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 入朝(三合一) 自太子早亡,朝中已多…… (1)
過了前兩日的肥皂熱潮, 口碑尚未成形,顧客們都回歸了冷靜消費。午後一樓鋪子裏的客人并不算多,但個個儀态不俗。阿白上來報了信就趕緊回到了崗位上, 頂替他同時招呼兩家郎君的阿蒲悄悄松了口氣。
薛瑜來時沒有仔細看, 只被阿白說了清早布莊趕制的帷幔和夥計們的新衣裳一同送到的事,如今一看效果不錯。輕飄的淺色帷幔将清顏閣內分成了三個部分:最外側的櫃臺、靠近帷幔的幾案細品處以及新挂上的帷幔在樓梯處隔出的一處試用歇息的小小空間。淺色絲織物透光又折射部分光線, 非但沒有顯得鋪子狹小,反倒更敞亮了些。
掃過鋪中, 薛瑜立刻看見了正彎腰觀察銅風扇的那個宦官。她宮裏的人認得不全,一時只覺得眼熟,上前拱手,“這位——”
“您折煞奴了。”矮胖的青年宦官反應極快,不着痕跡地托住薛瑜, 佝偻下背脊,見她猶疑, 笑道, “陛下發話請殿下回宮, 內侍侍奉陛下左右脫不開身,命奴來跑個腿,馬車就候在外面。奴賤名常淮,忝居寺人職,您興許在內侍身邊見着過。”他笑起來與常修有些神似, 但身上的氣質卻更卑微讨好些, 是宮裏常見的宦官模樣。
聽到他名字和職位,薛瑜明白了,這是常修派他幹兒子來請人,沒讓随便一個小宦官來, 給她給足了面子。她笑了笑,一邊與常淮往外走,一邊低聲問道,“陛下可說了是什麽事,寺人與我透露一二,我也好安心。”
常淮剛揚唇,就聽外面一陣嗤笑聲,杯盞似被人打翻,“白水待客,怎麽,這就是你們鋪子的規矩?去,叫你們東家出來!”
聲音有些熟悉,薛瑜抱歉地望了常淮一眼,“我速速解決,還請寺人稍候。”她摸不準皇帝突然讓人傳她回宮做什麽,但也知道最好別耽誤時間。
常淮讓了一步,她大步走出去,正看見阿蒲向坐沒坐相的何期賠禮,幾案上一杯清水打翻,原本放在上面的盒子被阿蒲抱在懷裏,倒沒有受波及。何期遙遙虛點兩下,“早先還有龍腦香的肥皂,怎的我今日一來就沒了?桂香有什麽稀奇的,莫非是瞧不起我?”他掏出一包銀子扔到桌上,砸出一聲悶響。
何期心裏有氣,他好不容易磨到一筆銀子花銷,偏偏花不出去,這算什麽事!
阿蒲賠笑解釋龍腦香的确已經賣完了,薛瑜把他擋在後面,踢了踢小幾邊角,“我記得何郎君前日才買了第一塊龍腦香肥皂……”她有意強調“第一”二字,引來前堂客人和門外不少窺探眼神。
何期臉色一變,打斷她,“我今兒個就要龍腦香!去,給我重煮一杯來。”說着揚了揚手上一小方麻紙包,得意道,“這可是梁州的金貴物,可別煮壞了。”
阿蒲接了紙包,在薛瑜示意下去樓上燒水,薛瑜居高臨下俯視何期,冷淡道,“不過是茶罷了。您若真想買就留下錢,等下一批肥皂好了,我們鋪子去府上通知。看不上別的,也就算了。”
眼下可不是起初需要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做演示,要抓住何期的時候。對于惡客,薛瑜就差在臉上寫上“愛買不買”四個字,聲音正好控制在不驚動前堂客人的大小,何期被氣了個倒仰。
薛瑜越過他,團團向鋪中客人拱手微笑,“在下王三,小店初開,承蒙各位賞臉。若是有什麽喜歡的香味,可以先付一些錢,小店專程為您加急定制。”
常淮跟在後面,加快腳步送薛瑜上了馬車,這才示意車夫駕馬。剛剛還在感慨肥皂居然有定制一說的鋪內客人和眼線們面面相觑:剛剛那個,是宮裏的人吧?
