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胎動

宮妃們齊齊一震。

所有人的眼眸裏都帶着震驚, 就連鈕钴祿皇後都是一般。她難掩驚訝之色，緊接着如常應道：“貴妃喜歡便多取幾盒。”

榮嫔胳膊撞撞宣嫔。

她小小聲嘀咕着：“貴妃不會是……生病了吧？”

其實榮嫔是想說，貴妃會不會是摔着了, 睡糊塗了？不然怎麽會平白無故就服軟了呢？全宮裏的宮妃心裏都是門兒清，佟貴妃吶對皇後娘娘就沒服氣過, 凡是皇後說好貴妃總有反對的地方。

現在怎麽就變性了？

其實宮妃們每人心裏頭都有這個問題，只是敢說出口的也就大大咧咧沒個眼色勁的榮嫔。

宣嫔瞪了她一眼：竟是會瞎說。

榮嫔吐吐舌頭, 她是大大咧咧但她又不傻。其他不說打從皇後入宮掌管宮務以來，事事周全，樣樣在行，對于她這般出身一般反正也夠不着後位的宮妃來說, 有一位公平公允的皇後那才是件幸事。

就比如上回。

佟貴妃主管宮務時, 又想責任推出去又想得到好名聲, 又難伺候又難說話。

要是換做她上臺？

榮嫔想想就頭大，忙忙碌碌主管萬壽節事務的同時還暗地裏抄寫了不少經書為皇後祈福。這也造就意外之喜, 在皇後病愈以後榮嫔獲得嘉獎的同時，也成了人盡皆知的鐵杆皇後派, 近來更是得蒙皇後欽點負責不少宮務。

這個時候她不出頭誰出頭？

榮嫔的聲音不大, 可誰讓坤寧宮殿內宮妃本就不多, 自然周遭所有人都聽到了這一番話。

宮妃們擺出吃瓜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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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安然端着茶盞——裏面放的是玫瑰紅茶, 乃是皇後特意吩咐人給她更換的。裏面還加了不少利于孕婦身體的香草, 清香可口，配合着爽口的酥酪點心，萬安然看得開心吃得也非常開心。

遺憾的是佟貴妃并沒有發火的跡象。

她眉眼平靜，仿佛沒有聽見榮嫔所說的這番話一樣。不僅如此佟貴妃還頂着諸人疑惑、詫異、譏諷等目光，非但泰然自若的示意宮女上前取來藥膏不說，更是直接用在自己手上, 坦蕩大方的架勢着實讓人側目不已。

宮妃們面面相觑。

佟貴妃垂首斂容，待瘙癢褪去她眉眼彎彎：“為了這蚊子包，本宮許久沒有好好說了。今日還多虧了皇後娘娘、宣嫔妹妹、那拉妹妹和萬妹妹的福氣才得以舒坦了些。”

宣嫔、那拉貴人和萬安然笑着起身。

她們心中震驚，面上都帶着恰到好處的笑容，你來我往說了兩句話。正當三人警惕都達到最高峰，唯恐佟貴妃等會提出個到本宮宮裏坐坐，亦或是本宮到鹹福宮坐坐之類的話語，沒想到佟貴妃的話語戛然而止。

三人坐下以後還有點蒙呢。

更別提其餘宮妃，更是難掩眼底興奮之色，離宮之後三三兩兩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佟貴妃平靜的告退。

