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契機

直到林啓生這幾個在糖廠當工人的放假為止,紅星大隊對于是否要舉整個大隊之力，建個罐頭工廠出來這個計劃，還沒有任何結果。

程曉燕倒是偶爾去自家自留地摘菜的時候被問過幾次,不過大家都是帶着既期待又害怕的神色。誰都想家裏出個工人,但是誰也不敢負擔失敗導致的風險。一個非常好的項目就這樣卡在那裏。

“你會覺得很失望嗎？”林啓生跟程曉燕兩人一邊在後山走着，一邊聊着建廠的事情。

程曉燕把背上的竹筐調整了一下姿勢，慢吞吞說道：“有什麽好失望的。我們也不缺吃不缺穿的。”

事實上，她已經盡了自己的那一分力氣。至于結果如何，不是現在的她可以左右的。還不如趁着這次上山,多帶點獵物回去。還有兩天就過年的，村民們不是躲在家裏搞衛生、準備年貨，就是都跑到上山來碰碰運氣。

因為這個原因,她之前經常去摸雞蛋的那群野雞都搬家了。考慮到深山裏頭有野豬，她等到林啓生放假了才有機會上山裏頭看看情況。

現在看來,因為幸運珠引來的那些小動物都變得精明起來了。再加上上山的人多，收獲自然就少了。他們夫妻在這裏晃悠了一個多小時，也就弄到一只野兔子而已。

“倒是你，糖廠那邊是不是過完年又要招工呢？你們放假回來後,大隊就流傳這個消息了。說有大廠要招工，待遇還非常不錯。”

林啓生剛想回答,就見一只灰色的小兔子忽然從枯黃的草叢裏面竄了出來。他顧不上跟程曉燕聊天,立刻拔腿跟了上去。

程曉燕見狀,握緊手中的柴刀跟上。

兩人沒有跑多久，那只小灰兔就被林啓生拿了個石頭給砸中。

“好厲害！”程曉燕只來得及看到小兔子倒在地上的那一幕，不由地感嘆啓生的準頭太好。

“這算什麽，嘿嘿……對了，你剛剛說糖廠招工,這事兒從哪裏聽說的。”

林啓生自己在糖廠上班那麽久了，可沒聽說糖廠來年要招工的事情。而且，糖廠一般招工也是面向公社的年輕人或者內部職工的親屬。

程曉燕也是聽林大嫂提了幾句。這段時間，她主要的任務就是做夫妻兩人的新衣服。衣服好不容易做好了，就聽到大隊傳了這個消息。

林啓生一聽，覺得可能是大隊的人聊天不小心說錯話而已，也沒去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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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個招工的事情說來也不算是謠言。最開始這個話是從王彩鳳那裏傳出來的。她有一次跟同村的人在河邊洗東西，結果被人撩撥幾句話，說自家養着外人是冤大頭。被這一刺激，就把自己丈夫來年要離開大隊當工人的事情暴了出來。

只是，去哪裏上班她也不知道。這個消息還是她偷偷聽到何小草跟婆婆談論的時候才聽到的。當然，跟她同時偷聽到這個消息的人，還有董家英這個姑娘。

這會兒，大家都在談論的所謂工廠招工的消息時，董家英也正跟何小草湊到一起，兩人在田埂上走着路。四周的地上還對着高高的稻草杆子，遠遠望去，把兩人矮小的身影擋得嚴嚴實實。

“小草，你舅舅是不是什麽大廠的領導啊？”這是董家英結合這段時間以來的觀察，還有婦女主任爆出來的工作名額，得出來的結論。

何小草用手揪着眼前幹枯的稻草，有點不好意思：“我也不清楚。我舅舅沒有跟我說太多。只是說給了婦女主任一家大大的好處，讓我不用跟他們客氣。”

董家英見她到現在還支支吾吾的，心裏就不痛快了。明明跟她說要做一輩子的好姐妹，怎麽涉及到利益，立刻就說不知道呢！

“哎，要是你舅舅是工廠的大領導就好了，那樣我們都可以直接去他的工廠上班了。”董家英試探性地說了一句。

何小草：“我舅舅說女孩子不要進工廠上班的。”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麽，不過還是把舅舅的話誠實地說了出來。

只是聽在董家英的耳中，仿佛就是眼前的何小草有事情隐瞞自己。

壓下心裏的憤懑，她笑嘻嘻地轉換話題，拉着何小草繼續往知青點走去：“今天你還沒來找我一起練字了。我昨天教你的字都寫了嗎？”

何小草一聽練字的事情，臉上都笑開了花。

兩個小姑娘邊走邊笑鬧着，沒有人發現田裏那高高隆起的一個草垛邊，有一個人正眯着眼睛打量着她們的身影。

而在深山裏，程曉燕跟林啓生也撞上了一堆行走的肉山。

“啓生，要不我們先離開？”看着前頭山坳處那十幾頭黑乎乎的野豬，程曉燕難得地吞了吞口水。她這是什麽逆天的運氣啊！大隊的人整天跑山上來打獵，就沒聽說誰遇上野豬的。更加不用說遇到這麽多的了。

