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坤寧宮內

梁九功無限委屈。

他身體僵在原地, 是上前伺候不好，不上前伺候也不好，半彎着腰, 凄慘又可憐的模樣讓萬安然偷笑不已。

皇上這分明就是矯情，擺架子！

萬安然笑眯眯的又卷起一塊肉, 再次送上前：“對了對了！都是嫔妾不好，倒是忘了一件事。今日禦膳房特意送了十幾種烤肉醬讓嫔妾品嘗選擇, 梁公公還是頭一回看到，只怕不知道各種烤肉醬适合的烤肉，還是讓嫔妾伺候皇上用吧！”

梁九功長長松了口氣。

他朝着萬貴人露出一個感激涕零的笑容，随即梁九功趕緊往後退了幾步, 決定在離開鹹福宮之前他就是個隐形人。

康熙收回肅殺的目光。

他啊嗚一口吃掉萬貴人遞上來的肉片, 入口淡淡的柑橘香味讓康熙頗為驚奇, 恰到好處的酸甜味道緩解五花肉油膩的同時，還增加了不同尋常的香味。

萬安然信心滿滿。

她細細介紹着：“這是禦膳房新制的烤肉醬, 裏面添加了柑橘和蜂蜜制作而成，口感很是獨特, 皇上覺得怎麽樣？”

康熙滿意的颔首：“不錯, 賞。”

對應的小太監樂得險些笑出聲, 有了皇上這一句贊揚廚子得了好, 自己也定然能得到一些好。周遭小太監們欣羨的目光更是讓他昂首挺胸, 得意非常。

萬安然又笑眯眯的送上來一份烤蝦：“這也是嫔妾剛才挑選出來的醬汁，皇上嘗一嘗？”這款醬汁有點像後世的XO醬，萬安然吃到的時候都很吃驚。

入口鮮香後味辛辣，配合酥脆的外殼以及彈牙的蝦肉，康熙吃烤蝦的次數不計其數，即便如此入口的美味也讓他詫異不已。康熙眉眼舒展：“賞。”

對應的小太監樂得險些暈過去。

剩下的小太監們眼睛越發明亮, 他們一個個伸長脖子恨不得下一個輪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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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着是牛肉。

清宮用的牛肉和後世的不同，肉質更勁道的同時口感也要老一些，萬安然得意的夾起一片送到康熙嘴邊：“嫔妾讓宮人們切成薄薄的片狀，配上特制的梅子醬味道那也是一流！”

康熙嘗了嘗。

比起先前柑橘味的，這梅子醬要更偏酸一些，并不是特別附和康熙的胃口。當然看在萬貴人自信滿滿的模樣，康熙眼皮子眨也不眨的說道：“的确不錯，很好吃，梁九功，賞。”

小太監樂得捂住嘴才沒笑出聲。

萬安然精神百倍，那是一道接連一道的送上來。吃了一輪眼看萬貴人還意猶未盡，俨然打算将自己喂成小豬的架勢，康熙也是一陣哭笑不得。他伸手取來一片生菜葉，細心的放上梅子醬、黃瓜和五花肉，笑盈盈的塞進萬貴人的嘴裏：“你喂了那麽久也累了吧？好好吃一些！”

萬安然杏眼圓睜。

康熙的動作讓她臉頰泛起了一絲紅暈，就連心跳也快了兩拍。當然轉瞬的時間萬安然又恢複了淡定——跳得那麽快做什麽？皇上只是給足了面子，現在打算自己慢慢嘗嘗。

不是萬安然說。

她還是看得出來康熙對其中幾個酸甜口的醬料都反應淡淡，更喜歡辛辣口感的。

萬安然吐吐舌頭。

吃那麽多辣的小心明天……疼！

大快朵頤之後，接下來的幾天乾清宮裏突然興起一陣素食風，無論是皇上亦或是太子殿下都吃得分外清淡，鬧得後宮宮妃一個個皆是摸不着頭腦，硬着頭皮學着食素數日，直到皇上恢複正常飲食才松了口氣。

到最後衆人也是想不通這是哪裏來的一陣風。

唯獨鹹福宮三人面色古怪。

萬安然樂得直打跌，就是沒等她高興數日先等來了一個噩耗——太皇太後有旨，從本月十五起重新恢複晨昏定省，貴人以及以上宮妃需給皇後請安後，再行至慈寧宮請安。

萬安然：…………

這意味着什麽？這意味着早上睡懶覺的機會他全沒了啊！

萬安然差點沒痛哭出聲。

對于她來說是個噩耗，而對于滿宮室的貴人們來說這可是個喜大普奔的好消息。能前往慈寧宮和坤寧宮晨昏定省，那意味着也有更多的機會遇見皇上，一時間宮內議論紛紛不說，除去宣嫔以外七嫔也是如臨大敵。

