19 ☆、同床共枕

梁新還沒來得及吐槽系統,就聽到一點奇怪的聲音。他放輕腳步,踩着厚重的腐殖質森林地面往前走,繞過一棵又一棵棕黑色的冰冷樹幹,逐漸遠離身後營地的喧鬧聲,朝樹林深處走去。

這片森林在外面看的時候範圍并不大,深入其中才知道厲害。樹木極為密集,樹幹粗壯,枝葉繁茂,暗夜中月色透進來,樹影婆娑,無端顯得陰森可怖。

梁新倒是不覺得黑暗有什麽可怕,就怕這裏有什麽野生動物咬傷了楊陽,麻煩就大了。按理說他以前不是這麽愛操心的人,但現在也許是系統的緣故,他參與着同事們的生活,不管是被迫還是主動,總之他是覺得需要操心的事情和人越來越多了。

相對的,自己的心也不像前世那樣死水一樣了,有時候還會起點波瀾。這樣生活确實越來越麻煩,但不可否認的,也越來越多彩了。

梁新一邊走一邊密切關注着周圍的動靜,等再次聽到前方的聲音時,就瞄準方向大步跑過去。他聽得很清楚,這是楊陽的聲音,而且是飽含痛苦的呻丨吟!

跑了沒幾步,月光搖晃之下,梁新看到楊陽正蹲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自己的腳腕,面色慘白,滿臉眼淚地嗚嗚地哭。他急忙上前蹲下,關切地問:“楊陽你怎麽了?別哭,手拿開我看看。”

楊陽見是他,嘴唇一癟,哭得更大聲了,一邊把手挪開,抽噎着道:“我,我腳,腳扭了,走不動,這,這裏還有,還有蛇,我好,好害怕啊嗚嗚嗚……”

梁新用手電筒照着,楊陽的腳腕果然腫得像饅頭似的,高高的一團,自己稍微一動他就疼得倒抽氣。

梁新無語地道:“你幹嘛走這麽遠啊?走吧,我背你回去。”

楊陽正哭着,忽然噤聲,詫異地擡頭盯着梁新身後。梁新轉頭一看,身後是劉裏和花立彬。

劉裏一反常态,沉默地上前,從背包裏拿出急救包,蹲在楊陽腳邊為他上藥,包紮。楊陽在雲南白藥噴上去的時候瑟縮了一下,雖然還是一抽一抽的,眼淚卻是沒了,估計是被“劉裏正握着我的腳腕”這件事吓得。

梁新退後一步,瞪着花立彬:“你跟蹤我啊?”

花立彬擡頭看月亮,低頭看樹幹,就是不看他:“我來看風景的。”

梁新不知道好氣還是好笑,看着劉裏包紮得差不多,便上前想要幫忙,卻被花立彬擋開:“我來,這是我的員工。”

說着,花立彬直接上前,跟劉裏一左一右把楊陽攙了起來,劉裏往前走了一步,半蹲下來,花立彬便要把楊陽往他背上放。

楊陽:“花總我……我要梁新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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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立彬惡狠狠道:“你受傷本來就是惹麻煩了,還好意思提條件!梁新忙着呢!”

楊陽:“QAQ你就是舍不得他背我!”

花立彬:“再說話公司把你醫保停了!看你還亂受傷!”

楊陽:“……□□……”乖乖地伸手環住劉裏的脖子,順便洩憤地把滿臉鼻涕眼淚都抹在劉裏的迷彩外套上。

劉裏回頭對花立彬和梁新點點頭:“我先送他回去。”破天荒地沒有加語氣詞。

花立彬點頭,梁新正要說一起回去,就見劉裏托好楊陽,撒開長腿,狂奔出去,唰唰幾下就跑沒影了。

梁新:“……這人屬飛毛腿的啊?”

花立彬攤手:“別看他長得瘦,他大學時是田徑運動員。”

樹林深幽黑暗,地面凹凸不平,兩個人并肩朝來處走回去,也不說話。

樹葉的沙沙聲更甚,不知道什麽時候,風已經顯得挺冷了。梁新走着走着,忽然鼻子酸酸的,打了個噴嚏。

花立彬問:“着涼了?”一邊把自己的運動服外套脫下來,給梁新披到身上,一邊道,“咱們快點出去。”

梁新沒理會他的動作,專注地看着前方:“你知道是往哪個方向走?”

花立彬:“我光顧跟蹤……我是說我沒注意方向啊,怎麽了?不會是你也不知道吧?”

