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 看戲(三合一) 真不怕哪天晚上被砍了…… (1)

猜測方錦湖會來時還不覺得什麽, 真正看他打扮成女子出現在林妃的小宴上,薛瑜才品出怪異來。

一般不出現在人前的方錦湖,原本绮麗的五官被妝容修飾得有些古怪, 十分的容色只剩下三分, 混在人群中,不大起眼。只有偶爾從妝容痕跡下不經意間瀉出一縷豔光, 勾魂奪魄。

她在他的臉上看到了屬于自己面容的痕跡。似乎,她扮演着他, 他也扮演着她。

書中方錦湖的女裝極少出現,絕大多數時間都以鐘無的名字出來行走。原書裏皇帝昏睡初醒,不曾有秋狩,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貴妃慶祝皇帝醒來的花宴後, 也就是她與方錦湖交換的時刻,若按着系統的倒計時, 她離劇情裏的死期只剩四天。

但現在他們沒機會交換, 系統的倒計時自然也不作數了。

方錦湖坐在小娘子們身邊, 現在還在幔帳裏的小娘子們有的上前表演歌喉,有的賦詩作畫、研讨香道,争奇鬥豔,将最好的一面展現出來。薛瑜莫名品出來一些林妃的想法,下面的小宴現場看上去仿佛相看選妃。可林妃該清楚, 她不會答應換回來, 現在選了妃,不能嫁給方錦湖又有什麽用?

難道是她之前和林妃說得還不夠明白?

系統:[根據劇情推演,建議宿主前去參加聚會。]

薛瑜看着不遠處玩鬧的衆人,對系統突然跳出來有些匪夷所思, [你想讓我過去表演,還是看人表演?唱念做打齊全,在這裏有戲看,不看白不看。方錦湖來了跑不了是他的事,我幹嘛送上去給人瞧。]

幔帳之中燃着暖香,只剩兩面的幔帳兜着淡淡的香氣,沾染到每個人身上。方錦湖咳嗽兩下避過打量,忽地耳邊響起少女聲音,他頓了頓,放下茶杯,瞟向坐在上首的林妃。

看戲?這倒是貼切。他沒興趣給人當猴看。

林妃一直致力于讓場面熱鬧起來,好以此掩飾她打量方錦湖的目光,觸及方錦湖赴宴後的第一個眼神,不由心中一酸。她與親子近在咫尺,卻只能這樣互相看着。

若不是那個小丫頭……林妃暗自咬牙,面上卻挂着溫柔笑意,“方家大娘身邊的可是二娘?久聞方二娘子病痛,如今是好了?”

對林妃忽地提起方二娘,他們倒沒多想,只當是先前方錦繡出面獻鸾鳥得了林妃青眼,不好直接賞她,便轉向了跟來的二娘子身上。正熱鬧的場中一靜,順着林妃的話都集中目光望向方錦湖。像都是這會才注意到方錦湖的存在,目光在他與方錦繡之間徘徊,對這姐妹二人的容色頗有羨慕。

京中貴女圈子裏多有瞧不起方錦繡的人,一半都是因為她以庶女之身搶了嫡妹的許多機會,還不知多加為妹妹揚名、照拂一二。如今一看,卻發現好像并非如此。

方錦繡除了到場中獻寶和被人圍着詢問時,都留在妹妹身邊端茶送水,披衣理帶,只那位病美人始終神色寡淡,像畫裏的人似的,怕是一眨眼就會消失,才不肯與旁人多交談一句。再一回想,方錦繡連離開妹妹身旁時,還不時望向她,這哪裏是不在意妹妹,分明是愛惜得很了。一時間,不少人對方錦繡改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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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妃娘娘設宴相請,臣女自當領命赴宴。只是坐了一陣有些憋悶,臣女欲提前回院中休憩,請娘娘恕罪。”方錦湖欠了欠身,聲音低弱,微微沙啞,雌雄莫辨。

他身旁的小娘子捂嘴“呀”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之前她找這位方二娘說話,總是只見他點頭搖頭,并不開口,如今一聽卻忽然明白了,這是久病壞了嗓子,哪裏還肯在衆人面前開口丢醜。

林妃一怔,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有些心焦,“既是如此,方家大娘便陪二娘回去吧,此宴不過玩鬧,傷了身子便不好了。”

方錦繡與方錦湖拜謝後伸手來扶他,卻被方錦湖避了開。貴女們望着她們離開的背影,發覺竟是妹妹更高些,雖在病中,身形仍挺拔若松,讓人望之不免感慨久病也不曾消磨這位美人的意志。

出了幔帳,方錦湖以扇遮臉,忽地笑了一下。方錦繡跟在他身邊,不明白為何這就走了,走過投壺場地,見方錦湖偏了方向,走的分明不是回去的路,不免問道,“三、錦湖,這是要去哪裏?”

