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茶膳房

突如其來的賞賜讓人心思浮動。

等宣旨太監離去以後，宮人們又再次上前恭喜。萬安然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到最後索性将這事抛到腦後，大手一揮：“咱們繼續！再不吃這些燒烤就要涼掉啦！”

宮人們喜氣洋洋地喊着。

歡笑聲再次在鹹福宮裏響起——已經走到門外的宣旨太監驚訝地回首看了眼，啧啧稱奇。

寂靜的甬道，沉默的宮殿。

今日還困守在宮室內的宮妃，大多數都是極不受寵的，此刻心裏也都是郁悶萬分，哪裏有什麽心思舉辦小宴？反而是不起眼的，傳聞中最不受皇上待見的鹹福宮，依然是這般的熱鬧喧嚣。

宣旨太監帶着感慨匆匆離去。

鹹福宮裏的小宴一直持續到宣嫔一行人歸來才宣告結束，原本萬安然還以為宣嫔定然會将自己拎去提點一二，意外的是宣嫔根本沒召見自己。

奇怪？

新年前五日不必晨昏定省，萬安然也難得睡到日上三竿。要不是九阿哥萬黼在外面叽叽喳喳個沒完沒了，她覺得自己可以再睡上一兩個時辰。

萬安然臉蛋皺成一團。

将被子扯到腦袋上，身體往裏蜷縮，她決定裝作什麽都聽不見，繼續睡覺覺：zzzzZZZ~

只可惜命運并不打算放過萬安然。

海桃掀開被子，輕輕搖動着她：“小主！小主！小主！得起來了！”

“……嗯。和萬黼說我困嘛……”

“小主！九阿哥說一會兒太子爺要來！”海桃的聲音滿滿都是急切和焦慮，隐隐還帶着點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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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zzZZZ？！”打呼嚕的萬安然猛地坐起身。她茫然地大睜着雙眼，喃喃着重複一遍：“太，太子？”

想想不太可能。

萬安然再次閉上雙眼躺平——太子怎麽可能跑到鹹福宮來？定然這是一場夢境。

繼續睡吧。

她雙手輕輕拽住被角，重新蓋在最恰當的位置。

海桃哭笑不得。

她趕緊用力推着萬常在，聲音急切：“小主！小主！奴婢說的是真的！是九阿哥親口說的！“

萬安然的瞌睡一掃而空。

太子殿下要到鹹福宮來？她只在乾清宮家宴遠遠掃到一眼，聽到太子口齒伶俐說了不少恭賀新年的話語以外，甚至連太子長什麽樣都不知道。

太子為何要到鹹福宮來？

為何九阿哥要告訴自己？萬安然腦海裏有一萬個問題，而能解決這個問題的只有九阿哥一人。

萬安然不得不打起精神。

在三人伺候下她趕緊漱口洗臉，将長發簡單的挽了個髻，其餘披散在後背以後萬安然匆匆走出來。

萬黼坐在高背椅上。

他無聊地晃蕩着小短腿，眉眼裏全然都是興奮之色。

聽聞動靜以後萬黼擡頭看來，剛想說出口的話語在舌尖繞了一圈又吞下去。原本激動的表情瞬間變成無語，他一臉嫌棄地看着萬安然，連連搖頭。

就算是萬黼也知道。

宮妃起碼要紮個二把頭，插兩朵流蘇金花，臉上要撲一些宮粉才是。哪裏像眼前的萬常在，睡覺睡到午後也就罷了，大新年的非得穿着一身陳舊的妃色宮裝，頂着一張沒有上妝的臉就跑出來。

或許旁人會贊嘆萬常在一句節儉樸素，小小的萬黼卻是一眼看出萬常在的內在。他雙手環胸，老氣橫秋：“萬常在，您這也太懶惰了！”

萬安然嗤之以鼻。

她理直氣壯的回答：“你這小不點知道什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聽過沒？本小主這歲數不用妝容都能看得出美！”

瞧着還挺驕傲的。

萬黼像個小老頭般嘆氣，他捧着臉看着萬常在坐在對面，緊接着三名宮女忙碌的将早膳送上前來。

昨日吃得油膩，早上萬安然就想吃的清淡些。

膳房裏送來的是一道黑米黨參粥，黨參補中益氣，養血生津，加上黑米益腎補肝，烏發明目的功效，很是适合萬安然這般大病過後氣虛體弱之人。另外還有幾個清淡爽口的醬菜，比如醬黃瓜，醬茄子，醬蘿蔔等，都是禦膳房裏精心制作的，風味獨特，極為開胃下飯。

萬安然津津有味地用着。

察覺到萬黼的目光，她伸手指指面前的膳食：“九阿哥也要來一些？”

萬黼搖搖頭。

他一臉納悶地看着萬安然：“你難道不好奇太子哥哥為什麽會來嗎？”

萬安然點頭：“好奇。”

萬黼越發疑惑：“那你怎麽不問問呢？要是旁人肯定會先問這件事的吧？哪裏像你根本不放在心上哦。”

萬安然用湯匙舀起一勺黑米粥，粥點熬制大半個時辰制成，口感細膩順滑。她眯着眼睛享受着美食，吞下一嘴的吃食才回答萬黼的問題：“雖然太子殿下到來的确是件重大的事情，但是要吃飽喝足以後才有精力準備呀。”

