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那個嬸子喲

白色的糯米經過蒸煮再加上粽葉的浸潤後，糯米的香氣跟粽葉的清新完美的結合在一起。帶着點極淡綠意的三角形粽子中點綴着飽滿的紅豆。一口下去，就是爆香的蔥頭跟豬肉粒，偶爾還能在裏頭發現一小只橙黃色的小蝦米。

程曉燕吃了兩個粽子後才停了下來。這一次一共裹了三十多個粽子，數量可以說在整個大隊都排得上號的了。只是家裏人口多，這粽子看着就不夠分。

“曉燕，怎麽不吃？還有，多吃兩個！”林媽媽熱情地招呼着這位小兒媳，生怕她因為不好意思而餓肚子。

“媽媽，這粽子太好吃了！我吃飽了。”

這粽子個頭跟男人的拳頭那麽大，程曉燕自覺吃個八分飽就差不多了。粽子的數量不太多，她也不好意思多吃。因為她已經注意到自家公公婆婆都只吃了兩個就停下來了。一看就知道老人家是想把好吃的讓給孩子們。特別是林家三兄弟，是家裏的壯勞力。現在的飯菜都沒什麽油水，這三兄弟的食量特別大。

“媽媽，剛你不是說要去給堂叔家送粽子嗎？我去送？”

林媽媽看了看已經吃完的三個兒媳婦，幹脆帶着她們去廚房，把綁好的粽子給她們分配好。

這次裹好的粽子量不多，雖然大半個大隊的人都是親戚，不過她們只準備給本家的堂叔家裏送。

林家一整個大家族裏頭，只有大隊長林愛國還有林愛國的親弟弟林愛民兩家跟他們家的血緣關系最親，三家人的爺爺輩是親兄弟。

程曉燕上頭兩位嫂子嫁過來已經十多年了，就被分派着給兩位堂叔家送粽子。而自己則是被塞了四個粽子，準備送去知青點給董家英。

聽完婆婆的分派，程曉燕的表情變得囧囧的。

“家英雖然不在咱們家住，不過她爸爸跟你大哥的關系，我們家怎麽也要多走動的。本來你大嫂過去正合适。只是知青點那邊都是小年輕，我怕你大嫂過去，他們會不習慣。那些知青跟你年紀差不多，你過去送粽子，順便看看家英生活得怎麽樣。再說呢，多虧她，我們大隊才能得了那麽些好處，端午節整個大隊都能吃上點兒豬肉……”

林媽媽把這其中的人情世故揉碎了給程曉燕講述。她已經發現了自家這個小兒媳跟小兒子好像對老大家收養的那位董姑娘有些意見。只是，在大隊裏，大家擡頭不見低頭見。有什麽誤解都要化解比較好！

不了解林媽媽心中的那一番計較，董家英拎着那四個紮在一起的粽子就出門了。

“曉燕啊，拿着幾個粽子去哪兒呀？”

一出院門，還沒來得及把門給關上，一個大嗓門就在程曉燕身後響起，震得她耳朵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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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子，去送粽子咧！”程曉燕對這個眼生的婦女沒有一點兒印象。只見她的衣服看起來邋裏邋遢的，頭發更是油乎乎的。一看就感覺這人不是個講究衛生的。她偷偷後退一步，客氣地對着來人笑了笑。

“哎！要我說你們家就是好!家裏老頭子是個退伍老兵，每個月都有補貼。你家大伯哥也有退伍津貼。啧啧！看看這粽子，我老遠就聞到香味了。裏頭是不是還給擱上蝦仁了。哎！不像我家，連裹個粽子的糯米都湊不齊。可憐你家大侄子，出生都三年了，愣是沒嘗過粽子的味道。”

聲音越說越大，整個人更是湊到了程曉燕面前，伸手就想去抓她提着的那四個粽子。

程曉燕見狀，只得立刻往旁邊躲過去。

好家夥！這位不認識的人是想幹啥。

“大嫂子，粽子都快涼了。我要趕着去送人，先走了。”說完，她也不墨跡，立刻往知青點的方向溜過去。心中想着等回來了，要跟啓生打聽一下這位大嫂子的來歷。看着就是想占便宜的。幸好自己溜得快！不然，這粽子可就被搶走了。

程曉燕不知道的是，她這一溜走并沒有改變這個婦女的行動。

只見她看了看程曉燕那飛快離開的背影，對着雙手吐了口唾沫。接着雙手互相搓搓，按到頭發上，稍稍理順了一下到處亂飛的頭發。推開林家那個用木板釘成的大門，就往林家裏頭走了進去。

接着，一聲“哎喲”的聲音就從林家傳了出來。

這會兒，程曉燕還不清楚家裏發生的事情。大中午的日頭毒，她腳步飛快，大概十多分鐘後，就走到了紅星大隊的知青點。

知青點位于紅星大隊一條河的邊上，是一整排六間的泥磚茅草房。程曉燕聽說這裏的知青一共有十七個。其中女知青有七個，男知青有十個。現在加上一位編外人員董家英，這裏一共住了十八個年輕男女。