天知道會不會再殺出一人？

當然有高興的，也有和萬安然一樣悲傷郁悶的。降位為常在的烏雅氏氣得險些一口血噴出來，以前她是貴人的時候怎麽就沒這般的好處？想要見皇上一面不得不讨好奉承佟貴妃許久，而現在……她越想越是窩火，捂着胸口輾轉反側。

宮女面露擔憂：“小主……您千萬要放寬心，這口瘡久久沒有退下……”

烏雅常在委屈得很。

嘴裏東一個瘡，又一個瘡的，牙龈還腫得要命。偏偏她懷着孩子也不想讓人知道，更不敢請太醫，除去忍着也只有忍着。

就算萬安然再是不願意。

三月十五日的清晨她也要跟随着宣嫔前往坤寧宮，給剛剛病愈的皇後請安——萬安然這倒是樂意的，雖然宮裏傳聞皇後已是痊愈，但是至今也沒宮妃見過，不見一次萬安然的心也無法安定下來。

請安的時間乃是辰初。

當然為了彰顯對于皇後的尊敬，宮妃們需要提前一盞茶的時間抵達坤寧宮。加上梳妝打扮以及前往坤寧宮的時間，海桃三人在卯正時分就将萬安然搖醒，匆匆忙忙開始準備。

虧得清宮晚上睡得早。

換到現代誰讓自己六點起床，誰就是自個兒的敵人！萬安然挑了件邊角繡着纏枝花圖案的牙白色宮裝，頭頂斜插着兩根鍍金點翠穿珠流蘇，臉上也難得撲了點宮粉。畢竟今日是皇後娘娘病後第一次出席，要是太過簡單反而顯得不夠尊重——這也是宣嫔提前一日叮囑的。

宣嫔強烈懷疑：要是自己不叮囑，只怕萬貴人能做出素顏朝天的狀态去坤寧宮。等萬安然帶着海桃匆匆趕來時，宣嫔還特意檢查一二，确定無誤後三人才踏上前往坤寧宮的道路。

開春天氣暖和。

宣嫔也沒有像冬天一般乘坐辇轎，而是帶着萬安然和那拉貴人悠閑自在的走在甬道。一邊走宣嫔一邊還在念叨：“宮裏運動的機會少，能走路的時候就要多走走，免得一個個身嬌體弱走兩步便直喘氣，端的是容易生病不适。”

話音剛落，三人面前出現了一隊人。

辇轎上的宜嫔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宣嫔，顯然宣嫔剛才說的那一番話是全數落入她的耳中。

宣嫔泰然自若。

她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甚至還朝着宜嫔點點頭：“宜妹妹可要下來一起走走？”

萬安然和那拉貴人都是頭一次見到這般場面。萬安然捂住了嘴，将驚嘆聲捂在喉嚨裏，至于那拉貴人垂首豎手在原地，表現得分外矜持溫順——除去偷偷亂飄的視線以外。兩人宛若新出茅廬的小雛雞，又像是排着隊準備吃瓜瓜的猹，屏息凝神，滿臉好奇。

宣嫔言笑晏晏。

宜嫔捧着臉頰嘆氣：“妹妹可沒有姐姐這般有兩位好妹妹陪着說話，孤苦伶仃一人走路可是難熬的很，或者”

她話鋒一轉，目光在萬安然和那拉貴人身上轉了一圈：“姐姐願意割舍一位妹妹到翊坤宮來？也好和妹妹我做個伴。”

搞得翊坤宮沒人一般。

張常在和慶答應在宜嫔登上嫔位之前也算得上是宮裏有名有姓的，宜嫔上位以後兩人被關在翊坤宮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到如今已經徹底沒了聲音。

宣嫔呵呵噠。

她捧臉驚呼一聲，面露恍然：“原來如此，許是怕妹妹深宮寂寞，妹妹家裏人才會想送你姐姐進來照顧吧？”

宜嫔的臉色騰地變了。

她僵着笑臉：“許是宣姐姐聽岔了，哪裏能有妾身入宮又讓姐姐入宮的道理？”

“或許是吧。”宣嫔說的輕飄飄的。

“……妹妹先行一步。”宜嫔咬牙切齒的回答，沒等宣嫔給出答案，她刷的拉上簾子喊着宮人往前走去。宮人們眼色勁十足，他們加快腳步僅僅幾息時間以後就消失在三人眼前。

待他們走得遠了，萬安然第一個興奮的湊上前：“宣主子，您說的是真的？宜嫔的姐姐要入宮！？”

那拉貴人面上好奇和疑惑參半。

她微皺眉角：“宜嫔的姐姐還沒出嫁嗎？那為何沒有入宮小選？”

宣嫔哼了一聲：“據說可是個寡婦！”