“走累了,想歇歇。”方錦湖估計出相隔距離,準确走向附近适合藏人的地方。

薛瑜看着他往自己待着的坡上樹林走來,與其等等會撞上,不如現在就出來。她撥開前面的樹枝,發出一陣聲音提醒對面兩人,輕咳一聲,“方娘子。”

方錦湖乜她一眼,停在前方幾步,沒有說話,露出些似笑非笑的意味。之前的病弱溫柔像一張束縛着他終于破裂的面具,一陣風吹過就消失了。

近距離看那張明朗绮麗的少年面孔,方錦繡只覺得手心全是汗,她不知道這兩人是在打什麽啞謎或是有什麽約定,但明顯變得詭迥起來的氣氛讓她十分不安,她緊張地擡手拽了拽方錦湖衣袖,“錦、錦湖,我們該回去了。”

方錦湖施施然從她手中拽出衣袖,低頭撫平被捏出的皺褶,一截雪白的後頸露在薛瑜眼前,仿佛一個臣服的暗示。他撫平袖口,拱了拱手,“拜見殿下。”

因着小坡上的高度差異,居高臨下俯視方錦湖的感覺有些奇妙,薛瑜凝視了他和慌慌張張意識到該施禮一起低下頭的方錦繡一會,慢慢道,“免禮。”

方錦湖擡起頭,一雙淺琥珀色的眼睛不再眯起顯出倦怠之色,噙着的不可捉摸笑意原原本本地露在薛瑜眼下,“殿下好雅興,在此看景?”

沒來由的,薛瑜覺得他說的絕不是山上這些灌木喬木的景色。她略點點頭。若非方錦繡也在,這時候遇見倒剛好能留下方錦湖聊聊。

“你們在做什麽?!”

一個怒氣沖沖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腳步聲紛亂,踏在沒幹透的地上發出啪嗒啪嗒響聲。薛瑜偏頭望去,“四弟來了。”

薛琅遠遠瞧見兩人目光相纏,臉上帶笑,顯是交談融洽,又同時偏頭看他,相貌皆非同一般,仿若金童玉女,格外相配。頓時一股火苗當胸燒過,連想都沒想就沖了過來。他往前沖了幾步,擋在方家兩人面前,盯住薛瑜,“三哥沒有表姐妹,也不必纏着他人家中姐妹不放。”

這樣的臺詞實在有些糟糕,也不知薛琅到底從哪裏冒出來的對“姐妹”的庇護之心,看誰都像觊觎他親愛表姐的登徒子。

薛瑜一言難盡地看他一眼,淡聲道,“若我沒記錯,阿玥才是你的妹妹。”

“那不一樣。”薛琅想都沒想脫口而出。說完反應過來,一張俊秀面皮迅速紅了,結結巴巴解釋道,“我、我是說,表姐和妹妹不同。”

見他臉紅,薛瑜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少年懷春,情窦初開,不過如此。就是不知道方錦湖只在幼時宮宴和他見過幾面,是怎麽撩動的一顆少男心了。

薛琅身後本就比他略高的方錦湖露出半張臉,似笑非笑的神色散去,浮現虛假的溫柔客氣笑意,薛瑜看着他和之前拿綢帶捆她時一模一樣的表情,頭皮有些發麻,看着薛琅的眼神愈發同情起來。

有些人做着娶表姐的春秋大夢,是真不怕哪天晚上被砍了腦袋。

“臣女拜見四殿下。”方錦湖柔聲道。

薛瑜抖了抖,薛琅也抖了抖。只是薛瑜是被他一句話轉九個彎的音調惡心的,看薛琅脖子都泛起粉的樣子,心裏在想什麽不問也知。

薛瑜拍拍薛琅肩膀,“你們親眷相遇,我便不多留了。”

其實她很好奇,如果一直保持這個狀态,萬一薛琅真的娶了“表姐”,洞房花燭時發現人家沒準比他還大,會是什麽表情。

她留下足夠空間給二人培養感情,帶着侍從離開。

薛琅這時候才注意到方錦湖臉上病容,不免憂心,放輕了聲音,像是在呵護一件易碎的瓷器,“表姐多年養病,怎的還不見好?可是遇見了庸醫?宮中新上任的秦醫令聽聞技藝不凡,不如我陪表姐去瞧瞧?”雖然他和秦思實則沒什麽交情,但薛瑜都能帶薛玥去看病,他也是皇子,帶個把人去瞧瞧諒秦思也不敢說什麽。

方錦湖:“胎中帶來的毛病,只道養着罷了。臣女早已習慣,不勞殿下費心。”

美人眼睫低垂,微微顫動,薛琅讀出些含羞帶怯的意味,心神一蕩。他有些着急,“那怎麽行,總不好諱疾忌醫。表姐便同我去瞧瞧……”

“不必了。”方錦湖打斷他,聲音微冷,很快用咳嗽掩飾過去,“臣女略有不适,先行告退。”

話說到這份上,薛琅不好留人,只能看着方家雙姝離開。他看着方錦湖離開的背影,踹了旁邊的小樹一腳。“走,我們去找舅舅。方朔那老家夥,是怎麽養女兒的,這麽多年病都好不了,害我表姐受苦!”

