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好聽就是好頭

你還真是個小機靈鬼。

康熙一陣無語, 他還真沒見過這麽臉皮厚的宮妃。再說這事能表揚嗎？且不說這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就瞧着你翹尾巴的模樣，表揚一句怕不得飛上天。

康熙扶額不想說話。

立在一旁的梁九功也沒忍住偷笑起來。問題在于萬常在位份再低也是主子, 梁九功趕緊垂首掩住唇角的弧度，身體憋得一抖一抖不說, 肚子更是忍得隐隐作痛。

萬安然還在自鳴得意。

她從左邊走到右邊，細細介紹着每一件禦賜之物：“皇上賞賜之物, 婢妾是視若珍寶不說海桃更是每日要擦上兩三遍，您瞧瞧！就和當初剛送來時一樣明亮幹淨。”

這件事其實得表揚的是海桃。

得知其他人（重點是徐常在）屋子裏沒有這些禦賜之物的她志得意滿，對于這些個華而不實的裝飾品迸發出一百分一千分一萬分的熱情，早起擦一遍午休擦一遍睡前也要擦一遍。

禦賜之物每一件都铮亮铮亮的。

康熙擡眸掃了一眼, 心裏還是頗為得意的。

蠢歸蠢了些, 這心意還是在的。

當然打算興師問罪的康熙, 在萬常在發現自己問題所在之前是不會表現出其餘态度的，他表情未變只是淡淡地應了聲。

冷淡平靜的表情讓萬安然心有疑惑。

她也不傻, 自然發現皇上大約不是為檢查禦賜之物這種小事而來的。那是為了什麽？總不覺得覺得自己這裏坐着特別舒服吧？這是不可能的啦。

萬安然對此非常有自信。

就自己這個鹹魚樣，康大爺這種上進的類型和自己根本不是同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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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為什麽呢？

萬安然将自己代入皇上的角度, 細細琢磨着皇上的想法, 很快她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萬安然右手握拳敲在左手心裏：“瞧婢妾這記性！”

說完話她轉身就往裏間走。

萬常在的動作讓所有人都是一愣, 海桃三人是茫然疑惑, 而梁九功則是松了口氣。

看來萬常在還有點眼色勁的。

想來也不是光做了鞋墊子吧？應該會拿個荷包福袋出來的吧？

康熙則有完全不同的想法。

望着逐漸消失在眼前的背影, 他沒由來的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甚至覺得萬常在還會抖出一些奇思妙想。

康熙陷入沉思。

他倒是要看看萬常在還能給自己怎麽一個驚喜！？康熙端着茶水抿了一口，炯炯有神的雙眼眨也不眨地看向她離開的方向。

這一回萬安然動作很快。

不多時她捧着一摞紙走出來，昂首挺胸雙手奉送上前：“皇上您看。”

康熙的表情倏然僵住。

他表情古怪掃了萬常在一眼，在她催促的目光下還是選擇接過來。

梁九功雙眼大睜，手指用力狠狠一掐自己的大腿——別, 千萬別，絕對不能在禦前笑出聲！

海桃、紫蘇和橘白已經徹底絕望。

她們的臉蛋漲得通紅，一個個垂首凝噎的同時還試圖朝着小主使眼色。

然後她們一個個目露絕望。

瞧瞧小主那模樣，分明還在驕傲呢！

萬安然當然很驕傲。

她暗暗慶幸這段時間自己從未偷懶，認真抄寫書卷沒有松懈。要不然現在面對老師……不是，康大爺的抽查自己恐怕會提心吊膽，心慌意亂了吧？

康熙吐出一口長氣。

果然萬常在和其他人不一樣，他接過萬常在抄寫的書卷細細翻看。還別說她的字進步不小，雖然離風骨二字還差十萬八千裏，但也算得上中規中矩，從初學者的角度來說短短一個月有餘就能得到這種成果，可見她的努力程度。

