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小籠包

現在的情況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萬安然表現出赴死般英勇無畏的表情，她凝神屏息，氣沉丹田，手持狼毫蘸取墨汁，下一秒她奮力揮動手上狼毫，洋洋灑灑寫下一幅大字。

看動作那足以給一個十分，再看字……

平日裏泰然自若的康熙頭一回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他不可置信地看看大字，又擡眸看看萬安然。

用四個字可以形容康熙眸底的情緒：痛心疾首。

康熙萬萬沒有想到在他的後宮竟然還有萬安然這般無知無識之人，光是看着這字康熙氣得肝膽肺都覺得疼，哆嗦着嘴怒道：“竟是連三歲的萬黼都不如！”

萬安然：…………

她偷偷瞄了眼萬黼寫的大字，頗為不服氣地發聲：“比萬黼的……應該還……好些……吧？”

康熙額頭的青筋開始跳起了踢踏舞。

他難以置信地盯着萬常在，想不到此人竟是如此厚顏無恥，十來歲的人和三歲的孩子作比較？你這臉皮呢？

萬安然趕緊捂住嘴，腦袋更是越垂越低。

她覺得自己的良心隐隐作痛，對前身那是有一萬個對不起要說。前身雖說文采不佳，但字還是認得的，至于書法雖說不是婉轉秀美的簪花小楷，卻也是中規中矩，起碼不會像自己這樣缺橫少豎的。

偏偏前身是前身，萬安然是萬安然。

一來萬安然上輩子壓根沒寫過書法字，二來萬安然穿越至今，先是在病榻上躺了許久，能看書識字熟悉已是不錯，起身練字是萬萬不能的。好不容易養好了病以後事情也是接踵而至（比如吃），自然沒有功夫想起還要練習書法這件事。

直到如今，被康熙、宣嫔和那拉貴人震驚目光籠罩的萬安然腦袋垂到了胸前，宛若後世看着平日認真聽講，結果考試得了個零鴨蛋的差生，在三位老師犀利的目光中瑟瑟發抖。

康熙臉色陰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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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宮妃們争來鬥去他也不喜歡，但是康熙也不允許後宮竟然有這等又懶又饞還不懂上進的宮妃！他身後冒出了熊熊烈焰，黑沉着臉吩咐下去：“萬常在。”

萬安然暗暗叫苦。

她只能上前一步，深深蹲福：“妾身在。”

康熙肅着臉：“從今日起你每日抄寫十張大字，等朕萬壽節的時候朕要看到成果。”

吩咐完萬常在，他又将目光轉向宣嫔：“由宣嫔你監督。”

離康熙萬壽節還有三個多月的時間。

宣嫔心裏微微一寬，她謹慎地應是：“嫔妾遵旨。”

沒等萬安然松口氣，康熙眼刀又直接剮在了她的身上：“要是萬壽節上你的字還和現在這樣……那你的常在就不用做了。”

萬安然神色一緊。

事關位份，事關份例，事關吃食，萬安然瞬間燃起了熊熊鬥志。她鄭重地應聲：“妾身遵旨。”

當然萬黼也沒有逃過一劫。

康熙睨着躲在角落裏降低存在感的萬黼：“萬黼如今才三歲，一日寫太多字也對生長發育不好。”

這意思就是不用寫字了？

萬黼眼前一亮，蔫頭蔫腦的小蘑菇又挺直了身軀，圓滾滾的眼眸裏滿是興奮和喜悅。

萬安然蔫巴巴地看了萬黼一眼，憂愁地嘆息一聲。

這傻乎乎的小家夥。

也不看看皇上的陷阱已經準備就緒，就等着一只傻憨憨的小雞崽自己蹦進去呢！

至于宣嫔和那拉貴人嘛……

兩人看出皇上的意思也沒有拒絕的念頭，能得皇上寵愛的阿哥和不得皇上寵愛的阿哥，日後的前途可是大有區別。

萬黼注視着康熙。

康熙注視着萬黼，然後露出了大灰狼般的笑容：“寫字免了，但背書就無所謂了。朕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萬黼能背完三字經和千字文就成了。你太子哥哥已經開始讀四書五經，想來萬黼背這兩樣應該沒問題的吧？”

有問題！有很大問題！

萬黼很想要将肚子裏的話吐出來，或許是小動物的第六感提醒了他，萬黼委委屈屈地應了下來。

康熙緊緊抿住的唇角松開。

他伸手揉了揉萬黼的腦袋，潇灑地走出書房。

宣嫔帶着諸人一路送至門口。

等到了鹹福宮大門口，萬安然的表情忽然一僵——只見打扮得極為精致的徐常在出現……

好家夥！

少的原來就是她。

徐常在滿臉期待地迎上前。

比起醉醺醺的三人，理智清醒的她才是最為端莊賢淑的存在，也定然會讓皇上……

康熙看也沒看她一眼。

帶着宮人們，他頭也不回地離開鹹福宮。

宮門口一片寂靜。

宣嫔假裝沒看見僵立的徐常在，與那拉貴人一同将萬安然和萬黼分別拎到一邊進行教育。

那拉貴人唠叨萬黼。

宣嫔的槍炮目标自然是萬安然，她伸手拿起萬安然所寫的大字，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扶額嘆息：“你……你怎麽……”能寫出這樣的字來的呢？

果然沒有因笨出宮已是萬常在的運氣了吧？

宣嫔思緒一轉，現在皇上有了硬性目标出來她也不敢松懈，立馬管束着萬安然開始練字。

“手要擡高！”

“動作不能晃動。”

“墨汁不要蘸太多……你這回也太少了。”