她忽視所有落在身上的目光，擡步穩穩走上輿轎。紗簾擋住了宮妃們異樣的目光，佟貴妃垂首斂容，伸手撚着佛珠，面上悲喜一概皆無。

“主子您又何苦……”兆嬷嬷心疼貴妃。打小貴妃便是嬌生慣養，捧在手心裏長大的，所有人都知道貴妃注定要入宮，從小到大哪裏受過半點委屈？

“嬷嬷不必再說。”佟貴妃眉眼平靜。

真走出這一步以後，她反倒是長長舒了一口氣。家裏人認為她注定應該成為皇後，自己也從小以為自己是表哥心裏最不一樣的存在，而如今佟貴妃卻有了別的想法。

打從皇後病愈皇上就變了。

起初皇上來的次數照舊，随着時間越來越長，或許是烏雅常在的鬧騰，又或許是自己頻頻訴苦，又或許是其他緣故，皇上來的次數越發少了，尤其是這個月竟是一回也沒有來過。

起初佟貴妃還安慰自己，是皇上朝務政事繁忙以至于無心到後宮裏來，可随着皇上昨日去鹹福宮的消息傳來，佟貴妃僅存的念想也徹底破碎。

她送了好多回吃食湯藥，皇上可是一回都沒來！偏偏萬貴人折騰出個藥膏，皇上就跑去了？昨日佟貴妃的心沉入谷底的同時，她也終于冷靜下來回顧過去。

自己的争寵。

在皇上眼裏……會不會只是一出可有可無的戲嗎？這個念頭一旦浮出水面就再也無法褪去。

要康熙知道，他非得說一句冤枉！

前朝傳來大好消息，吳三桂疑似重病，他這些日子別說去後宮轉悠那是天天在乾清宮裏忙得團團轉。去鹹福宮那還是因為皇太後的提及，康熙想要找萬貴人算賬，哪裏有留宿的心思？說了通話就趕緊回乾清宮了。

說起藥膏康熙也是一肚子氣，他興沖沖的回到乾清宮以後，便迫不及待想要用一用這藥膏。

結果宮人根本沒有收到。

康熙前面還不相信，将一群太監都挨個問了個遍以後登時勃然大怒——好你個萬貴人，居然膽敢欺君。

尤其是等早上醒來康熙臉頰上多了兩個蚊子包以後，怒火更是直竄雲霄。

黑着臉登上朝堂的他将官員們吓了個夠嗆，昨日還在表示戰場上應該謹慎小心，懷疑吳三桂重病乃是□□的官員，今日一個個調整立場，争先恐後的表示應該立刻馬上趕緊上去，一鼓作氣幹掉吳三桂。

雖然不知道官員為什麽這麽快改變态度，但是康熙對于官員們積極進取的态度還是非常滿意的。

他沉聲安排令安遠靖寇大将軍尚善和順郡王勒爾錦等人一鼓作氣，進攻岳州，另一邊也安排人潛入雲南查證吳三桂之事。

就是再鑽心朝務蚊子包還是會癢，癢得出奇那種，以至于退朝以後康熙還記得萬貴人這件事。他沉聲吩咐梁九功：“朕要——”狠狠教訓鹹福宮一頓。

比如降個位什麽的。

康熙打定主意要狠狠給萬貴人一個教訓，只是他的話還未說完，一名小太監順着牆根走入殿內：“皇上，鹹福宮來人求見。說是萬貴人一早上令他們送來的。”

呵呵。

難不成萬貴人還想事後彌補？康熙黑着臉剛想拒絕，後來又覺得要讓萬貴人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什麽。他大手一揮：“走！去看看，朕倒要看看她到底送來什麽？”

梁九功恭聲應是。

他走出去的同時還在搖頭——萬貴人這回是把皇上給得罪狠了。就這樣還想要補救？怕不是真的恃寵而驕了哦？

嗯？這想法怎麽感覺好像有過？

梁九功偷偷搔了搔耳朵，依稀間他覺得自己這樣的反應已經有了一二三四回？梁九功百思不得其解，唯有一路跟着皇上來到乾清宮前院。

一行人遠遠便看到兩名小太監正一臉緊張，垂首豎手立在原地。

這裏可是乾清宮！

兩名小太監屏息凝神，那是連眼睛往旁邊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當然皇帝也壓根沒有注意兩人。康熙目光直直落在黑缸上，怔愣一瞬才想起這是昨日萬貴人提起的捕蚊神物。