就這點上的确值得誇贊。

可是康熙是這麽容易誇獎的人嗎？更何況他現在左看萬常在不順眼，右看萬常在還是不順眼。康熙非但沒和萬安然想得那樣表揚，而是引經據典批評萬常在過于驕傲自滿，直到看着萬常在逐漸蔫吧才心滿意足。

給一棒子還得再給點胡蘿蔔。

康熙話鋒一轉，還是好生獎勵萬常在一番，并叮囑她再接再厲：“你如今寫的字也頂多和太子比一比罷了，還得繼續勤加苦練，明白了沒有？”

萬安然蔫巴巴的應是。

康熙滿意颔首的同時瞧着萬常在可憐兮兮的模樣又有點心虛，想一想他特意吩咐梁九功一句：“将那一方瑞石高空懸月硯取來。“

取來的意思當然是要賞給萬常在。

梁九功應是的同時還有些意外，瑞石高空懸月硯乃是皇上的心頭好，之前還在安嫔娘娘跟前提起過，說要等侍駕的時候一同欣賞欣賞才是。

怎麽轉頭就送到萬常在這裏？

梁九功搖搖頭，肚子裏暗暗泛着嘀咕——皇上還打算興師問罪呢，瞧現在東西沒要來反倒是先賠了一屁股……咳咳，一龍臀出去。

這叫啥來着？

對，對！這叫本末倒置！

梁九功心裏嘀咕得起勁，面上則是使着小太監趕緊回乾清宮庫房裏尋東西。

萬安然不懂硯臺。

光看看梁公公那奇怪的表情她也知道是好東西，萬安然歡歡喜喜地應了賞，順帶還提名萬黼表示萬黼的字也進步得很快。

提起萬黼康熙反而想起正事了。

他笑容收斂，再一次端着茶盞抿一口，抿一口……眼看着都要見底了，萬安然趕緊拿起茶壺又給滿上不說，還吩咐海桃再送一壺水來。

康熙：…………

他的臉又黑了，萬安然眨眨眼後知後覺地發現似乎……好像……不是檢查作業來着？

那皇上到底是來幹啥的？

算算時間也不像是來用膳的，那究竟是為何？萬安然露出好奇寶寶的眼神，疑惑地瞅着康熙。

眼看室內氣氛再一次凝滞，梁九功只好出言提醒：“萬小主，年節的禮物——”

萬安然微微一怔。

徐常在不是送了鞋墊子嗎？聽太子殿下說起皇上也并無多大興趣，怎麽現在倒是過來問了？恰好此刻一道靈光從萬安然腦海裏一閃而過，她盯着滿地的羊毛線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性。

難不成是看到綿羊拖鞋的關系？

……不可能吧？皇上還和孩子計較？萬安然心裏孤疑不定，面上泛紅微微垂首：“婢妾手藝不佳，倒是做錯了樣式。多虧有太子殿下提點才沒有釀成大錯，今日才全部拆掉得重新做一遍呢。”

康熙揚眉。

給朕做？朕看你是打算給太子做！他端起茶盞，茶水微涼卻又剛好靜一靜自己的內心。稍稍冷靜以後，康熙擡眸掃了萬常在一眼：“你打算給朕做什麽？”

萬安然立刻傻眼了。

哪裏人直接問別人送什麽……好吧，您是皇帝您是康大爺，您想問您随意。偏偏還沒等萬安然回答，康熙似笑非笑：“鞋墊子？”

要是從太子口中已經得知康熙對鞋墊子的不滿意，自己還硬是撞上去，那她豈不是成了鐵頭娃？萬安然當然不能這麽回答，問題說送什麽好呢？她冷汗從額角冒出來，垂首盯着地面出神。

滿地的毛線球落入萬安然的眼中。

她靈機一動，信心滿滿：“婢妾想做的是手套。”

