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呆萌

內務府裏屍位素餐者多, 有能者也不少。将粗厚的羊毛變成羊毛線？雖然暗暗嘀咕萬貴人的想法不切實際，但是還真有人做了出來。

粗糙的羊毛經過梳理等多項工藝，出現在萬安然跟前的時候已經與她想要的大體接近, 從粗到細各種尺寸那是一個應有盡有。

針線房的宮人們堆着笑臉，雙手呈送上一本選色冊子：“這裏的毛線都是本色, 萬主子可要染色？水綠水紅海棠紅、妃色桃紅柳綠色，要不黛紫群青丁香色……”

選色冊子裏貼滿各種顏色的布料, 旁邊還寫明顏色和用料，端的是仔細簡潔。唯一的問題便是太多的顏色無疑讓萬安然陷入選擇綜合征，左看看喜歡右看看……嗯每個都很喜歡。

“你們說說哪個更适合毛桃？”萬安然蹙了眉，示意海桃幾人上前一起幫着選擇。

針線房宮人滿臉驚愕。

毛桃？什麽桃？這是誰來着？正當幾名針線房宮人覺得大體上是自己聽錯的時候, 只見宮女海桃笑着道：“奴婢覺得小阿哥還是适合穿明亮些的顏色, 比如銀紅色的就不錯。”

毛桃原來說的是十一阿哥！

針線房宮人們強忍住笑, 一個個垂首豎手控制住自己，免得笑出聲來。

鹹福宮主仆們還在認真讨論中。

紫蘇搖搖頭：“奴婢曾聽額娘說過, 小孩子不能穿顏色太重的衣服，免得容易招惹邪氣！”

海桃立馬改了主意：“那還是選些淡雅些比較好, 花白牙白淡青水綠色比較好。”

紫蘇也點點頭：“在上面繡點花草樹木, 若是主子喜歡顏色重的單獨做個小肚兜如何？”

“小肚兜……”萬安然托着臉頰, 腦海裏浮現出圓圓胖胖的毛桃身着小肚兜, 藕段般胖乎乎的小手, 呆萌又可愛的朝着自己揮舞，她臉頰微微泛紅，眼睛也閃閃發光：“這個主意好。”

那紅色的做肚兜。

萬安然又選了幾個素雅的顏色預備給毛桃做新衣，當然這回她不忘又選了杏黃色和其他幾個顏色，預備着給皇帝那份也做掉——免得小心眼的皇帝到時候又來嘀嘀咕咕的同時，也好一同将今年份的新年禮物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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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配殿內逐漸安靜。

針線房宮人離開鹹福宮以後, 也是掩不住低笑起來：“十一阿哥的乳名……噗嗤！”

“毛桃……你們說萬貴人怎麽會想到這麽個乳名？”

“許是賤名好養活？”

“啊，我以前在家裏也聽過，只是宮裏……”

宮人們啧啧稱奇。

瞧瞧皇上給前面幾位皇子取名那叫一個高大上，對比起來十一阿哥的名字便有多搞笑。她們感嘆了一嘴很快就将此事抛到腦後，倒是得到消息的宮人将此事傳回承乾宮，以期最近難掩愁容的佟皇貴妃露出笑容。

佟貴妃若有所思。

她給十二阿哥撚了撚被角，沉吟片刻：“……說起來，本宮也曾聽過賤名容易養活這句俗話。”

只是在宮裏吧……

瞧瞧萬貴人取了個毛桃，便惹得宮人們嬉笑。要是自己給十二阿哥取個诨名，也不知道會引來多大的讨論？

可是垂首看看酣睡的十二阿哥，佟貴妃眸色一軟。皇上此前夭折的阿哥便有六人，疼過痛過以後皇帝學會了鐵石心腸，只要不接近就不會多孩子有情誼，不對孩子有情誼萬一夭折了也不會心痛受傷……自打十二阿哥落地，皇帝除頭一天來看了眼後便再也沒走進宮門。

只是皇上舍得自己又哪裏舍得？

佟貴妃一咬牙，伸手輕輕撫上小阿哥的側臉：“就叫你阿哞吧。”