“再說。”

萬安然頓了頓，笑嘻嘻地瞅着萬黼：“你能忍住不說？“

那肯定忍不住！

萬黼昨日晚上回來都興奮得睡不着覺，纏着額娘念叨了許久許久。只是他覺得萬常在應該和自己一般才對，卻沒有想到會看到對方這般泰然自若的反應。

萬黼托着下巴。

他哼唧一聲：“那本阿哥決定不說了！”

嗬！這小家夥還開始傲嬌了。

萬安然放下碗筷，她雙手合十對準萬黼：“說嘛說嘛！”

萬黼雙手抱胸，小表情那叫一個傲嬌。剛才萬常在還說不在意呢，瞧瞧現在分明就是裝模作樣。等萬安然說了好一會兒，萬黼才勉為其難地回答：“太子哥哥說等到上午祭典結束以後才有時間，估摸着總得下午吧？”

“今日就來！？”

“沒錯。”萬黼點點頭，滿臉都是對太子保成的敬畏：“太子哥哥實在太厲害了。萬常在你知道嗎？太子哥哥昨日都還在讀書呢！”

昨日？

萬安然驚呼一聲：“昨日可是除夕啊！？”

萬黼連連點頭：“就是啊！”

想到自己日後也要過上這般的生活，萬黼便瑟瑟發抖：“要是換做我，怕不是要累成一片柳葉，風一吹就沒了蹤跡。”

萬安然瞅瞅萬黼圓滾滾的身體。

就你？變成柳葉？要她說變成樹墩子還差不多。

萬安然古怪的眼神被萬黼即刻捕捉。

他小臉拉得老長，惡狠狠地瞪着萬常在：“你是不是在想什麽不好的事情？”

萬安然咳嗽一聲。

她趕緊轉移話題：“說起來太子殿下怎麽會突然說要到鹹福宮來？而且看樣子是要到本小主這裏來？”

說起這個萬黼得意了。

他眉飛色舞，手舞足蹈，說的興奮：“昨日太子哥哥牽着我的手，汗阿瑪還誇贊我聽話又懂事，嘿嘿！萬常在想聽為什麽嗎？”

“想聽想聽，當然想聽啦！”

“咳咳，咳咳！”萬黼裝模作樣咳嗽一聲，用眼神示意萬常在——既然如此，那你不得表示點什麽？

萬安然恍然大悟。

緊接着她捧臉驚呼：“九阿哥許是凍着了？海桃！趕緊去取姜湯來！要熬得特別濃的那種！”

萬黼臉都要黑了。

就在此刻萬安然伸手捏捏他的小臉蛋：“當然不會啦！橘白，去膳房取些牛乳、蜂蜜、砂糖和紅茶來，本小主要做些好東西來招待我們九阿哥——要是九阿哥覺得好喝，等下咱們還能推薦給太子殿下。”

宮裏時興喝六安瓜片和天池茶，喝紅茶者少之又少。橘白應了聲，又小小聲回道：“小主，紅茶只怕膳房裏沒有，需得去茶膳房取才是。”

萬安然了然：“拿荷包去吧。”

禦膳房分飯房和茶房，平日裏打交道來往的都是膳房，頭一回到茶膳房去，不給個暖竈荷包想拿份額以外的茶葉？一句話就将你輕飄飄地打發了。

即便早有準備，橘白也依然遭到拒絕。

茶膳房的管事太監一臉冷漠，他颠了颠手上的荷包，擺擺手将橘白喝退出門：“茶庫裏的茶葉乃是專供諸位貴主子們和諸位大臣用的，區區常在竟是跑來索要茶葉，眼中還有沒有宮規？趕緊走趕緊走！再不走雜家定然要到皇上跟前，告你一個擅闖茶庫之罪。“

這裏是茶膳房又不是茶庫！

明知道前面這太監是随口胡扯，橘白也不得不忍氣吞聲：“這位公公，這茶葉是招待九阿哥和太子爺所用……”

胡說八道。

區區一個常在還能和太子搭上關系？

管事太監翻了個白眼。

他直接将荷包往後一丢，頭也不回走進茶膳房。

立在外面的橘白一臉尴尬。

問題是裏面隐隐還有管事太監的嗤笑聲傳出來：“哪裏來的貓貓狗狗，竟是把太子爺拉來當虎皮？也不看看她有沒有這個資格！”

來來往往的太監數量衆多。

聽到茶膳房管事太監的嘲笑聲，所有人看着橘白的目光中也夾帶上三分譏諷三分嘲笑。

太子保成乃是先皇後之子。

年僅一歲就被冊封為太子，如今剛滿四歲已然開蒙，他天資聰穎，學業遠超同齡孩童，更是被皇上親自照看養大。

一個常在和太子聯系上？

臉皮厚的都可以去做墊子了，太監們連連搖頭，當做笑談聽了也罷。

沒能從茶膳房裏拿到紅茶，橘白急得額頭冒汗。偏偏管事太監都發了話，其他的小太監們再是垂涎橘白手上的荷包也只有心痛地表示拒絕。

橘白愁眉苦臉地往回走。

穿梭過長長的甬道，走至乾清宮外甬道時她的身後響起一個威嚴的聲音：“……你是鹹福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