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那一片粉葛地喲

“曉燕，你們家可真是幸運，認識個有福氣的姑娘。你說你們家當初要是把人給留在家裏住的話，那該有多好啊！說不定就能天天吃肉了……”

程曉燕彎腰用着鋤頭，正努力想把地底下的粉葛給挖出來。聽到劉大妞的話，面上笑了笑，并沒有說話反駁。

她也知道，最近大隊裏面的風言風語。

說來，這董家英真是個有點門道的姑娘。

那天把大隊長給請到家裏後，林家大哥跟她商量着讓她跟知青點的女知青住一起，她的臉色當場就變了。程曉燕還以為她會像普通十五歲的女孩子一樣發脾氣，甚至是做出一些諸如傷人的舉動。這些事兒都是她事先預估的。

不過，她沒想到的是，董家英居然能夠在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內冷靜下來，答應了大哥所說的方案。

程曉燕自問如果是自己的話，不要說是十五歲這個年紀了。即使是她現在有着二十歲的年紀，三十八歲的記憶，她也沒有董家英這份本事。

她第一次把對董家英的印象從《女首富董家英》這本回憶錄抽離出來，開始正視眼前這個才十五歲的小姑娘。

接下來的日子裏，董家英跟知青點的知青們相處得非常融洽。每天會跟着知青一起上工，甚至是吃飯也拿着她們林家送的糧食一起跟知青搭夥。

這本來不算什麽事兒，當時林家送糧給董家英的舉動還讓大隊的人紛紛誇贊她們家厚道。

然而，随着董家英偶爾帶着大隊的小孩子上山找到一堆野雞蛋，偶爾跟着知青在河邊洗衣服發現一大群魚群，間或她幫着大隊的赤腳大夫采藥發現人參……

這些個帶着點神奇色彩的事情發生了好多次後，大隊裏頭漸漸地就跟着沾了光。今天你家得幾個雞蛋，明天你家分兩條小魚。這樣白得東西的好事讓大隊無論男女老少都笑得合不攏嘴。

特別是昨天董家英居然好命到在大隊的後山發現一頭斷掉四肢，還有着一口氣野豬，那些董家英是個有福氣的姑娘的話傳得更是玄乎了。

程曉燕自家昨天也跟着分了半斤肉，肉不多，但是對很多隊裏頭的人來說，那真是頂頂好的材料。剛好過兩天是端午節，這肉可以腌好，用來包粽子。

現在，她們大隊再一次托了董家英福氣，發現這麽一大片野生粉葛。

“曉燕，你說說董姑娘昨天才發現野豬，今天就發現了這一大片粉葛。等大夥兒把這些粉葛給收完，在整個大隊分一分，該多好啊！哎，我都開始期待明天董姑娘又能發現什麽好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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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的劉大妞口中喋喋不休地說着各種董家英的厲害，手中的動作也不慢。程曉燕偷空看了眼放在她腳邊的竹筐，已經裝了半框了。

這也是程曉燕沒有詳盡辦法把董家英給弄出大隊的原因。

這人雖然會在幾年後開始禍害她們林家，禍害她們紅星大隊。但是無可否認，她一開始來到大隊的時候，無論出于什麽樣的目的，給大隊的村民們帶來過實實在在的好處。

她跟啓生商量過了，現階段，就先盯着她。只要她不冒壞水兒，先把人看住就好了。她們林家在紅星大隊是大姓，占據了整個大隊人口的三分之二。從大隊長到以前的老村長，全部都是林氏族人。只要她們林家人穩得住，以後董家英那些個大計劃根本沒有辦法實行。

“大妞，先歇會兒。休息時間到了……”程曉燕說着，跟着一起來幹活的人放下鋤頭，走到放着自己小竹筐的樹下坐了下來。拎開帶着過來的軍用水壺，她喝了幾口紅糖水。

這一片正在挖的粉葛地離着她們大隊的桃林不遠。她靠坐在樹下，就能看到那一片桃林。偶爾還能看到有調皮搗蛋的孩子爬到桃樹上去偷偷摘幾個小毛桃丢到樹下，引來陣陣歡呼聲。這些孩子的舉動讓她們這些安排過來挖粉葛的村民都笑了起來。

“嘿，這些個孩子，嘴太饞了。可別把桃樹給禍害了……”

“陳嫂子，他們也就搞那麽幾個來吃。要是多了，你看看守着桃林的李老頭讓不讓。”

