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二嫂的小心思

林大嫂本來歡快刷碗的舉動頓了頓了,接着幽幽地問道：“那你跟老二每年年底大隊分錢的時候，怎麽沒想過要交上點兒？”

林家這一代一共三個親兄弟。

老大老二年齡相差兩歲，結婚是前後腳的工夫。兩家的孩子也都是一年接着一年的生。而老三林啓生卻是林家爸爸,林家媽媽的老來子,跟兄弟倆的孩子沒差幾歲。

為了防止老大老二夫妻不滿，生出要給自己爸爸媽媽養孩子的想法來。一等林啓生滿十八歲後，睿智的林爸爸林媽媽就做主讓三兄弟在錢財上進行了分割。

當然，分的不是他們兩口子的積蓄。他們那點兒家底還要留着，家裏還有老爺子跟老太太要供養。

所以,當時訂了個規矩，就是每年年底大隊分完錢糧後，全家人分到的糧食還是合在一起吃。但是那錢就按照每個人每年的工分來分配,分到各人手上。不止兒子分，兒媳婦也分。他們林家不是會占兒媳婦便宜的人家。

每個月,每家要上交一塊錢作為買豬肉買雞蛋的資金。至于買東西要用到的票據，因為林家老爺子有退休補貼，在這一方面并沒有沖突。

當時，程曉燕還沒進門。林家大嫂二嫂非常高興家裏出了這麽一個規矩,這樣也能在手上存些錢財。等孩子再大點，就要着手各自的婚嫁。

當然,這樣的規矩是考慮到林爺爺跟林奶奶兩個老人家,還有當時的林啓生也沒有結婚才訂立的。

因着三兄弟都在大隊幹農活,雖然林啓生的活計比較好，林家大哥也有退伍補貼，但是兄弟之間好歹維持在一個微妙的平衡。

現在，林啓生得了這麽一個好工作，那工資補貼就像誘人的蜜糖一般,讓林二嫂的心都開始酸了起來。

“那不一樣啊！大嫂。當初是因為啓生跟大哥還有我家那口子一樣，都在地裏頭刨食。現在，他可是我們大隊飛出去的鳳凰蛋，怎麽能跟以前一樣呢？再說呢！啓生那麽尊敬他大哥二哥，肯定也會同意上交些工資補貼的。”

見林二嫂說得好像真的有那麽一回事似的，林大嫂不禁覺得好笑：“規矩訂了就要遵守。不能今天不順你的意就修改。啓生那裏的錢有多少都是他們夫妻的，跟我們這些做哥哥嫂嫂的又有什麽關系呢？”

“再說呢？啓生跟曉燕做得還不好嗎？曉燕這幾天在山上搞了那麽多肉下來，你不也吃得很歡樂嗎？”

說着，她把手擦幹淨，按在林二嫂的肩膀上：“麥子，你可別想歪了。外人怎麽酸是外人的事。啓生可是我們看着長大的，你這做嫂子的可不能在背後扯他的腿。”

林二嫂看着林大嫂堅定的樣子，知道她的想法是沒有辦法改變了。只能垂頭喪氣地閉上嘴巴。可是，心裏的那點疙瘩還是沒法子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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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晚上回到自己屋裏，林二嫂讓女兒回自己的小隔間後，直接躺在了床上，一臉郁郁寡歡的樣子。

“你這是怎麽呢？一晚上的就沒個笑臉。今天的肉沒吃夠嗎？”林二哥拿起一塊破舊的濕毛巾，正在擦臉。回想着今晚吃的那兩種不同味道的紅燒肉，不由地吧唧一些嘴巴，回味了一番。

“吃，吃，吃。一天到晚，你就知道吃。除了吃，你腦子裏面還能不能想點有出息的事情？”

林二嫂忽然從床上彈了起來，對着林二哥罵罵咧咧起來。

林二哥被她這樣一說，一臉摸不着頭腦的樣子：“你這是怎麽呢？想吃點好東西有什麽不對嗎？大晚上的，別那麽大聲。等下吵醒孩子了。”

林二嫂被“一句吵醒孩子”的話給鎮住，音量一下子就降低下來了。

只見她從床上直接跳了下來，也顧不上穿鞋子了，一把拉住林二哥：“林啓發，你說說，我嫁給你都這麽多年了，我是個什麽樣的人你是最清楚的。”

林二哥搞不懂妻子大晚上不睡覺是想幹什麽。但是，聽到這個話，還是老老實實地點頭。

“那你說說，今晚你聽到啓生的工資，想不想讓他給家裏交多點出來？”