梁新看着前方,辨認着黑魆魆的樹幹,四周看起來都一模一樣:“那劉裏怎麽會知道方向的?你這跟蹤狂根本一點作用也沒有。”

花立彬:“哪裏沒用了!至少現在你不會一個人在這裏迷路了啊,再可怕也有我在啊。”

梁新:“有你在能幹什麽,是能吃還是能睡啊?”

花立彬嬉皮笑臉:“要吃要睡你言語一聲,絕無二話!”

梁新:“我對你沒興趣。”

兩個人一邊往前走一邊說話,花立彬聽到這話忽然就嚴肅起來,很認真地側頭看他:“你說真的啊?”

梁新斜睨他:“當然真的,我什麽時候說過假話?”

花立彬若有所思:“可是我對你很有興趣怎麽辦。”

梁新嘲諷一瞥:“我可以借你張照片回去貼枕頭上對着流口水,但是生活中還是請你克制一下。”

花立彬沒有回答,默默跟着他往前走。

梁新身材修長,月光下的倒影細長優美,花立彬不由偏着頭去看,看了一會兒,又回頭去看梁新一直沒有表情的側臉。

眼尾略微上挑的眼睛,劍眉直而烏黑,面色在斑駁的月色下顯得蒼白,鼻尖仿佛閃着一點光芒,嘴唇很薄,下巴尖銳,喉結不甚明顯,脖頸線條極為性感。

花立彬記得這種長相最顯刻薄,據說也比較薄情,不禁好奇心起:“梁新,你有過女朋友嗎?或者男朋友?”

梁新:“為什麽要告訴你?”這種瓊瑤劇一樣的臺詞是怎麽回事?

花立彬輕嘆一聲道:“我的第一個認真的男朋友是在學生時代,他是當時牛津的數學系學生,是個宅男,戴着大眼鏡,笑起來傻兮兮的。”

梁新沒忍住笑了出來:“看不出來你喜歡這種類型啊,不愧是殺馬特的總經理大人。”

花立彬擡起雙臂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一邊快走幾步跟上梁新:“是吧,我也不知道我現在怎麽變成這樣了。你知道嗎,我覺得越長大,越沒有感情,也不相信感情了,相反就越懷念以前那個充滿熱情的自己。我不是說現在有什麽不好,但是總覺得,事情不該是這樣的。跟傑森……也就是數學宅男相處的時候,怎麽能想到後來我就成了現在這樣,混跡夜店,每天從不同的人床上醒來呢?我依稀記得他說他最讨厭那種類型,我也跟他保證不會這樣……可現在,我覺得……唉。”

梁新難得認真地擡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自控力,總經理先生。”

花立彬伸手,想摸摸梁新的頭發,卻被對方靈敏地躲開。他嘆口氣道:“可是,如果不這樣,我會害怕。我特別特別害怕只有我一個人。梁新,跟你說的這些,我以前從來沒有跟人說過,連跟我的心理醫生也沒說過,雖然我覺得他知道。”

梁新驚訝地看他:“你這種神經比馬裏亞納海溝還粗的人也需要心理醫生?這醫生是有多倒黴啊?”

花立彬似乎有些羞赧,摸摸後腦勺,看着前面,局促地笑了一下:“傑森死後,我就得了抑郁症,當時在牛津找了心理醫生。現在他說我已經康複了,但是我……好吧,希望是康複了。”

梁新不知道怎麽回答,他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一個人把他這麽深的秘密告訴他,只告訴他一個人,這時候該如何做?沒有人教過他。

花立彬轉頭看他,那一瞬間月光灑在他的眼角,黑亮的眼睛幾乎在熠熠發光:“我希望能夠再認真一次,重新活一次,這時候,我正好遇見了你。”

梁新看着他的眼睛,那裏面的光芒近乎刺眼,讓他忍不住躲避了眼神,沒有回答,疾步往前走,避開這個人逼人的氣場。

這就是他處理未知問題的方式。逃避,逃避,還是逃避。無論面對別人,還是面對自己的心,他總是在逃避,他學不會直接面對。

花立彬在他身後道:“梁新,有時候你可以不用那麽滿身是刺的,我的心理醫生說過這是一種自我保護,我覺得你需要敞開心扉……或者你更願意敞開衣服?來嘛,我很樂意配合的~”

梁新條件反射地毒舌回去:“随便敞開衣服的是暴露狂,你還是裹好一點。”