只有何期一人還關注着之前的重點,先是被薛瑜對人對他兩種面孔氣到,又見半天沒人理他,有些急了,攔住送茶來的阿蒲,将銀子扔到她懷裏,嚷嚷聲門外都能聽見,“喏,定下來。我要海棠香的,她最喜歡海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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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馬車裏的薛瑜抽了抽嘴角,他這次要定制海棠香的肥皂明顯是要送給心上人。可她沒記錯的話,上次何期填的地址是工部尚書方朔府上,男主女裝馬甲常年不出門,最大可能是送另一位小娘子的。真沒看出來,那位青梅方錦繡居然會招惹別人?
路上沒有走很久,然而木輪配上平整的土路,仍是讓薛瑜被颠得有些頭暈。原本想與這位交好運的三殿下套近乎的常淮看見她沉凝臉色,知趣地收了話頭,萬萬想不到薛瑜心裏想的其實是:
該怎麽勸皇帝拿錢修路。
之後翻山越嶺跑路真的不會被颠到靈魂出竅嗎?
要想富,先修路,古人誠不欺我!
……平生第一次,薛瑜因為物質條件想迎難而上改變自己的計劃。
暈頭轉向的反應在薛瑜在宮裏走了一段路後漸漸變弱,等到她回過神來,就見常淮停在一間熟悉的屋舍外,竟是朝事重地政事堂。薛瑜心頭微跳,在門前站定,“請寺人為我通傳。”
常淮那句“陛下允您随到随入”沒有說出口,低眉順眼地進去通禀。沒一會,皇帝中氣十足的吼聲響起,“在外面婆婆媽媽什麽?還不進來!”
薛瑜聽命而入,半垂着頭,沒有四處亂看,只注意到除了皇帝和常修外,屋內還有兩人,似乎方才正在議事。議事叫她來做什麽?疑問在心間打了個轉,薛瑜拱手拜下。
“這麽大了,還四處亂跑沒個定性。站一邊去。”皇帝語氣不悅,他今日欲定下入朝的事,讓人去喚薛瑜時才知道居然又出宮了。
“陛下莫氣壞身子。”薛瑜順從地站到角落,乖巧的樣子竟讓皇帝只覺無處下手。頓了頓,皇帝道,“這位是尚書令韓公,與度支尚書喬卿。”
“見過韓公、喬公。”薛瑜按坐的順序分別拜下,飛快掃了一眼堂中。韓尚書令年事已高,須發皆白,望向薛瑜時眼中自有一番探究,輕輕拱手回禮。喬尚書則是個馬臉中年人,臉上激動的紅暈未褪,卻一派嚴肅表情,只是眼中精光過盛,讓薛瑜有些警惕,她總覺得,這人有些像見了肉的狼。可她又哪來的肉?
剛給她指了末位坐下,皇帝再次開口,“你年紀也大了,該懂些事了,早先送來的東西朕都看在眼裏,今日便是想問問你,想去将作監還是度支部。”喬尚書聞言呼吸都重了些,陛下此言幾乎是在明示先前的賬目是出自三皇子之手,他一時又是激動,又是惋惜。
薛瑜簡直懷疑自己是在做夢。與她的簡單相比,原劇情裏男主為了入朝在背後使的種種手段仿佛白費勁。
腦中轉念,薛瑜謹慎道,“為陛下分憂本是兒的本分,您命兒去哪裏,兒就想去哪裏。”
皇帝坐在上首,神色莫測地盯着低着頭的少年,半晌開口,“……那就度支部吧。挑個員外郎的位置給你。十五的大朝,莫要忘了。”
[度支部尚書喬盛好感度+3、+3。]
“謝陛下恩典。”薛瑜對皇帝恭敬拜下。
堂中二人看她的眼神卻已與先前不同。養在宮中的皇子除了祭祖幾乎不出現在朝中,允他上朝、給予官職,是開府封地的第一步。自太子早亡,朝中已多年無皇子踏入。
“去吧,讓常修引你去太常寺,大朝鬧了笑話朕一樣會罰的。”皇帝開口趕人,薛瑜出門時,堂中的議論內容已經換成了中秋大朝與朝會後的賜食。
時間過得可真快。
薛瑜站在門外等常修出來,聽着堂內隐約的宴飲讨論,心中能夠入朝的激動消散,只剩一片平靜。八月十五将近,意味着原主的生日八月十四也已經臨近,然而每年人們只知道中秋朝會,無人會在意原主的生日。以至于看過原主記憶的她,聽到中秋朝會就想起了原主每一個在深宮裏孤零零長大的夜晚。
巧合的是,她的生日也在同一天。今年她能給自己過生日,交易離開了這個世界的原主,應該也會自己過生日吧?