宮人們一片窒息。

剛還在嘲笑萬貴人給自家阿哥取名叫毛桃，這邊佟貴妃竟是給小阿哥取名叫阿哞？這不是牛嗎？

問題取名的是主子。

就算宮人們再覺得這名字不太好，也是一個個臉上堆滿笑容，強行誇贊：“主子取的名字真好！真棒！真好聽！小主子日後定然能夠茁壯成長，變成大清的巴圖魯！”

不知道遠在鹹福宮的毛桃知道阿哞以後，他會不會心生慶幸？起碼他上輩子沒有被取一個名叫阿哞的小名。

可惜這件事毛桃暫且不知道。

前雍正帝胤禛，現毛桃面無表情的躺在搖籃裏。上輩子連夜未眠批閱奏折，病中也不敢絲毫懈怠的他累死在禦案前，再次睜開眼時他已經變成一個搖籃裏的小寶寶。

起初胤禛還以為自己是重新降生在烏雅氏的肚子裏，察覺到那抱着自己輕輕搖晃的，輕輕撫着自己發絲臉頰的大手時心裏是湧現起萬千思緒。

原來烏雅氏以前也曾對自己……

他掙紮着睜開雙眼，眼前的一切朦朦胧胧，人影晃晃蕩蕩，全然看不清面前之人的長相。

無法看清面前的一切，胤禛唯有豎起耳朵聽着周遭人的對話，赫然間發現自己的額娘竟然不是烏雅氏！

而是……萬貴人？

這誰？胤禛小小的腦瓜子根本無法費神去向別的事情，略略思考片刻腦袋裏便升起濃濃的倦怠，迫使他不得不開始睡覺。

或許換一個額娘也不錯？

睡着前，胤禛心底浮現出最後一個念頭。

直到快滿月胤禛才看清眼前之人。

這輩子自己的生母不是烏雅氏，而是十二阿哥胤祹的生母……定太妃萬琉哈氏。

胤禛對定太妃還是有些印象的。

她與生母烏雅氏都是同批小選入宮，住在一個屋子裏不說更是前後腳受寵成為庶妃。

只是與一路為貴人、為嫔為妃的烏雅氏不同，萬琉哈氏卻是蹉跎十年之後才誕下十二弟。而此後她也沒有轉運翻身，十二弟一出生抱養給蘇麻喇撫養不說，萬琉哈氏也沒有得到位份的提升，足見汗阿瑪對于她的漠視冷待。

随後也是。

愣是到康熙五十七年，萬琉哈氏才封嫔，又在汗阿瑪去世後才在自己手中晉升為皇考定妃。唯獨讓人羨慕的是定太妃性格開朗，身體康健，在自己上輩子猝死之前依然是活蹦亂跳，精神十足，能揮着掃把将十二弟追的滿地打滾。

自己怎麽會變成萬琉哈氏的孩子？

難道自己占了十二弟的位置？不對，諸人明明喊的是十一阿哥，也是汗阿瑪改玉碟之前的排序。

胤禛呆呆的看着頂上搖晃的玩具。

不過這些東西他現在沒心思想，感覺到肚子裏一陣翻江倒海，胤禛登時面色發青，用力蹬着兩條小短腿哼唧。

萬安然三人立馬被吸引了注意力。

眼看毛桃雙腿一蹬一蹬，三人皆是恍然大悟，趕緊喊來奶嬷嬷為小阿哥換尿布。海桃按慣例要吹噓一通：“主子，小阿哥這是真的乖，這麽多日子都鮮少有鬧騰的，想吃想喝想拉便便都會發聲，真真是聰慧。”

奶嬷嬷一邊拎起小阿哥的雙腿給換尿布，一邊笑着附和：“這般聰明的，奴婢也是頭一回見着。瞧瞧，這還一臉不滿意呢！”

