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有那麽一瞬間，蔚然覺得他跟伊恩一定會很投契。

工作人員悉數退下，燈光師盡職盡責的将室內光線再次調暗。費格專注的盯着屏幕。

如非必要，他不喜歡太多人在現場，熟知費格脾性的人也不會去觸他逆鱗，畢竟，這位大導演最喜歡拍一鏡到底。

鏡頭從亞斯緊握到發白的指關節慢慢移到他臉上，密密匝匝的細汗在額上，鬓角顯現。

當然，這得歸功于化妝師。

“用刑了？”

冷淡的童聲再次響起，羊皮小靴不負衆望的來到亞斯面前。

這次終于給到了全臉的鏡頭。女孩依舊是波瀾不驚，可是大氣沉靜的眉眼，比例相當協調的五官，于年齡極不相符的深沉，還有微微顯得有些涼薄的，抿起的唇線。無不昭示着此間主人并不是個簡單角色。

費格在鏡頭外暗暗叫了一聲好。單單是這份兒氣場，就值得他下賭注。

“我沒有那麽多的耐性，前警探大人。”蔚然微微一笑，十分有禮貌，着重加了中了那個“前”字，不去理會面前的人眼中憤恨漸深，悠閑道：“或許我們還要為您精彩絕倫的表現幹一杯？”

地上的人臉上一僵，随即是鎖鏈掙紮的嘩嘩聲。

“你做什麽！你們這是非法□□！”旁邊的少年終是忍不住大聲嚷道。

蔚然的視終于落在了少年身上。

他随即啞了聲，眼中驚疑不定。

“我說過，我沒有什麽耐心。”慢條斯理的從身後的金發酷哥手中拿過一把精致的利刃，上面甚至還用銀飾打造出了古樸繁複的紋路。

她欣賞的把玩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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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然是真的喜歡這個。毫無疑問它是漂亮的。但僅僅用漂亮來形容它又仿佛不太恰當。若它是一個女孩兒，那當是漂亮，又知性的。

低調又美麗。

蔚然演的随意，事實上，她只是覺得自己照着費格劇本走，并沒有刻意去“演”，只是覺得本該如此。

這情形在旁人看來，卻是激起驚天駭浪。

不用去看屏幕上的效果，科威只看着生怕落下一個鏡頭的，一句話不發的費格，就知道這孩子的表現遠遠超出了他想要的效果。

他這個老夥計一向悶騷。

本該去跟各路投資商打太極的科威暗暗下了決定，大約他要跟編劇談一談，第二部 配角比重了。

科威大人的內心騷動不已。

同樣難熬的還有亞斯，事實上有那麽一瞬，他真的從心底瑟縮了下，好像她會拿着刀毫無預兆的捅過來……

蔚然确實那麽做了。她甚至還委婉的，優雅的讓特制的刀柄在亞期肚腹間轉了一圈兒。

唇角勾起的弧度未變，仍舊是淡漠疏離樣子，卻是讓場外的人忍不住覺得肚腹間一涼，腸子似乎都跟着打了個旋兒。

“可惜我對你的自白已經不感興趣了”。她涼涼道：“我脾氣一向不大好。”

……

“心情很好？”修瑾往盤子裏盛着炖菜，眼神瞟到蔚然第十一次無意識在沙發上用手指“彈奏”輕快的小調，終于忍不住道。

據他所知，拍攝的戲份并非輕松愉快向的。

到今天為止，蔚然的為數不多戲份都已經完成，所以這頓飯可以算是慶功宴了。

他們這會兒難得能聚在一起。

跟修瑾一樣，奧蘭也是諸多課業加身，連一向吊兒郎當的伊恩都有正兒八經寫論文查資料的時候，更不要說每日繁重的工作量了。

再怎麽樣也都是半大少年，好不容易有個這樣松泛的時候，客廳內的氣氛相當慵懶随意。

鍋子裏噗嗤噗嗤的炖着濃湯，修瑾站在料理臺前有條不紊的處理着食材，奧蘭正幫着擺盤，聞言笑道：“她大約很喜歡這樣的拍攝經歷。”又沖蔚然眨了眨眼：“很特別的經歷，不是麽？”

蔚然忍不住咧嘴笑起來。

外面着實不是好天氣，撥開窗簾，一片黑沉沉的，除了零星幾點暖光的光暈，什麽都瞧不到，被凍的冷硬的窗戶似乎給人一種輕觸便會碎掉的錯覺，跟冰塊兒似的。

室內溫暖如春。

心裏跟着好像也暖了起來。

蔚然滿足的往嘴裏送了一大勺玉米濃湯。“或許你還需要一些水果沙拉？”

奧蘭驚嘆于蔚然的好胃口。

蔚然果斷搖頭拒絕了。她是肉食動物。目光再次移到盛着熏肉餅的精致籃子裏。

“只能吃一個。”修瑾不得不把籃子拉遠了些。這讓他看起來有些幼稚：“要麽是雜菜餅，要麽水果沙拉。小乖，你今天的攝入量已經超出了許多……”