花立彬摸着後腦勺,嘿嘿笑着跟上去,繼續賤兮兮地引誘梁新說話:“怎麽樣,是不是很感動啊,這些秘密可是只有你知道哦~我說梁新先生,你要不要試試跟我拍拖一下啊~我經驗很豐富的,一定會讓你舒服~如何,考慮一下高富帥的在下吧……”

等兩個人七拐八彎地回到營地,衆人立刻湧上前來圍成一團,把兩人圍在中間,楊陽因為腿傷在帳篷裏沒有出來,只有劉裏出來跟他們笑容滿面地打招呼。

等應付完衆人的各種古怪問題,什麽“時間這麽長是不是遇到外星人飛碟了”,什麽“有沒有遇見什麽奇怪的景象啊聽說這裏以前是墳地”,什麽“是不是鬼打牆或者黃鼠狼的幻術”等等等等,兩個人都筋疲力竭。

梁新率先鑽進帳篷,花立彬跟着進去,一看梁新已經背對着他用閃電般的速度收拾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花立彬聳肩,躺到一邊,雙手放在腦後,在黑暗中睜着大眼睛。

萬籁俱寂,只聽到偶爾幾聲凄冷的貓頭鷹叫。花立彬躺了一會兒,翻了個身,專注地看着梁新的後腦。看着看着,他伸出一只手,戳了戳梁新的腰部。

梁新像只被踩住尾巴的貓一樣全身緊繃,差點蹦起來,轉頭壓低聲音怒吼道:“你幹什麽!”

花立彬無賴地一笑,露出一口閃亮的大白牙:“看你的背影太誘人了,忍不住戳了一下,你還是轉過來睡吧。”

梁新:“無聊!”又背對着他躺回去,怒道,“再敢碰我就閹了你!”

花立彬嬉笑道:“要為你未來的幸福着想啊。”

梁新氣呼呼又道:“再說一個字割了你的舌頭!”說着從身邊的小包裏掏出瑞士刀,轉過頭沖花立彬威脅地揚了揚。

花立彬哈哈大笑:“哈哈寶貝,你還真以為我要把你怎麽樣啊,竟然随身帶着刀子!寶貝你太可愛了你!”

梁新氣炸了,幹脆翻身起來,一胳膊壓住花立彬的脖子,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上去,鎖得花立彬臉漲紅地咳嗽起來:“咳咳,寶貝別這樣……我的魚刺又出來了咳咳好疼……”

梁新冷若冰霜地道:“說謊也說得有技術點好嗎,魚刺早就在你肚子裏化成跟你一樣的渣渣了!”

花立彬見裝可憐沒用,撅着嘴道:“別這樣壓着我啊,不然過會兒我就以為你要對我怎麽樣了,到時候喊非禮啊。”

梁新:“你喊啊,喊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

花立彬:“……”

梁新:“折騰夠了沒?”

花立彬邪笑:“給我親一下就夠。”

梁新:“滾你妹的,敢碰我就閹了你。”

花立彬無賴的扭着身子:“你還真不為你以後着想啊寶貝~”

梁新暴躁了:“你到底有完沒完啊!別逼我真跟你翻臉!”

花立彬繼續無賴:“你什麽時候沒跟我翻臉過啊?我就沒完你怎麽樣!來寶貝我給你講一千零一夜吧……”

梁新放棄了,爬回去抱着東西往外走:“我出去睡。”

花立彬急忙拉住人:“別啊寶貝,我不說話了行吧,外面多冷你本來就有點着涼。”

梁新用眼角斜挑着看他,花立彬看到他眼底的一點光芒,亮得驚人,不由地恍惚起來,抓着梁新胳膊的手就變成了兩只。他雙手握着梁新的胳膊,仰着頭看他,一邊迷茫地道:“梁新……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一個人,就像專門出現來拯救我……”

梁新被他激出一身雞皮疙瘩:“肉麻帝,你怎麽不去寫小說?瓊瑤阿姨要被你氣死。”

花立彬如夢初醒,自嘲地抿嘴一笑,放開梁新的胳膊,乖乖躺了回去。梁新也躺回原地,看他側臉,那人閉着眼睛,嘴角挂着一絲微笑,呼吸平緩,似乎真的睡着了。

梁新這才放心地躺好睡了。

半夢半醒之間,梁新聽到花立彬的聲音道:“梁新,晚安……還有,我喜歡你。”

他實在太困,根本沒聽明白,直接睡着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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