萬安然微微一怔。

她倒是沒往重生不重生方面想，畢竟書裏也沒幾句關于四阿哥的事情，她只是忍不住暗暗感嘆——雍正不愧是雍正，這打小就不一樣。

萬安然目光欣慰。

就是落在胤禛眼裏，那大約便是懷疑了。他心裏一咯噔，瞬間明白是自己這裝嬰兒裝的不地道？瞅着周遭滿臉好奇的諸人，胤禛一咬牙抱着小手啃啃，自顧自發出一兩聲傻笑。

海桃樂得噗嗤一聲笑：“瞧着呆萌的樣子又像極了主子。”

萬安然笑眯眯的點頭。

過了一會她瞪圓雙眼，掐住海桃的耳朵：“好你個海桃，都膽大的敢奚落主子我了嗯？”

毛桃像本宮呆萌？

萬安然哼了一聲，她沒忍住咕哝着：“要本主子說明明是聰明像我，呆萌像皇——”

“像誰？”

“像——嫔妾。”萬安然冷汗都冒出來了。

聲音是隔着簾子傳入內室的。

即便如此，屋子裏所有人也聽出來者正是皇上，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康熙似笑非笑的。

虧得太子吵着要看新弟弟，否則他還不知道萬貴人背地裏居然膽敢說自己的壞話，真真是個膽大包天的

瞧瞧這下被逮了個正着。

康熙虎着臉冷哼一聲：“哦？朕前面聽見的好像不一樣？”

萬安然心虛一瞬。

只有一瞬随即看着簾子的她心中大定，反正皇上又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怕什麽？萬安然毫不猶豫的選擇改口：“許是皇上聽岔了？嫔妾剛剛是在和宮人們說，十一阿哥天資聰慧定然是像了皇上，偶爾呆萌可愛那都是像了嫔妾。”

“算你還有些自知之明。”

“……”對面是皇帝，是皇帝！萬安然額頭蹦出幾根青筋，強自按捺住心頭竄起的怒火。

康熙也不知道萬貴人的反應。

他也沒在意，畢竟今日來的主要目的是十一阿哥而不是萬貴人。草草說了幾句話打發時間，等奶嬷嬷抱着襁褓出來他便與太子，萬黼和大公主一起湊上前去。

望着雪白可愛的小阿哥，那些個記憶也浮現在康熙眼前。他伸手抱起小阿哥逗弄一二，康熙身體僵硬胤禛身體更僵硬，父子兩個大眼瞪小眼，還別說真有那麽三四分肖似之處。

太子保成不樂意了。

他扯扯康熙的袍角：“汗阿瑪，兒臣也要看弟弟。”

“好好好，給你看。”

“汗阿瑪，弟弟真的變漂亮了。”太子啧啧稱奇，萬黼和大公主也是連連點頭。

“就是有點胖，和發面團子一樣。”

“對哦，圓滾滾胖嘟嘟的，和小豬一樣！”

三人叽叽喳喳的讨論着。

而胤禛也驚疑不定的看着眼前諸人。太子和純熙公主的關系這麽好的嗎？還有眼前這個從來沒見過的小阿哥又是誰？無數問題在胤禛腦海裏打轉，過度思考讓嬰兒的腦袋瓜都開始發熱卡死，眼睛都快要轉圈圈了。

傻乎乎的反應更可愛！

太子、萬黼和大公主逗弄得不亦樂乎，良久太子保成也終于想起正事，他擡眸看向簾子：“萬貴人，弟弟的名字叫什麽？”

發懵的胤禛迅速回過神。

這個乳名要是被太子等人知道，長大不得奚落死自己？心中驚慌的他咿咿呀呀叫着，胤禛試圖吸引衆人的注意力，卻不想萬安然反應那叫一個快，直截了當的給他一個背刺。

萬安然特別大聲。

她非常滿意的說出自己取的名字：“叫毛桃哦！”

太子、萬黼和大公主：……

康熙的表情一僵：“……啥？？”

他難掩眉眼間的同情。

保成、保清、安康……不說好聽各個都是吉利的名字，偏偏裏面湊個毛桃？可憐見的，都是朕一時疏忽才讓你的取名權落在你額娘手中。

康熙低頭看看幼子，同情之餘迅速将取大名放上議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