“如果今天能堅持的住的話，明天咱們包馄鈍吃好不好？”

……又來這套？蔚然強忍住想要翻白眼的沖動。可她偏偏就吃這套。

蔚然對着那個專門為她準備的，放了很多“有益身心”的綠色蔬菜的盤子實在是愛不起來。只本着吃到就是賺到的大無畏精神往嘴裏送，雖然不合胃口，但吞咽産生的滿足感卻也是實打實的。

蔚然看不見的地方，修瑾跟奧蘭交換一個欣慰的眼神。

與此同時，一直在沙發下的軟墊上挺屍的某人終于迷迷瞪瞪睜了眼，雙目通紅，跟兔子似的。

兔子先生随手耙了耙失去發膠支撐，在軟墊上拱的雞窩似的頭發，形象全無。

“我就眯了這麽一會兒你們居然開飯了？”伊恩揉了揉有些發癢的鼻子嘟哝。相當自覺的盛了東西坐了桌旁，大口大口吃起來，顯然是餓壞了。

“別告訴我你還在參加那個什麽俱樂部，伊恩。”奧蘭無奈道：“腦子是個好東西，你确定你每天都有好好帶着麽？”

“就是娛樂放松罷了，別大驚小怪的。一幫人玩玩漂移打打游戲聚聚餐……”伊恩猛的湊過去，俊臉瞬間放大，嬉皮笑臉道：“下次咱們組團去啊，他們很早就想見你們了！”

“是麽，我的榮幸。”奧蘭絲毫不掩飾他的假笑，聲音柔滑的像摻了蜜的□□：“由衷的希望你能從這種“忙碌而充實”的活動中掙脫出來，伊恩少爺。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小心濕鞋。”

伊恩一臉迷茫，這讓他看起來有些傻。甚至有些……好欺負。

“濕……鞋？所以我不在的時候你們又有什麽新梗我不知道的？”

大少被理所當然的無視了。

蔚然同情的将盤子裏的沙拉分了他一些，并且秉承一貫“等價交換”的原則，自覺的從他盤子裏分了塊烤翅。

沒有觥籌交錯，沒有嬉鬧娛樂，甚至連插科打诨也沒有，只有漫無目的的，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

時間仿佛都是緩慢，凝滞的。

伊恩摸了摸終于填滿的五髒廟，充實的，熱乎乎的暖意從胃裏慢慢湧向四肢百骸。

“要是一直這樣就好了……”

高負荷的運轉讓伊恩少爺也吃不消了。更重要的是……

“所以……為什麽要讓小乖去上學！還去拍那什麽勞什子？這樣人家每天都見不到小乖了啦！”

他捂着臉痛苦“嬌嗔”道。還不忘從指縫裏去看蔚然的反應。

可惜已經起身的修瑾擋住了他的視線，所以他理所當然的錯過了蔚然有些抽搐的嘴角，還有混合着一點點憐憫，嫌棄，無奈，外加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歡喜的小眼神兒～

“你想的倒美！”

奧蘭毫不客氣道。他的好脾氣似乎在伊恩這裏從來都不奏效。

這廂兩人吵吵嚷嚷，争論不休，那邊修瑾果斷起身收拾東西帶着蔚然遠離戰場，免得被波及。

洗手臺的水嘩嘩的留着，蔚然坐在料理臺上托腮瞧着修瑾認真清洗着水果，紅彤彤的果子在他手中，和着流水，顯得他的手格外白皙修長。蔚然突然有一種想要把他手裏的果子丢掉的沖動。

終是忍不住跳下料理臺，拉着修瑾的衣服蹭啊蹭，面對蔚然突如其來的撒嬌，後者顯然很快就适應了。

修瑾好笑的發現小乖大人今天格外粘人。

“不想去上學了，也不想出去。”蔚然悶悶的小聲嘟囔道。

再次被抱到料理臺上，蔚然拱在修瑾懷間，手裏拉扯着他的衣襟，好好的毛衣叫她□□的不成樣子。

“可你不能一輩子都在家裏。你跟蛋黃不一樣，你知道的，不是麽？”

并沒有把女孩的話一笑而過，修瑾耐心道：“那句話怎麽說來着，雖然我不太贊同伊恩的觀點，但有句話他倒是說對了，外面的世界那麽精彩，如果你不知道想要什麽，那就都試試，總歸會有喜歡的吧。嗯？”

蔚然不情願的點點頭。以前也沒少見修瑾他們拍東西，更多時候她都呆在後臺。原來真正置身其中，卻很有意思，仿佛她不再是她，可以是另一人。

甚至可以……肆無忌憚的表現蟄伏在心中的惡意。

好像有什麽東西不知不覺跑掉了。

“你們休學旅行的事情商量的怎麽樣了？”相比于其他瑣事，修瑾更關心這個。

“是個跟朋友們增進了解的好機會，對吧？”修瑾笑眯眯道，全然不顧某人一臉的生無可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