肉是好，可是太多肉，她可是吃不消的。

林啓生把剛剛打死的那個小野兔塞進背簍上，拉着程曉燕往大樹後躲了躲。

那個山坳連接了旁邊另外一座小山，平時這個地方主要生長了各種各樣的灌木。但是現在，那些灌木全都被野豬龐大的身體壓垮了，這些野豬躺在灌木叢裏面翻滾着，互相打鬧。時不時低頭啃一口。看樣子，并沒有發現他們的樣子。

“曉燕，你往山下去。我們上來的時候不是遇到五叔、大頭他們嗎？你去叫上他們，再找人去大隊喊些漢子過來。有了這些野豬，我們這個年可是過得肥肥的。”

程曉燕一聽，眼睛都瞪大了。她數了數那山坳處的野豬，個頭大的少說也有十二三頭了，還不算那幾頭看着傻憨憨亂拱的小野豬。

“要不，我們一起下去找人吧！我不放心留你在這裏。”

“不，你下去找人，我在這裏盯着。這裏離我們大隊不遠，今天不把它們給打下來，明天說不定就跑下來我們大隊搗亂了。”

道理程曉燕都懂，只是還是擔心。啓生可沒有自己那逆天的運氣，留在這裏，要是被野豬發現，可不就是送菜的命。

“放心，待會兒我爬上樹，給你們留标記。你趕緊去，別耽擱時間。”

程曉燕看了看藏着他們身影的大樹，咬咬牙：“你趕緊上樹，我去找人。”

夫妻倆配合默契，沒有發生大動靜。山坳處，野豬們仍然悠閑地四處嗅嗅啃啃。

程曉燕爆發出自己都不相信的速度，很快就在他們大隊經常活動的山腰處，遇到了大頭幾個年輕人。

“嫂子……”

“大頭，沒時間跟你們多說。找個人下山去大隊部彙報，山坳那裏出現了十幾頭野豬。讓大隊長帶上民兵隊長一起上來，記得抄家夥。剩下的人先跟我過去，啓生在那邊。”

大頭一聽，頭皮發麻。

“嫂子，啓生哥怎麽呆那危險的地方？”

“我們現在過去幫忙，我擔心野豬發現他的蹤跡。快，趕緊行動。”

幾個小夥子都是啓生的小夥伴，大家見狀也不磨叽了，趕緊分頭行動起來。

程曉燕這個對方向沒什麽感覺的人，這一瞬間仿佛開了外挂一般，左拐右沖，一點兒也不擔心會迷路。

這會兒已經是上午十一點了，太陽高高挂了起來。本來帶着點陰冷的山間，溫度漸漸升高。程曉燕很快就看到了遠處一顆綁了條紅繩子的大樹。

“停一下。”大家都聽她的指令停了下來。

“前面那棵樹就是啓生所在的地方了，我們現在小心走過去，別讓野豬聽到我們的動靜。”

大家順着她的手指，看到了那棵大樹，紛紛點頭。

林啓生爬到三米高的大樹上往前方的山坳望過去，從這個角度，能夠清晰無比地把野豬群的狀态看得清清楚楚。那一根根粗壯灰白的獠牙看得人膽寒。幸好今天他們上來，不然按照這裏跟大隊的距離，等這些野豬在山裏找不到吃的時候，就是他們大隊遭殃了。

等眼睛的餘光發現身後的身影，他轉身對着過來的大頭打了個手勢。

從小一起玩到大的默契在這一刻發揮了非常大的作用。

程曉燕只能看到身邊這自己小夥子紛紛跟啓生打手勢，接着大家就朝四周的樹木散開，呈點散分布在四周。而啓生已經刺溜幾下，從樹上爬了下來。拉過她，準備一起往樹上爬過去。

看樣子，是要等大部隊到來後，才開始行動。

另一邊，下山報信的兩個人很快就跑到了大隊部。

接近年光，大隊部這邊也就大隊長偶爾會過來值班。遇上大隊長，他們立刻把野豬的事情說了一遍。接着大隊長就敲響了大隊部的大鐵鐘。

鐘聲急速敲響三下後，大隊的大喇叭被打開，一個召集大隊壯勞力的通知發出。

留在大隊的壯勞力着實不少，大家手腳麻利，按照大隊長的指示，拿上家裏的鋤頭、鐵鏟、鐮刀聚集到大隊部。

民兵隊長已經帶着幾個民兵，把他們大隊那幾杆子□□帶了過來。

同一時間，董家英跟何小草還在田埂走着。她們準備一起去知青點。那裏，等着一位董家英通過婦女主任請過來的老師正等着她們。

只是，來自她們身後那雙眼睛越來越近。一雙髒兮兮的手正往前伸出。

而在衆人看不見的前方，一個陌生的身影，坐着一臺拖拉機，正從公社拎着大包小包往紅星公社趕過來。

所有的人跟事仿佛被事先安排一般，都撞到了一起，命運的齒輪已經開始緩慢地轉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