“殿下,老奴随您先去尚衣局量量衣裳?”常修打斷了她發散的思維,薛瑜一怔,常修的解釋立刻跟上,笑着打了下嘴,引薛瑜往前走,“是老奴沒說清楚,讓殿下擔憂了。時間緊,起初也不曉得您要去哪上值,陛下專門命人開內庫取了大殿下觀政時的朝服給殿下。都是當年的好料子,嶄嶄新,略改些立刻能穿戴上。等您下了大朝,官服也就好了。”
大殿下?薛瑜吓了一跳,拿太子的衣裳給她穿,這不是要害她嗎?很快她反應過來,只是太子正式晉位前還是皇子時的衣裳,雖有嫡庶之分,但不算逾矩,這才放下心,與常修客氣了幾句。
她看得出常修的示好與側面表露的為皇帝描補的意思,只要不是故意坑她,穿為太子定制的衣裳完全稱不上羞辱,自然沒什麽好不高興的。再想想,兒子連身官方正式衣裳都沒有,皇帝也挺丢臉的。考慮到先太子曾經作為皇帝唯一重視過的孩子的用度精細程度,沒準她還賺了。
“曉得殿下的瑣事都是娘娘在管着,但今時不同往日。十四晚上,陛下命宮中幾位殿下與娘娘一起來開小宴,趕殿下的新衣已是來不及,就去清秋宮找娘娘要了身新備下的衣裳,送去尚衣局趕趕剛好能上身,不耽誤殿下生辰。”常修停在殿內省門外,忙碌的女官聲音從裏面傳來,他笑眯眯地看着薛瑜,欠了欠身,“陛下愛子之心昭昭,還望殿下莫負聖恩才是。”
薛瑜抿了抿唇,比起之前的看重,不知道為什麽,選擇這個日子開宴的舉動更令她心裏發軟。不過,宮裏其他人想到和暴君吃飯怕是心情不太美麗,更別說被專門要衣裳的貴妃,估計她在清秋宮裏要急死了吧?