“哈哈，就是就是。李老頭可是把這些桃樹當成是寶貝呢！”

“要不說是寶貝啊！等過了端午，估計就要安排人上去摘桃子了。你們看看那桃枝都給壓彎了，今年肯定大豐收。到時候把桃子送去公社的收購站，不知道能換多少錢票回來……”

一聽錢票兩個字，大家的眼睛就冒出綠光。這可比昨天分野豬肉的時候更加誇張。

程曉燕眉眼彎彎地聽着這些嬸子、嫂子在計劃着等分了賣桃錢後，她們準備給家裏添置什麽好東西。微風微微吹過，讓她的心跟着軟乎乎了起來。

這一次，大隊裏面的桃林，一定要想辦法給護住的。

“各位大娘、嬸子、嫂子，我們過來幫忙了。”

清脆明亮的聲音響起，程曉燕擡頭看向來人。

一行八個看着十多歲的姑娘，每一個人都紮着兩股小辮子垂到胸前。身上穿着的都是清一色沒帶一點兒補丁的的确良襯衣，下身穿的不是村裏常見的肥厚黑褲子，而是比較合身的軍綠色長褲。怎麽看，怎麽好看！

其中，站在最前頭的，赫然就是程曉燕剛剛還在琢磨的董家英。

“哎哎，家英啊!你們不是跟着去地裏幫忙把野草嗎？怎麽上山裏來呢？”山上這波幹活帶頭的吳大娘笑眯眯地問道。

“地裏的雜草早拔完了。那些男同志全都去幫忙拓寬溝渠，我想着我們女知青也幫不了多少，幹脆一起上山來幫着把這粉葛給挖出來。”

董家英口齒伶俐，笑容可親地解釋着。一邊說，一邊不忘招呼着一起過來的女知青。

吳大娘給她們分派好工作區域後，就招呼大家都起來幹活了。

程曉燕看着這八個女知青，除了董家英外，剩下的她其實也不熟。說來說去，她也只是嫁過來差不多一個月而已。

“家英，家英。”一個皮膚黑黝黝的女知青伸手拉了拉董家英的衣服，示意她往程曉燕的方向看去。

“那就是那林家的三嫂子對吧。”

董家英看着她擠眉弄眼的樣子，溫柔地點點頭。

皮膚黝黑的女知青立刻呲牙咧嘴的，小聲嘀咕：“你看她長得白淨，家裏也不像養不起人啊！怎麽她們家那麽狠心，把你給丢知青點來了。要不是我們這些知青都不錯，你啊，可就要吃大虧了。”

“明花，你可別這樣說。林家對我那可算是有養育之恩的。”

“呸。什麽養育之恩。最多就幾百斤糧食的交情。我跟你說啊，家英，這些農村人可真是壞！你以後要是回城了，最多還她們幾百斤糧食。可別傻乎乎的把人當恩人來處，知道嗎？”吳明花對這個瘦瘦小小的董家英很是憐惜。她想不明白，這麽善良漂亮還有福氣的姑娘，居然有人狠心不讓她住到家裏去。

程曉燕偶爾擡頭，能夠感受到來自那個皮膚黝黑的女知青那刺眼的目光。她有點搞不懂，這女知青是想幹啥。

不過，她也沒工夫去理會這些個閑人。因為她知道，等過兩年，高考恢複後，這些知青肯定會努力參加高考，好考回城裏去。即使高考過不了，等政策好了，她們也會離開這個寧靜的村子。

“哐，哐……”

聲音很小，不過離得很近，程曉燕立刻就聽到了。

她小心打量着遠處的嬸子們，發現她們都在說說笑笑地挖着粉葛，并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程曉燕又低下頭來，裝作認真挖地，眼睛的餘光卻瞟見了董家英的動作。

只見她蹲坐在地上，把随身背着的小竹筐放到地上，看着好像準備休息喝水。只是，程曉燕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她想了想，悄咪咪地移動着自己的挖掘方向，往董家英那頭靠過去。這一看，就吓到她了。

好家夥！

她看到什麽了。

在斑駁的樹葉影子下，董家英的手時不時伸到地底下，挖出一枚枚圓圓扁扁，帶着銀光的東西。

這可沒在回憶錄裏面出現過啊！

程曉燕眼睛微微眯着，試圖看清那是個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