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 胡餅 痛苦的生活很重要,但快樂的碎片……

打掃完鋪子,薛瑜領着人出來,正碰上又一個詢問肥皂的客人上門,微微一笑,“今日關張,明日請早。”

“欸,還沒到關市呢!”來人看着幾人離開,一跺腳,懊悔來得晚了。

阿白有些不舍,“我們這就不賣了嗎?”

薛瑜在食肆門前站定,高鼻深目的胡人守着竹筐,胡服和中原常見的布包頭形成奇妙的組合,“來五塊胡餅,胡麻多些的。”點完餐,她扳過來阿白讓他看筐裏的胡餅,“錢哪有賺得完的?要不早點關門,就沒胡餅吃了。”前兩次清顏閣幾乎是西市離開最晚的商家,胡人食肆都已經關門,今天賺了錢才能提前走人帶他們來吃好的。

痛苦的生活很重要,但快樂的碎片也很重要。

食肆很小,轉身就是烤爐,胡商沒拿竹筐裏剩下的幾個餅,從爐裏挑了五個又大芝麻又多的一一遞給他們。胡餅烤出焦黃的脆皮,鹽和微量胡椒的香氣勾出人的口水,噴香的芝麻甚至還在簌簌下落,阿白抓住燙手的胡餅,被燙得原地來回跳躍換手,眼看芝麻掉了,着急地拽衣襟接着。

他第一口沒舍得咬餅子,撈衣襟上的芝麻咬碎,滿口噴香,又分了一口芝麻給阿蒲。兩個小孩肩并肩,悄悄在心裏确定——芝麻就是吃起來最香的東西!

薛瑜咬了一口胡餅,和炊餅的口感不像,鹹口的餅嘗起來和馕有些相似,更為硬質粗糙些,外圈烤到膨起的餅皮又脆又韌,可惜裏面沒有羊肉。

胡商操着帶異域腔調的安陽話問道,“好吃?”

“好吃!裏面有肉就更好了。”薛瑜笑着肯定,又多買了兩個胡餅。

路上阿蒲不止一次地看向多的胡餅,忍了又忍,沒有問出口這是不是帶給孤獨園其他人吃的。

順路去買了些忍冬叮囑兩個孩子回去煮水喝,一行人遠遠看見群賢坊口槐樹下一團影子打成一團,薛瑜加快了腳步。拳拳到肉的悶響和隐約抽氣聲混在一起,時不時出現幾聲壓低聲音的“狼崽子”、“害人精”唾罵,被壓在最底下打的孩子只露衣角,根本看不出是不是孤獨園的孩子。

“幹什麽!”吳威厲聲喝道。

沒等幾人趕到,就聽嗷的一聲,有個孩子跳起來大喊,“狼崽子咬人啦!”

“夠了!”薛瑜上前扯住又要撲下去打人的孩子衣領,身後四人分別拉住打得昏天黑地壓根沒發現有大人來的孩子們,最下面的人露出了臉,汗水沖出一道黑一道白,之前見過的煤球似的臉變成了斑馬,薛瑜愣了一下,“阿莫?他們打你幹什麽?”

上次能帶回來那麽多糧食,阿莫定然是有本事的,怎麽會在家門口被打得這麽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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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莫不在意地舔了舔被打破的嘴角,“怎麽又是你。”他站起來,腳步有些踉跄。在發現是阿莫的第一時間,沖上去扶人的阿蒲就松手後退了一步,阿白顧不上責備他,擋在阿莫身前,“你還不回家?我們都在等你回來!”

被架住的打人小孩嗤笑起來,“這個害人精,沒有家!沒耶沒娘管的狼崽子,滾出安陽城!”

“對,我家餅肯定也是他偷的!”

“鮮卑人滾出去!”

鮮卑?薛瑜再次打量阿莫,除了高挺鼻梁絲毫不像異族。難道是混血?

東齊覆滅前,鮮卑族一部分依附中原一部分在關外,軍鎮中鮮卑人很多,兩族混血兒多得要命。西齊皇室祖上也有鮮卑血統,秘書省藏書閣裏,西齊之前的皇帝大喇喇将這樣的出身寫在國史中,開國皇帝就是因為這個被貶到邊遠地區。但在經歷了狄羅等胡人劫掠入侵後,如今的混血兒沒人會承認自己的身份,就算是狄羅入侵時被第一個滅族、作為同盟的鮮卑人也一樣。

[這就是戰争啊,典籍裏的百保鮮卑勇士們,怕是再沒人能見到了。阿莫這樣的孩子,也不知受了多少苦。]薛瑜心中暗自嘆息。

系統:[宿主可開啓主線引導男主盡快結束割據亂世。]

薛瑜沒理又開始推銷的系統,“他害誰了?既然偷了東西,你們怎麽不去報官?”