“我省得的,多謝內侍提點。”薛瑜拱手,被常修側身避開。殿內省的小宦官迎她進去,女官們圍上她,脫去外層绫袍,入屏風後換了中衣,展臂量體試衣。
為先太子準備的衣裳如薛瑜所想般華麗。紅底錦布展平時似有火光躍動,袍服滾了金邊,绛色紗袍內摻金絲,下擺繡螭龍紋,與薛瑜常穿的那身绫袍比宛如豪富與貧民的差別。這時候又沒有縫紉機和繡花機之類的機械,繡娘們準備衣物時間大多以月計算,光太子這身沒穿過的朝服,怕是就要繡娘們繡三四個月吧。
薛瑜心中感嘆當年帝後二人對獨子的重視,只當自己是個無情的試衣機器。她內裏還有一層,并不怕被看出不對,神态自若,倒看得幾個年輕女孩臉頰飛紅。
女官們見薛瑜守禮并未胡亂打量他們,反倒放肆了些,悄悄互相遞着眼神,打趣着紅了臉的宮婢。有膽大的上前請薛瑜坐下,重新束發戴冠,起身後又為她系好腰帶,低頭佩上玉佩與裝飾佩劍。
等人說了句“好了”,薛瑜才回過神來,時間久了才感覺出中衣和平日所穿的偏胡服的袴褶不同,腿間涼飕飕的,腰側頭頂多了些裝飾墜着有些沉,只想快點結束,“尺寸都量好了?那就換掉吧。”
內宮少見男子,遑論三皇子面若好女,绮麗多姿,進來時穿着淺青色绫袍還壓了壓容色,只似竹林深處一枝桃花灼灼,讓人眼前一亮罷了。待穿上深紅的朝服,映着三殿下容色愈盛,朝服平添的一分威勢襯得她似火中神君,直讓人無法呼吸。美人難得,連被調侃羞怯了的女官都忍不住重轉了出來,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殿下方穿上,還未曾看過,怎就急着換了?莫非衣裳何處不合心意?”一女官掩口輕笑,遮住薄紅的臉。
眼看四周女官大多臉紅,薛瑜也有些不自在起來。衣裳還算合身,穿得好不好看本不在她考慮範圍內,女官軟語央着不好拒絕,她掃了一眼銅鏡。銅鏡清晰度不高,鏡中紅衣美人一閃而過,薛瑜被灼了眼,別過頭才反應過來那是戴着假面的自己,胡亂點點頭,“我覺得這樣就不錯。”
“殿下,還未換鞋襪呢。”宮婢捧着黑面鞋襪上來,跪在她腳邊。
薛瑜避開要她脫鞋的女官,清了清嗓子,“我穿慣了母妃做的,交到母妃處改吧。”
出了莺燕環繞的尚衣局,薛瑜松了口氣,快走兩步站到常修身旁,“勞內侍久等。”常修客氣一句,引着她往太常寺去。路上,薛瑜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問道,“大兄的朝服錦繡金絲,若是大兄穿戴定然英武不凡,只是我自慚形穢,如此穿上殿中,會不會失禮了些?”
說白了,衣裳看起來太奢侈,她擔心惹了人眼。
“皆是朝服正制,殿下不必擔憂。”常修望她一眼,眼中隐含笑意,“大朝之禮本該由禮部與您分說,只是太常寺同司禮樂儀制,又恰在宮內,殿下前去,慎重些為好。”這句提醒已經超出了他的習慣,後面路上他不再發一言。
太常寺在皇城外城,與秘書省比鄰,只是更偏向外些。太常寺的太常卿是個眉毛很長的中老年人,行動有些遲緩,帶着薛瑜一路走過寺中官衙,分別介紹了幾位專司不同職務的官員給她,聽到“三皇子”時衆人反應幾乎一模一樣,都是一愣,然後仔細打量薛瑜,口中客氣又疏離,偏偏禮數周全,半點挑不出錯處。
更糟糕的是,他們還會反過來挑她的錯處。薛瑜在踏入太常寺以前,還思考過等會能不能順路去秘書省瞧瞧,沒想到直到傍晚,她仍被幾個過于嚴苛的老師壓着學入門禮儀:拱手作揖。
薛瑜都快不認得拱手是怎麽拱的了,實話說,要不是并非讓她反複做三拜九叩的大禮,她恐怕早都要和太常寺衆人談談為什麽要刁難她了。原書裏男主入朝前也曾被太常寺訓練過禮儀,着墨不多,只提了一句勤習不辍。想到男主被這樣折騰的畫面薛瑜就有些想笑,可惜到底是不是這樣的魔鬼訓練,沒有人能給她答案。
太常寺下衙時間已到,老師們為她定下了明天的報道時間和課時,嚴謹到了每刻。拖着沒用多少力氣偏偏酸得厲害的身體晃出門,薛瑜一眼瞧見從秘書省走出來的度支尚書,擡手要施禮,頓時手臂一酸,“喬公。”
喬尚書沒有在政事堂裏的嚴肅,随意擡手,然後一個标準的揖禮,“殿下不必多禮。”他迎着薛瑜,壓低聲音笑了笑,“太常寺從上到下琢磨古禮琢磨魔障了,殿下若受不住,老夫有些心得。”
看來不是故意刁難她,是本身就嚴苛過頭?