林二哥臉色立刻變了：“這事情有什麽好說的。各家的錢歸各家。哪裏有去惦記人家口袋的道理。再說呢？啓生是我的小弟弟。我這做哥哥的，沒能給他補貼就算了。哪裏能占小弟弟的便宜。”

說着，他搖搖頭，掙脫林二嫂的束縛，直接躺在床上，口中還說道：“你就別想那麽多。早點睡覺，明天還要上工賺工分了。”

林二嫂看着這個心安理得躺着的男人，氣不打一處來。

顧忌着唯一的女兒正在隔壁的小隔間，她繼續湊過去小聲說道：“那你說，夏蘭明年就要初中畢業了。她成績又不好，高中是肯定上不去的。而且即使上完高中，咱們家也沒路子讓她去上工農兵大學。我們兩口子就這麽一個孩子，你不想給她更好的嗎？”

這就是林二嫂焦慮的原因。

整個紅星大隊，像她這樣，只生了一個女兒就沒辦法再生的女人再也找不出來了。

她平時低調和氣，就怕人家嘲笑他們家以後沒個兒子養老送終。

雖然兒子很好，但是她這一輩子就這麽一個孩子了。她顧不上其他，就想讓自己的孩子以後可以平平順順的。

可是，大哥家有退伍補貼，大嫂娘家給力。大侄子侄女學習成績好，他們兩口子可以不用愁。三弟更加不用說了，夫妻一個進了工廠當工人，一個娘家也疼她。兩人剛結婚不久，孩子還沒影兒。

整個林家，數來數去，就他們夫妻兜裏空空，沒個依靠。

林老二是個老實人，做什麽事情只會埋頭賣力。自己更加不用說了，娘家那就是個深坑。再多的錢也是不夠填的。自家也就這麽夏蘭一個孩子，以後不會有兄弟姐妹的幫扶。他們為人父母，可不就是要給孩子謀劃一下未來嗎？

上高中大學這樣的事情，對她來說太難了，她沒辦法給女兒安排。這讓小叔子每個月往家裏多交點錢，這樣的事情他們夫妻努努力，還是可以辦到的。

只要家裏免了他們每個月上交的那一塊錢，一年下來，他們就有十二塊。這存多兩年，女兒的嫁妝又能豐厚幾分。

有了厚厚的嫁妝，女兒以後的日子才能過得更加好！

這一片慈母的心腸，讓林二哥把想要吐出口的指責給憋了回去。

是啊！三兄弟就他最沒用了。要是不存多點錢給女兒留着傍身，以後不知道女兒的日子會過得怎樣。只是，老實了半輩子的人，一下子他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老實人林老三林啓發，第一次因為錢的事情失眠了。

第二天一大早，和和美美過了一晚上的程曉燕，林啓生夫妻，一拉開屋門，就看到了林二哥林二嫂那憔悴的樣子。

程曉燕想開口問上兩句，可是看到廚房門口一直對着她使眼色的林大嫂，她就覺得好像出什麽問題了。

她也不吭聲，給了林啓生一個“把事情弄清楚”的眼神後，就去搖水洗漱了。

林大嫂這會兒也伸手拉住林二嫂，把她塞到廚房，讓她幫忙燒火做早飯。

“三嬸，早上好！”

程曉燕抱着水盆，看到林夏蘭正乖巧地坐在板凳上面，手上拿着些花生苗，在幫忙摘花生。這些花生藤是自留地自家種的。昨天下工後，家裏的男人們才開始收了些上來。現在都堆在院子裏，等着把底下的花生都摘下來。

看着這麽禮貌的小姑娘，程曉燕笑着問道：“夏蘭，怎麽這麽早就起來啊！”

林夏蘭：“我等會兒還要跟春梅姐姐去地裏撿花生。要是晚了，花生都讓人家撿完了。”

大隊種花生的地裏面，在花生苗被拔走後，總會在地下的泥土裏面殘留了一些從花生苗根莖上剝落下來的花生。這些花生雖然不多，但是認真撿的話，一個上午，還是能撿到幾斤花生的。

因為大隊的花生都收走了，地裏剩下的這些散花生，大隊并不會管着不讓人撿。通常是大隊的孩子們成群結隊去翻找花生。誰找到的就算是誰的。只是，不允許把地翻得一個又一個坑而已。