他的臉色猛地一沉。

好家夥！朕還以為是送藥膏來了，這是什麽鬼？康熙臉色黑沉沉的，冷着臉上前打量着水缸。

不過是個水缸罷……了？

康熙眨眨眼，腦海裏思緒一滞，雙眼圓睜盯着水缸。

這是啥玩意？

他想了想昨日萬貴人等人介紹時的說法，面色變得很是古怪。他不可置信的反問：“裏面真的只有糖、和面還有水？”

小太監深吸一口氣。

他穩住心神，顫聲答道：“回禀皇上，的确如此。”

康熙陷入沉思。

這三樣東西怎麽能招惹這麽多蚊子？密密麻麻的數量別說其他人，就是朕看着都汗毛倒立。

梁九功探頭也是啧啧稱奇。

生氣歸生氣，有用的東西也要派上用場。康熙很快吩咐梁九功在乾清宮裏也擺上幾個，能少點蚊子那就得少點！

其中一名小太監想起萬貴人昨日的安排，他上前一步：“回禀皇上，萬主子說這物得在夜裏才有效果。”

康熙颔首，倒是有些遺憾。

緊接着他眉心一鎖，黑沉着臉發問：“等等，你可知……萬貴人将草藥膏送去何處了？”

草藥膏？

難不成沒送到皇上這裏來嗎？小太監腦子一懵，險些直接問出口。

那一陣又一陣的冷氣拯救了他。

舌尖上的話語轉了一圈又被吞回腹中，小太監瞬間冷靜下來：“奴才不知，不過……”

小太監苦思冥想片刻。

最後他顫顫巍巍的開口：“奴才記得昨日夏嬷嬷送了不少到皇後娘娘處。”

康熙皮笑肉不笑。

他一甩袖子，倒還非得知道這草藥膏的去處。

進了坤寧宮康熙的臉就更冷了。

只見萬貴人正坐在椅子上，皇後和宣嫔一左一右，伸出手撫摸着萬貴人的肚子，時不時面帶驚容低語幾句。那拉貴人則是垂首看着眼前的太子、大公主和九阿哥，細細說着什麽。

場景看着着實古怪的很。

康熙重重一腳踏進殿內，這才引起一行人的注意。擡眸發現是皇上駕到一行人連忙起身蹲福請安。

康熙冷着臉叫起。

就是他的冷臉沒能維持多久，太子保成就興沖沖的撲上來：“汗阿瑪，汗阿瑪！您快摸摸萬貴人的肚子！！！”

他小臉蛋紅撲撲的。

太子的眼裏冒着小星星，興奮的手舞足蹈：“弟弟會動！弟弟和我碰拳頭。”

康熙愣了愣。

皇後也笑着道：“真的，剛才萬貴人肚子疼，可把臣妾幾個給吓壞了。要臣妾說，萬貴人肚子裏的定然是個調皮的，這麽小就這麽鬧騰。”

“許是感覺到人多。”

“不不不！一定是發現哥哥在外面的關系！”

“還要幾個月才能看到新弟弟啊？”

“哎！可是萬貴人說指不定是妹妹的。”

三個小蘿蔔頭先吵作一團。

康熙謹慎小心的走上前，望着圓滾滾的肚皮竟然有些不知如何下手。

太子保成發現這一幕。

他睜大雙眼盯着康熙，小嘴微微噘起：“汗阿瑪，您可是巴圖魯，怎麽連摸肚子的勇氣都沒有？”

誰說朕沒的？

康熙橫了保成一眼，黑着臉伸手探上萬貴人的肚子。

平靜的毫無波瀾。

康熙失望之餘又有點羞惱，正當他打算收回手的瞬間，如羽毛般的波動讓康熙渾身一震。

是錯覺嗎？

思緒升起的瞬間，就仿佛是抗議一般康熙的手掌心裏再次感到一陣波動，而且比上一回要厲害得多，如同孩子與他初次打招呼，又如同在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康熙嘴角微微上揚。

他忍不住露出傻乎乎的笑容，大聲表揚：“力氣真大，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