薛瑜眼前一亮,“那真是得多謝喬公了。今日已晚,明日喬公可有閑暇?”她倒不是不想好好學,但做姿勢的時候總會差一點,偏偏怎麽改都不過關,能有前人心得參考那完全是事半功倍的事。
“那是自然,一言為定。”喬尚書背着手走了,轉過臉,笑得像只偷到肉的狐貍。
薛瑜計算着明天的時間,早上有皇帝的演武場練武,下午到晚上是太常寺的禮儀訓練,中午要去找喬尚書,沒準練武後到中午之間,還能出門去見見蒲七今天傳來信找到的幾個夥計候選人。
剛踏進她的小院,林貴妃就派人來請。清秋宮裏,小幾上擺滿了膳食,旁邊的炖湯咕嘟嘟冒着泡,勾出薛瑜腹中饞蟲,穿越來她只喝過一次貴妃秘制炖湯,那味道實在難忘。
薛瑜進殿,殿中的宮婢們依次退出,幾案旁林貴妃眉間有細細紋路,也不知今日皺了多久的眉,才會這麽快就形成新紋。她招了招手,唇邊噙笑,卻難掩眼角微紅和眼下青影,“阿瑜回來了,快過來。我炖了許久的湯,正好補補。”薛瑜回憶了一下今天的事情,心中奇怪,林貴妃怎麽碰上這麽點事就七情上臉了。
離近了薛瑜才分辨出,紅色和青黑全是畫出來的,細微的粉末甚至還浮了些在多打了一層讓臉色顯得更為孱弱的鉛粉上,讓她想當做看不見多不行。
……也算一種獨特的苦肉計了。
林貴妃牽着薛瑜的手拉她入座,親手舀了碗湯給她,兩人對坐喝湯,薛瑜時不時誇兩句吃食,仿佛真是來吃飯的。林貴妃拿着勺子舉了又放,薛瑜喝完碗底最後一口,又拿勺子舀了兩勺,回頭看見貴妃作态,決定給不常低頭的她一個臺階下,“母親為何憂心,竟憂心至此?”
“唉。”林貴妃哀嘆一聲,淚水簌簌落下,悲道,“如今老三遲遲難歸,他的命,只能系在你身上。可你身懷隐秘,又不過稚齡,若非陛下親命,為娘當真不願讓你混雜于衆人之間……萬一、萬一出了差錯可該如何是好?陛下若是惱了你、若是厭了你、若是你做事出了岔子,哪能還有命在?兒啊,為娘與你三哥的命,都負在你肩頭,你可曉得?”
乍聽是母親擔憂,細辨卻是暗示打壓。薛瑜聽到“三哥”差點都沒反應過來說的是誰,伏在她膝上擋住臉,聽她嗚咽哭了一陣,口中說着沒營養的安撫。林貴妃最後哽咽道,“你我母女一場,萬望小心才是,既是陛下點你入朝,且多聽師長之言,莫要冒進。”
不考慮背景,這話倒挺感人的。嗯,要是能泯然衆人拖到你兒子回來就更好了。薛瑜心裏吐槽,面上不露,握着林貴妃的手為她擦去淚水,“母親擔憂兒心裏曉得,但陛下之命不可違,兒定小心謹慎,不讓母親憂心。”
林貴妃笑起來,拉着她回憶半天過去的日子,說來說去都是帶原主小時候出席宮宴的事,薛瑜正應付着,忽聽林貴妃話音一轉,“過些日子若有機會,請方府入宮來與你見一面,你與老三也算是從小一同長大,要能定下親事就再好不過了。我啊,不舍得你離開母親身邊,不如給母親當半個女兒。”
從小一同長大?相隔無數堵牆幾乎沒見過面、一個當一個替身的“一同”嗎?定下婚事?然後喜事變喪事,男主一點也不耽誤嗎?