阿白眼睛通紅,擋在阿莫身前,沙啞的聲音拼命拔高壓過七嘴八舌的嗤笑,“你們就是胡說八道!他根本不會偷東西!阿莫是齊人,是我耶耶帶回來的齊人!”被群毆也一聲沒吭的阿莫抿了抿唇,在阿白激動反駁的時候,轉身離開。

“你去哪?”阿白仿佛背後長了眼睛。

阿莫回頭,唇角翹起,倒退着越走越遠,“大兄,快回家吧。”

阿白跌跌撞撞去追,沒有追到。阿蒲遞給他自己剩下的半塊餅,卻被推開了。薛瑜送情緒低落的兩個孩子回去,給她的夥計們布置下明日繼續準備新肥皂的任務。

傍晚記錄的賬目留到了牛力手中,薛瑜像安排任務一樣告訴他,“明天告訴我這上面寫的是什麽。”牛力的茫然緊張被她輕松的态度驅散,咧嘴笑了起來,“我不認得的,就去問陳大!”

逐一鼓勵過跟随自己忙碌了一天的四人,薛瑜剛要走,被送了一塊胡餅的陳安突然神色一厲,“什麽人,出來!”

薛瑜順着他擲出的木棍望去,門外一個臉色發白的美麗少女坐在地上,雙手胡亂擺着,“我、我不是偷聽!我來找王掌櫃!”

“我就是。”薛瑜過去撿起陳安的拐杖,少女眼前一亮,“王郎君,請收下我吧!”

薛瑜:……這是什麽碰瓷現場?

少女自稱喜兒,迅速講了一遍自己來自澡豆鋪又很可能被掌櫃不容的故事,薛瑜這才找到了今天好到異樣的生意源頭。事情皆因劉員外郎而起,要不是他,恐怕要到明日大朝用過肥皂的寒門和用澡豆的世家子當堂對比後才有生意高峰。

只是,劉員外郎和澡豆鋪的沖突太過巧合了些,而且兩者對比的手段,怎麽越聽越像她之前為了力證肥皂優于澡豆給蘇少監寫的小作文內容?要不是皇帝的賞賜拉高了逼格,她計劃的去東市洗手表演會用差不多的套路。

薛瑜心中生疑,看了看喜兒,“我的确還需要人手,但你對你們掌櫃的描述皆是猜測,況且簽的契書還在東市,我不能收下你。”現在收下喜兒就是無盡麻煩,但清顏閣的名頭在東市叫響,能吸引員工也算是一大進步。

孤獨園的大人們或殘疾或帶疤,只能做後勤和保安。孩子們伶俐是伶俐,但年齡小被人輕視也正常。雖然他們有種種問題,但最好的一點是,他們是皇帝推薦的,說明除了皇帝這裏尚且沒有其他人的探子,她只需要小心一方就行。先前考慮的招人計劃再次提上日程,但她也不是什麽人都要的。

喜兒哭着走了,薛瑜盤算着回宮如何向投資人彙報收益,走出群賢坊,迎面碰到一個僧人。

和尚雙手合十道了一句佛號,薛瑜繞開一步又被攔住,“施主,貧僧有一惑請教。若一文可救一人,然施主也需一文活命,可會給出?”

薛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自然想活命。無緣無故,我為什麽要犧牲自己?”

[我又不是聖人,有聖光普照世界的宏願,幫了別人自己死了,這算什麽事?]細小的心聲隔着幾堵牆,傳到樹下跪坐的方錦湖耳中,他輕嗤一聲。

奇怪的和尚沒有再問,施禮離開,薛瑜見他沒有進群賢坊,松了口氣。看來,不是男主的人。

系統的問題迅速出現,[如果是一文錢可以救一百個人?]

[幹嘛執着于一文錢?賺錢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守着一個蛋糕打得頭破血流,還不如做大蛋糕大家一起分。]

少女的聲音漸漸遠去,直到聽不到,方錦湖仰頭喝盡杯中老和尚煮的槐葉水,讓苦澀的味道在舌尖停留一段時間,踢了踢煮第二鍋的老和尚僧袍,“和尚,你活了這麽久,說說什麽是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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