這話一出康熙倒是一愣。

他擡眸看向萬安然，微微眯了眯眼睛：“朕聽聞太子分明說你在做的是鞋墊子？還繡了一對公鴛鴦來着。”

臭太子！

定然是臭太子在那邊告狀！

萬安然又羞又囧。

自己繡了一對公鴛鴦的事跡傳出去，不得被滿宮室的人笑掉大牙？想想那場景她如喪考妣，整個人都感覺不好了。

康熙揚起眉梢。

犀利的目光上下掃視着萬安然，聲音微沉：“這是這麽回事？”

還是說——你想忽悠朕？

萬安然的心跳錯拍了一瞬，面上依然泰然自若。她的臉上浮出一絲驚愕一絲疑惑一絲茫然：“婢妾怎麽會做的是鞋墊子？”

緊接着萬安然微微垂首，雙手攪着帕子：“婢妾女紅手藝一般，要是立馬做手套怕是太容易失敗，因此想要先從簡單點的開始練起……”

萬安然越說越小聲，将一個成績不好卻努力上進的人設表達得淋漓盡致！一邊說，她一邊給自己點個贊，要是自己在上輩子有這等演技，許是可以去考影視學院了。

聽起來還真有那麽三分真實。

想想能繡出兩只公鴛鴦的确是應該多多練習才對，康熙也從三分相信到了七分。他沒了懷疑态度也瞬間和熙不少，含笑逗弄着萬常在：“是嗎？朕上回看到的手套就很不錯嘛？”

手套？萬安然瞳孔地震。

說手套那也只有她随手挂在雪人上的那一對了。得虧萬安然低垂着頭裝羞澀，否則定然會被康熙發現她的表情不對。

萬安然心虛片刻。

她故作鎮定，臉頰微紅：“雪人上的手套是婢妾做着玩的，哪裏能給皇上您送去？”

康熙哈哈一笑。

他深深看了萬安然一眼：“那朕等着你的手套。”

萬安然面上笑得燦爛，其實內心慌得要命。也不知道腦子怎麽動了一動，萬安然伸手抓起康熙的龍爪和自己的手掌比了一比。

康熙的手掌骨節分明，修長的手指比萬安然的手掌大上不少，手掌和手掌緊貼的時候還能感受到掌心傳遞來的熱度。

梁九功嘴巴大張，下巴險些落地。

康熙也被萬安然的動作吓了一跳，敢這般大膽的也只有眼前這人。

他微微垂首。

康熙的目光恰好落在萬安然長長的睫毛上，翹密纖長的睫毛一顫一顫，在眼簾下投下一小片細碎的陰影。除此之外，他還能注意到萬常在未施粉黛，白皙到剔透的肌膚，弧度厚薄恰到好處的唇瓣……

康熙眸色漸漸深沉。

他喉結滾動，聲音略略低沉：“萬……常在？”

東廂房裏一片寂靜。

梁九功并周遭宮人微微垂首，似乎已經可以想象接下來的場景，甚至開始考慮是不是應該趕緊退下。

康熙低沉的聲音富有磁性。

萬安然一下子從思緒中驚醒，她像是受驚的小兔子般險些直接竄上天，松開康熙的手連連退後兩步，卻是一腳踩在一顆毛線球上。

毛線球一動，萬安然猛地往前撲去。

方向正巧是朝着康熙而去——梁九功不得不贊一句萬常在好本事！

溫香暖玉，美人入懷。

豈不是美事一件？他垂首斂容，伸出手暗暗做出一個手勢。宮人們齊齊屏息凝神，蹑手蹑腳準備退出東廂房。

就在此刻他們的耳邊響起咣地一聲巨響。

這聲音聽着不對勁啊？

正在試圖溜走的梁九功擡起頭那麽一看，他的表情登時僵住不說，腦海裏湧現的暧昧旖旎更是如同落地的瓷器，噼裏啪啦碎了個幹幹淨淨。

剛才的聲音好聽嗎？

好聽就是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