且不說她沒興趣插足青梅竹馬,薛瑜更覺得林貴妃一點都不了解她兒子。方錦湖那哪裏是會聽父母之命的人!畢竟,娶妻對他半點利益也無。
薛瑜被林貴妃惡心得夠嗆,硬憋氣憋出臉紅來,彎眼擋住眸中思索,一派天真,“母親說什麽呢?沒有婚事,我難道就不是你的女兒了嗎?”
林貴妃一噎,轉移視線,從旁邊竹簍裏拿出一個包袱遞給薛瑜,“尚衣局做新衣到底不如自家精細,裏衣和鞋靴都記得換着穿,沒有了就來同娘說。”
“我曉得的。”薛瑜接了包袱,說了幾句閑話才退出清秋宮。她其實心裏明白貴妃是在服軟示好,只是她不能按她說的做。
會死。
流珠望着從貴妃那裏回來就臉色不虞久久不言的自家主上,小心翼翼地拆了包袱,“我為殿下收衣箱裏去?”
猜測着貴妃說的“過些日子有機會”究竟是指什麽時候的薛瑜猛地回神,點點頭,“就放外間大衣箱裏吧。等等。”
她伸手拿過流珠手裏的衣裳,抖開比了比,又翻出壓在底下的鞋看了一眼,一起丢回包袱裏,“收着吧。”料子都是好料子,也都是精織細作,絲質內衫,錦繡靴面,只是和她的穿着尺寸有細微不同。
分明是給那個真兒子準備的。
薛瑜打起精神又改了遍稿子,倒回榻上,叫住放好衣物回來倒水的流珠,“這兩日有沒有聽到除了中秋朝會的大事?”
流珠認真想了想,“大事?似乎……似乎在準備秋狩!光祿寺那邊在議論下個月采買的時候提到了一句,好像現在還沒定下日子,但陛下大安,今年又是風調雨順,應當是要去的。”說着,她忍不住笑起來,“殿下如今日日去演武場,定是要随侍的,滿京城都要看您呢。”
“不要妄揣聖意。”薛瑜輕聲提醒,流珠捂住嘴,見薛瑜聲音模糊,似要入睡,輕手輕腳上前為她拉好薄被。剛要離開,忽地被薛瑜叫住,“明早早些叫我,還得去秘書省一趟。”
擠出時間寫的識字手冊該送去交給蘇禾遠做修改增補了,明天不是大朝,秘書省少監不必上朝,正好去尋人。薛瑜惦記着這件事,沉入黑沉夢中。
然而早點到秘書省并沒有用,後院的門雖開了,薛瑜在後院轉了半天都沒見人影,無奈之下揚聲喚起蘇少監,剛喚了一聲,忽感覺身後一陣微風,她背後一緊,警惕回頭時正好抓住蘇禾遠敲下來的一把蒲扇。
蘇禾遠似沒想到會被抓住,下意識往回扯了一下。他身穿官服,曾假扮小吏的形象與他本人此刻奇妙的合二為一,等反應過來有損形象,他立刻板着臉把蒲扇丢開,“殿下為何喧嘩?”
“多謝蘇師贈扇。”薛瑜本就走得熱了,當即拿着自己扇了兩下。見蘇禾遠臉色僵硬,她掏出識字手冊的手稿雙手遞上,順便交還扇子,“共計入整一千字,我雖未看過蘇師所說千字文,但興許我這本蒙書,也能稱得上千字文呢?”這話倒也沒錯,畢竟她真的沒看過這個世界的《千字文》。
蘇禾遠緊繃的臉在她還回扇子後,似乎放松了許多,活像個被學生發現自己也不務正業的倒黴老師。薛瑜轉過眼,假裝不知道。
交給蘇禾遠的手稿是薛瑜專門整理排序過的,只差修訂,引經據典本就不是她想要的,自然也沒有征引古籍,看上去薄薄一沓,習慣了看一卷卷書的蘇禾遠調整了好幾下才适應了這樣翻頁的節奏。
過了一會,蘇禾遠擡頭,他的聲音有些幹澀,“為什麽第一個字,是齊?”