聽到林夏蘭這乖巧的話，程曉燕笑眯眯地點頭，心想家裏的孩子還真是聽話。

等她洗漱完後，就見到林啓生從院子外走了進來，身後沒有看到林二哥的身影。

“怎麽樣？”程曉燕用眼神問道。

林啓生搖搖頭。

今天的二哥特別奇怪，整個人身上沒了那歡快的氣息。倒是看到他們夫妻就眼神閃躲。一看，就知道他肯定心裏存了事情的。

“等他去上工的時候，我過去幫忙。順便旁敲側擊一下。”

程曉燕點頭。她也準備等下偷偷問問大嫂，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吃早飯的時候，三兄弟妯娌各懷心思。坐在上座的林家四位長輩都感受到了這個氣氛。不過，長輩們都聰明地沒有作聲。有些小輩的事情，要靠他們自己解決。

吃完早飯後，林春梅跟林夏蘭倆姐妹就拿着個小鏟子跟小竹籃，手拉手就往外跑去。後頭跟着林建設這個男孩子，嚷嚷着妹妹們不等他。被林大哥一把抓了回來：“你小子，你妹妹是去撿花生。你都是個男子漢了，跟你老子一起去上工。”

說着，拉着兒子就出門了。

等一家人走得差不多了。程曉燕這才起身跟爺爺奶奶說了聲，跟在林大嫂的屁/股後頭。

“大嫂，大嫂，等等我……”

程曉燕趕緊追上去，一把抱住了大嫂的胳膊。

林大嫂看着她這活潑的樣子，無奈地笑了笑：“你啊你……”

程曉燕吐了吐舌頭：“大嫂，我的好大嫂，你就告訴我吧！到底發生什麽事情呢？”

林大嫂剛想開口，身後就傳來了幾個女人說話的聲音。

“聽柳家嬸娘說了，她們家春分，在糖廠一個月能拿這個數……”女人說着，比了兩根手指出來。她周圍的幾個女人跟着抽了一口氣。

“我滴個乖乖喲！這麽多啊！那誰家娶了她，不就娶了個金娃娃……”

“嘿，那你有聽說，林啓山跟林啓生兩個工資有多少？”說話的人預期熱切。

“這個……這個嘛！人家柳嬸娘沒說。但是，你們想啊！這姑娘都能一個月拿二十塊錢。這大男人的，肯定拿得更多了。哎，都怪我。以前不讓家裏的那小妮子上初中。不然，這一個月二十塊錢就是我家的了。”

“要不說，還是兒子好。你看看，這林啓生跟林啓山，可真是光宗耀祖了……”

“要是這工資是我家的就好了……”

各種酸言酸語從背後襲來，聽得程曉燕忍不住加快了腳步。這些人要說有壞心思，那是肯定不能夠的。只是，人有我無，可不就是讓人眼紅。

“大嫂，你說說，這柳嬸娘的嘴巴也太不緊了。平白把工資補貼說出來是想怎樣？剛剛那些個酸話哦！說得我雞皮疙瘩掉一地。幸好，我們家的人都很好……”

程曉燕說着說着，發現了林大嫂的表情有了異常。這才漸漸地收住話語。她的心中有了一個近乎于答案的猜測。

難不成，二哥跟二嫂這樣奇怪，是眼紅了？？

年紀還很輕的程曉燕沒想到，家裏的二哥二嫂看着非常好相處，居然也會眼紅。這實在是……

她立刻擡頭看了看大嫂，見大嫂的樣子如常，心裏放松了下來。幸好，大嫂并沒有對啓生的工資補貼有意見。

“看來你已經發現了。”林大嫂拍了拍程曉燕的後背。

“你還年輕，不知道。有時候，人跟人之間忽然發生了巨大的差距時候，會産生怎樣的問題。你二嫂說來也不是個壞的，就是心思有點深了。其實，她要是把自己想法光明正大說出來倒是好辦。現在這樣藏着掖着，怕是咱們家久了會不安寧。”

程曉燕知道大嫂的意思了。

“大嫂，我回去跟啓生商量一下。”

其實，她沒說出口的是，昨晚她們夫妻已經就家裏的狀況商量出了一個辦法。這個辦法，總能給家裏帶來一些變化。等一年後的市場開放後，她們家就可以放開手腳來努力奮鬥了。

而對大隊以後的發展放向，她也已經找到了很多資料。這次啓生回來，帶回來了很重要的消息。她準備明天回娘家确認些事情，就把自己的計劃提出來。

林大嫂看了看她堅定的樣子，忽然笑了笑：“那就好！你們年輕人有想法，有沖勁，就按照你們的想法來做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