萬安然和那拉貴人齊齊倒抽一口涼氣，不比那拉貴人臉上露出的驚愕與嫌棄，萬安然則是啧啧稱奇：“皇上……可真是口味……咳咳有福氣吶！”

口味還挺特別。

寡婦，姐妹花，啧啧啧。

萬安然搖頭晃腦。

前兩天那動了一動的芳心咔嚓一下，又直接凝結在冰窟窿裏。

就這？我可高攀不起QAQ

除去中途這段小插曲以外，一行人悠閑自在的走至坤寧宮。一到坤寧宮，眼熟的宮女憐南笑盈盈的迎上前：“宣嫔娘娘、萬貴人，那拉貴人請跟奴婢來。”

一路走入殿內。

鈕钴祿皇後向來寬厚大方，初次來晨昏定省的貴人們也分得了自己的座位。宣嫔叮囑那拉貴人看緊萬貴人以後，才笑盈盈地一路網上走去，那拉貴人則帶着萬安然走至一群貴人之中。

宮裏貴人的數量不多。

大多數人也都是老相識，朝着那拉貴人笑了笑，又朝着萬貴人笑了笑。

對于萬貴人這位新寵，所有人都是有些好奇的。不過起碼看那拉貴人與她有說有笑，想來性子還不錯？其中有和那拉貴人關系不錯的也湊了過來，說着宮裏發生的新鮮事，關系也逐漸緩和下來。

唯一看萬貴人不順眼的是戴佳貴人。

對于搭讪的萬貴人她板着臉冷哼一聲，特意換了個位置坐到遠一點的地方。

這就過分了吧？

同屬一宮的張貴人小心翼翼解釋：“戴佳妹妹性格直爽，只是稍微額……那什麽……”

“哎呀！在萬貴人之前最受寵的就是戴佳貴人。”

另一名貴人大着嗓門笑道：“現在覺得拉面子了而已，萬貴人你別上心。”

萬安然：……

原本我的确是不上心的，你說的那麽大聲戴佳貴人望着我的眼神都快冒火了我能不上心嗎？望着這名明顯是故意的貴人，萬安然都要氣笑了。

她有心想要和戴佳貴人說說話。

好家夥！一開口對方哼的一聲，直接別開頭。

萬安然：…………

不過是在殿內坐了一刻鐘，她卻覺得時間就像是前世高三一年那麽漫長。

疲倦，想回鹹福宮。

就在萬安然頭疼的時候，恰好一名宮女掀簾而入：“皇後娘娘到。”

果然皇後就是我的天使！

萬安然随着隊伍起身蹲福行禮，她偷偷擡眸看了皇後一眼，吊在半空中的心也終于落地。

鈕钴祿皇後面色不錯。

她穿着一身繡石榴花紅色氅衣，臉頰透着淡淡的紅暈，雙眸明亮瞧着是精神十足，甚至瞧着還比之前要胖了小半圈。

皇後敏銳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擡眸發現是萬貴人以後，她臉上的表情才從冷厲化為溫柔，沖着萬安然笑了一笑，緊接着皇後一路行至上首落座，擡手虛扶：“妹妹們都起身吧。”

“謝皇後娘娘。”宮妃們齊齊應聲。

擡眸注意到皇後的臉色，明明早有準備的佟貴妃依然難掩眸中失望。她強行摁下心中翻騰的思緒，勉強打起精神柔聲道：“皇後娘娘的身子可好？”

皇後笑着點頭：“本宮已經痊愈了，本宮聽禦醫說貴妃的癬病又犯了？要多加注意身體，好好在承乾宮裏養一養才是。”

在旁人耳中皇後的話語字字都是關心，在佟貴妃耳中這些話卻成了一把把刺入心髒的利劍。她臉頰微微泛紅，僵硬着點點頭：“臣妾謝皇後娘娘體恤。”

皇後笑眯眯的颔首。

宮裏寂靜一瞬，緊接着榮嫔笑盈盈說起萬壽節的安排，話題轉開宮裏的氣氛這才逐漸和緩。

萬安然打了個哈欠。

宮妃們的聊天內容着實讓她打不起精神，萬安然目光一轉看向擺在幾子上的點心。梅花狀的碟子裏，每一格都放着五枚模樣精致的點心，豌豆黃、蜜糖酥酪、棗泥山藥糕、紅糖糯米藕還有奶豆香糕，都是新鮮出爐，香味撲鼻。

萬安然撚起一塊棗泥山藥糕放入口中。

軟糯香甜的味道沁入心頭，她微微眯了眯眼睛，身後的愛心泡泡都冒出幾顆。

皇後的目光從萬貴人身上滑過。

她難掩眸中笑意，心中隐有自得：讓宮人準備的點心，果然是派上了用場。聊了快兩盞茶的功夫，眼看快要到前往慈寧宮請安的時辰，皇後放下茶盞：“時辰不早了，咱們去給太皇太後和皇太後請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