薛瑜理所當然地回答,“因為,我們是齊國人。”
按從易到難排序本該排在最前面的是一二三四,但鬼使神差的,她決定從“齊”開始。
連在西齊的國都安陽城裏,不少人都會覺得楚國的東西值得學、值得買,甚至下意識認同自己低人一等、是鄉下人,對外國的豔羨與她穿越前的祖國曾經一段時期多麽相像。如今還沒有民族自豪或者國家自豪這種東西,文化入侵也好、有意打壓也好,她不清楚這樣的局面是多少楚人費盡心思誘導而成,還是自然演化,但她想讓每個用自己識字手冊的孩子知道,自己是齊人。齊國,不是一無是處。
“……你說得對。”蘇禾遠笑了一聲。
[蘇禾遠好感度+5。]
薛瑜告辭,“那就麻煩蘇師了,陛下定了時辰令我去演武場,還要考校武學,就不多留了。”
“等等。”
“少監?”薛瑜回頭,匆忙的腳步聲響成一片。她眼睜睜看着蘇禾遠不顧形象跑進學舍,拿了什麽出來,對上她眼睛才頓住腳步,恢複了舉止有度。
“聽聞陛下允你入朝,既入朝便為社稷之臣、江山棟梁。這支筆贈予你,望你……”蘇禾遠卡住,他向來充滿了辭藻的腦海裏忽地想不出任何該說的期望,從這個學生重新踏入秘書省的那天起,他就有些看不透他了,他的未來當是怎麽樣的,該不要做什麽事,他更是無從猜測。
“……繼續好好學習?”薛瑜自己接了下來。她打量兩眼毛筆,玉管長毫,潔白溫潤,然而她不懂毛筆,只看出賣相上佳。見蘇禾遠聞言臉色變化,她心中疑惑,送筆除了學習還能有什麽意思?難不成是覺得她書寫得不錯,再來一本?
方才鄭重的氣氛被她攪散,蘇禾遠有些無奈地看着她,把筆塞到她手裏,“走吧走吧,別浪費我的好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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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一個任務,又免費得了一根看起來就很不錯的筆,薛瑜心情愉快,連皇帝增加了一刻鐘馬步時間都沒發現,只惦記着結束回去洗澡。
她背後仍和皇帝對練的薛琅在無人注意時臉上浮現嫉恨,攻勢愈猛,然而很快就被皇帝一招壓制。看了眼時間,漫不經心的皇帝示意他自己反思,丢開手中木劍,叫來常修問道,“太常卿沒刁難那小子吧?”皇帝越走越遠,薛琅雙手緊握,咔嚓一聲木劍斷開。
常修笑道,“殿下聰慧過人,自然安好。奴昨日去時,聽聞這幾日就能學完了。”
“真的只需幾日那些老東西就肯放人?”詫異的反倒變成了皇帝。不可否認,太常寺對禮節最為精通,但要求實在嚴苛,就連他做皇子時也吃了十天半個月的苦頭。
“自然,昨日最難的揖已經初見模樣,您也是知道的,後面的不過是多加練習。”
皇帝聞言點點頭。揖禮初看平常,但想做得臻于完美很難,當以揖禮學會了如何發力、如何行動,其他禮節只是需要記得如何做罷了。他想到此處,笑罵一句,“這小子,該長的力氣沒有,不該長的腦子可太多了!”