宣嫔的念叨聲直到睡前都還在萬安然的腦海裏回蕩。她顫顫巍巍地鑽進被窩裏，想到明日還得繼續抄寫大字就欲哭無淚，萬安然一縷魂魄飄了出去，喃喃自語着：“要是能有辦法讓我立馬能寫出一手好字就好了……”

伺候在一旁的海桃為小主撚了撚被角。

她溫聲勸着：“小主，早些睡吧。”就別做夢了啊。

萬安然憂愁着自己的大字，而在坤寧宮和皇後躺一個被窩裏的康熙也在吐槽這件事：“朕瞧着萬常在除了在吃上面是比較精通以外那是什麽用處都沒有！大字寫得比三歲的萬黼都要醜，真真是……”

鈕钴祿皇後偷偷笑出了聲。

康熙愁得嘆了口氣，拍了拍皇後的手背：“還有萬黼，皇後也要上心些。太子都開始讀四書五經了，萬黼連個三字經都還寫錯字，瞧着他性子天真浪漫的，還是得好好教才行。”

雖然不滿意萬黼的學業，但是對萬黼康熙還是很滿意的。自己兒子數量一個手掌都數不過來，每一個康熙都抱着不小的期待呢。

要是萬黼的學業比太子好，皇上還會這樣稱贊嗎？要是自己信了皇上的話，将萬黼帶在身邊開蒙的話……皇上能這般說話？鈕钴祿皇後腦海裏思緒百轉千回的，面上的笑容卻是半點沒有變，笑盈盈地應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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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一大清早宣嫔就喝令萬黼和萬常在到書房裏去，一個背書一個抄字，那拉貴人也沒空着，被宣嫔委托成為監督考教。

每日十張大字。

每張上大約要寫五十個字左右，如果沾到墨點就要重新寫一遍，要是寫錯了的話那當然也要重寫一遍。

光是聽聽要求都是眼前一黑。

萬安然面無表情地盯着宣紙，已經感覺自己的手腕開始發麻了。

第一張大字不知道回爐了幾遍。

反正等那拉貴人宣布合格，那已是一個時辰以後的事情。萬安然長舒了一口氣，海桃趕緊拿着帕子上前為小主擦了擦汗珠，而紫蘇并橘白則提着食盒等在後頭。

宮裏只用兩道膳，也就是早膳和晚膳。

晨昏定省之後肚中空空，那可以補一道早點，要是遲一些也有點心，到了晚間更是有小酒菜色備着。

比如現在宮人們送來的就是早點。

今日的早點是小籠包，這是萬安然昨日點的。尚未打開蓋子便能聞到芬芳的氣味，更何況抄寫一頁大字之後她已是饑腸辘辘。

萬安然眼神渴望地看向早點。

那拉貴人合上書籍，她慢條斯理地笑道：“先用膳吧，用完了膳再繼續。”

正巧她和萬黼也有些餓了。

他們的早膳清淡得多，一碗花豆黑米粥，再是三碟子清淡爽口的醬菜，也就微微嘗了個味道，以養生為主。

那拉貴人喜歡，不代表萬黼喜歡。

他沒滋沒味地吃了兩口，耳邊就聽見了萬常在的低呼聲，目光止不住轉了過去。

捂在蒸籠裏的小籠包子，剛掀開一股子熱氣是撲面而來。用湯勺盛起一個，只見外皮單薄到幾乎透明，輕輕晃動還能感受到裏面的汁水。

萬安然啊嗚一口咬了下去。

飽滿的肉汁和帶着馬蹄粒的肉餡塞滿了嘴巴，香的她恨不得能把自己舌頭也直接吞下去。

萬安然頗為驚喜：“這手藝可真好。”

海桃笑着答道：“這是趙廚子親手做的，說是答謝小主的送配方之恩呢！”

趙廚子的手藝自然與旁人不同。

萬安然驚喜的同時趕緊取出另外兩抽屜，使着紫蘇送到那拉貴人和萬黼跟前：“那拉姐姐，九阿哥，你們也嘗一嘗吧？真的超好吃的說！”

那拉貴人素來注重養身。

伺候的小宮女當下就打算回絕萬常在的話，卻沒有想到自己小主快了一步。那拉貴人心情不錯地應下：“好好好，咱們嘗一嘗。”

要是平時在屋裏吃着清淡的也就得了，旁邊萬常在吃着香噴噴的小籠包，自己跟前的花豆黑米粥說有多不好吃就有多不好吃。

更別提萬黼了。

他歡天喜地地勺起一個，啊嗚一口全部放進嘴裏。緊接着萬黼大張着嘴，呼哈呼哈地喘着氣：“燙哈哈哈哈——”

就這樣還不舍得吐出來。

胃口大開的萬安然一口氣吃了兩整屜——聽着多實際也多，足足有十二個呢！

那拉貴人只吃了兩個就覺得有些撐了。她微微蹙了眉，看着萬安然纖細瘦削的身材，話含在嘴裏半響還是咽了下去。

如今讓萬常在養好身體才是頭等大事，至于她胃口略有些大，吃得有些多……這種事等以後再說吧。

等萬常在用完撤下碗筷，又淨手漱口之後那拉貴人又指向桌上的宣紙：“繼續吧。”

萬安然：“……剛吃飽先休息下？”

那拉貴人惆悵地嘆氣，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枚銅鏡照了照自己清麗的容貌：“就這進度，姐姐怕不是半夜三更也沒有辦法睡下呢。”

頓了頓她朝着萬安然溫柔一笑：“萬常在應該知道的吧？要是晚睡了會有損容貌的。”

萬安然：…………

不知為何她仿佛看見了無數黑蓮花在那拉貴人的身後綻放，萬安然打了個激靈，不用那拉貴人再多說一句話她便默默垂首，握住狼毫開始與宣紙進行下一輪鬥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