知青點這會兒也正是飯點，程曉燕還沒走進那用竹子圍起來的院子，就能夠看到知青們圍在中間一個屋子裏頭，正埋頭吃中午飯。

裏面的人聽到她的腳步聲，一個紮着一根長長辮子的，看着快二十歲的女知青，捧着一個大碗就跑了出來。

“老鄉，你找誰呢？”女知青說完，低頭吃了一口碗裏的東西。

程曉燕把手中提着的粽子透過竹子栅欄往上提了提：“同志，我是林家的，來給董同志送粽子的。”

那姑娘口中嚼着飯菜，一看到粽子眼前一亮：“哎，哎！太好了！我們都好久沒吃過粽子了。”說完，把手空出來，拉開院門就讓程曉燕進去。

門口這一番來回，大廳裏頭的知青都看得一清二楚。

董家英一聽是給自己送東西的，立刻從裏面跑了出來：“三嬸，謝謝啊！”聲音帶着顯而易見的欣喜，臉上的表情更是雀躍不已。程曉燕只覺得這姑娘現在看起來倒像是個十五歲的女孩了。

“別客氣。這是我婆婆讓我送過來的。家裏人關心你，想問問你在這邊住得還習慣不？”程曉燕把婆婆的話帶完，就認真觀察董家英的反應。

只是，董家英總是能夠突破她的想象。

“三嬸，我……我……”董家英的表情一秒鐘從高興變得沮喪，聲音吱吱嗚嗚的，好像裏頭藏了萬千的委屈，只等她這個三嬸給她伸張正義。

程曉燕心裏搖搖頭，準備看看這位董姑娘葫蘆裏頭賣什麽藥。

“家英，有事兒你就直說。如果有什麽委屈的話，我們肯定會幫你的。”

程曉燕這話一出，董家英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一直沒走的那位長辮子女知青。之前還在客廳吃飯的女知青又跑了兩位出來。

“嬸子啊！我就跟着家英這樣喊你。”程曉燕看着這個肯定比自己年紀還大的女知青，一本正經地對着自己喊嬸子。

被迫又多了個大侄女的程曉燕：……心中只想喊要命！

“家英她昨天帶着我們去山上支援老鄉們的工作，但是她工作太認真了，把她爸爸媽媽留給她的一個銀子做的墜子給掉山裏頭了。”

“對呀！對呀！她那麽可憐！為了集體的工作，把自己爸爸媽媽的遺物都給弄丢了，嬸子你可以幫忙找找嘛？”

“嬸子，你給大隊的人說說，讓他們幫忙去山上一起找找好不好……”

“就是啊！還得問問昨天一起在山上幹活的人有沒有撿到才行。誰知道那些人會不會把家英的東西藏起來……”最後一句說得非常小聲，不過程曉燕耳朵好着呢！

默默看着這幾個圍着自己喊嬸子的女知青，各個臉上充滿焦急的神色，口中齊齊喊着嬸子幫幫忙。而當事人董家英正低垂着她那張小臉蛋，身體微微顫動着，好像正在抹眼淚。

程曉燕腦海中只剩下兩個字：要命！

這……這都是些什麽玩意兒啊！

她沒想到，那些銀元被自己跟啓生帶走後，董家英忽然就來這麽一出。她這是想幹什麽呢？銀元都沒了，找人去山上幫她找那個不知道存不存在的銀墜子，到底是為了什麽？還有，這幾個女知青居然說村裏人撿了銀墜子藏起來，也真是夠難聽的。

女知青的聲音吵吵嚷嚷地，讓程曉燕腦仁疼。

“好了，好了！各位知青同志，出了這樣的事情呢，只能找大隊長看看能不能發動隊裏的人幫忙。只是，家英啊！你确定你的銀墜子真的掉山上呢？”

董家英點點頭，一副認真的模樣：“三嬸，我也不怕你笑話。昨天發現褲子破了後，我就立刻下山了。只是回來後，換褲子就發現墜子不見了。這墜子是我爸爸媽媽留給我的。你也知道，他們兩個意外沒了，我也就只剩下這個銀墜子做個念想……”

說完，又低頭嘤嘤嘤的。

這裏的動靜大了，連裏頭一直沒出來的男知青也跑了幾個出來，一個個同情地看着董家英。

“家英，你別難過。要是大隊的人不幫忙的話，我們知青點的所有人一起上山幫忙找，一定幫你找出來。”

說話的男知青是個國字臉，語氣擲地有聲，身形高大威猛，衣服整潔，顏色鮮亮，一看就是個條件好的。

董家英立刻擡頭看着這位國字臉男知青，一臉信賴的模樣。

兩人對視完，齊齊轉頭：“嬸子，幫幫我們吧……”

程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