“阿嚏!”薛瑜摸了摸鼻子,只當無事發生。被突然罵了的她正在西市旁懷遠坊的民居內面試,新招的外人都将在鋪子裏做事,但作坊還是得嚴防死守,她提前談妥了懷遠坊要租出去的民居,當做他們未來的住處。
請的護院是留在東市的,先前薛瑜只聽說東西市內不許人留,但實際上留在這裏的還不少,就留下兩個護院在這裏守着,和孤獨園的人三人一組換班。而作坊則完全是新簽下的孤獨園的老兵在守,畢竟這裏的東西丢了丢的是錢,作坊出事是大忌。
一個噴嚏讓正在展示自己能力的護院候選手下一停,猶豫地看了看薛瑜和旁邊坐着一臉兇相的吳威,“我、小的,耍完棍子了。”
“下一個。”薛瑜在手裏他的名字上畫上叉,面無表情地叫人。興許是因為四國割據的局勢下習武的游俠兒太多,蒲七硬是用兩天時間找到了十幾個人來讓薛瑜面試,只是有能力的終究還是少數。
下一個面試者展示了一番武藝吊兒郎當出門,沒走兩步就勾上外面等着的人的肩膀,“看不上看得上,反正也待不了多久,賺夠酒錢就是。”吳威聽着狠狠皺眉,薛瑜抿唇猶豫了一下,考慮到他的武藝,沒有畫叉。品德不壞,性子能交給孤獨園的大人們拘着,沒硬功夫那真是半點不行。
最後護院的面試只有三人通過,被告知不行的游俠兒們有的走了,有的抱臂左右瞧瞧,扯着嗓子喊起來,“憑什麽不要我們留下?你懂武藝嗎,小娘子似的,不如回家抱娃娃!讓東家來,東家肯定賞識我!”
蒲七的臉都要綠了,心知這是沒有把他說的裏面坐着的就是東家的事放在心上,還當是好欺負的下人呢。眼看那游俠揮着木棒要鬧事,他上前一步攔下,“沒選上就是沒選上,還要強逼主家留你不成?”
那人眼珠一轉,嬉笑道,“怎就是逼?某吃你家飯食,為你家做事,分明是主家占了便宜,來來來,半晌耍猴戲似的給你們看,酒菜總得備些給我吧?”明明是問句,他卻說得理直氣壯。
這是要賴上了。蒲七自是曉得游俠兒裏混混無賴不少,當即有些頭疼,但事情是他帶來的人惹下的,萬一真鬧出差錯,他的名聲也別想要了。他當即回頭沖着被驚動出門的薛瑜賠禮,對還沒走的幾人使了個眼色,手上比了個錢數。
誰料,被許諾了金銀的幾人還沒圍上去趕走鬧事的游俠,跟着薛瑜出來的吳威閃了過來。他身高骨大,吃了些好飯食養着也養出了些肉,鐵塔似的站在游俠面前,癟進去的一邊眼眶盯着那人,直把人盯得心裏發虛。
鬧事者一晃手中木棒,恐吓道,“幹什——”
衆人眼睛一花,幾乎無人看清吳威是如何奪下鬧事者手中木棒,反身一腳踹到那人身上,漢子倒飛出去,重重摔在門外,沒說出來的話全都堵在了腹中。過了兩瞬他才爬起來,連帶來的木棒都沒敢回來要,起身就跑了。
院內鴉雀無聲,無人敢言,方才沒有被通知離開的三人裏,自恃主家要靠自己武藝的人也收斂了不在意的态度,正經起來。
“還有誰想鬧事,辱及東家,先問問吳某答不答應!”吳威狠狠瞪了一圈亂糟糟的游俠們,在他眼裏這些人身負武藝卻無一能為國為家效力,都和垃圾沒什麽兩樣。無人應他,還沒走的被淘汰的護院讪笑着抱拳出門。吳威厭惡地啐了一口,“孬種!都是些地痞無賴,換了個名字就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不可否認,這個時代武人太多,游俠水平參差不齊,有無賴也有公子風流,比如那幾個自稱游俠的男主工具人。薛瑜輕咳一聲,“還是看做了什麽,游俠裏也有不錯的人。吳叔,我武藝平平,剩下三人就請你來試試身手,三中取二。”
“是。”吳威抱拳上前,對方才最吊兒郎當那個游俠勾勾手,“來。”
看見有真本事的人,那人收起散漫認真起來。院中四人輪流打鬥,吳威出身軍中,武藝沒有花架子,讓另外三人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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