将方錦湖丢給薛琅,薛瑜下了山坡,多走幾步,聽見身後一片歡呼聲,回頭時看見一位胡服少女将伍九娘抱起離地,高興大喊,“贏了!”

旁邊的少年青年們臉色都說不上好看,還有人狠狠拍了韓員外郎一把。

韓員外郎急了,“這次不算,我們再來!”

“噓——”喝倒彩的聲音大多是女孩子,投壺場地一時充滿了快樂的空氣。薛瑜看見方嘉澤皺眉叫住韓員外郎,“你是不是有意相讓?”

被一個小姑娘贏過,這個結局他們都很難接受。與她所想一樣。薛瑜輕笑一聲,留下蟬生去聽聽後續,帶人往林妃所住的別苑而去。林妃想見的人提前離席,想來這次小宴也不會開多久,等她回來,正好和她談談。

林妃別苑建在皇帝宮室背後不遠,算是一處鬧中取靜之所,與旁人隔開,門前對着一條小路,平日裏幾乎無人會經過,與鐘昭儀和兒子一同居住的正對大路的別苑相比,顯得有些冷清。

守着別苑大門的宮婢是從清秋宮帶來的,自然認得薛瑜,她開門後揉了揉眼睛,呀地一聲跳起來,“殿下怎麽來了,娘娘已經去隆山了。”這是當薛瑜來尋林妃一起去參加隆山小宴了。

薛瑜搖搖頭,溫聲道,“我在院內候着母妃回來就是。”

宮婢見她直接越過自己往裏走,想起主子的吩咐有些着急,撲上去阻攔,“欸?!殿下,殿下!娘娘說,不能讓任何人進來!”

“我是母妃的兒子,又哪裏能算外人。”薛瑜淡淡瞥了一眼被魏衛河眼疾手快拎着衣領架住的宮婢,“若母妃因此罰你,我替你擔着就是。”

宮婢小聲嗫嚅,“奴、奴不是這個意思……”

自三殿下離開清秋宮後,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殿下,比起在清秋宮旁邊小院住着時的只有一張好看的臉,卻黯淡不起眼、毫無存在的感的那個少年,此時的薛瑜仿佛身上有光,鋒芒銳利,氣勢天成,她只被看了一眼,就心頭發慌。

“殿下請。”宮婢低下頭,見薛瑜身後侍衛也要踏入,才又慌了神,“殿、殿下,娘娘的院子,不好讓外男進的。”

薛瑜眼神示意魏衛河等人留在院外,魏衛河颔首領命,三人走出院外,尋了個高處守着,正好能看見別苑中的動靜,免得別苑出了事他們還不曉得。

院內留守的正好是前日前去請薛瑜的冬嬷嬷,秋日裏旁人只是披着披風防寒,她卻已經裹成了球,躲在正房裏守着早早點上暖屋爐子瑟瑟烤火,不時打個噴嚏,再恨恨嘟囔着罵幾句“臭丫頭”。她聽到外間有響動,卻因為得了風寒耳中隆隆口鼻滞澀,不曾聽清楚,只當是外面的婢子玩鬧,暗暗在心中記下之後要罰守門的宮婢,又昏昏沉沉想睡去了。

“吱呀——”

大門打開,冬嬷嬷一個哆嗦,以為是自己睡過了時間,連忙起身迎上去,“娘娘回來——怎麽是你!”

宮婢始終不明白林妃娘娘身邊的嬷嬷們為何對三殿下頤指氣使的樣子,但宮中知道的事情多了不是好事,她也不敢多問,為薛瑜開了門,便默默退了出去。

“慢着,等母妃回來,不必說我來過。我帶了禮物給母妃,要秘密點。”薛瑜叫住宮婢囑咐一句,宮婢應了,她反手關上門,看着冬嬷嬷笑笑,“兒子來看望母親,不是天經地義?多日不見母妃,母妃想念我,我亦想念母妃,自然是要來說說話的。”

冬嬷嬷神色一厲,“你這臭丫頭,你就不怕我——诶喲!”她被薛瑜扇過來一巴掌打蒙了,捂着臉倒退一步,難以置信地看着薛瑜。

窗外溫暖的日光越過絹布糊的窗棱,照在薛瑜臉上只剩下冷漠,還想上前“教訓”薛瑜的冬嬷嬷打了個哆嗦。

這一巴掌,是替原主打的。

曾經冬嬷嬷為了給她“立規矩”服從貴妃,做錯一次就是一巴掌,這仇後來漸漸習慣只想着離開宮中不再當替身的原主已經忘了,還是她看記憶時才翻了出來。

薛瑜對半天沒敢說話的冬嬷嬷笑了一下,“嬷嬷怎麽年紀大了,說起胡話了?我是母妃的兒子,可別再叫錯了。”

“誰知道哪天一句失言,就是殺身之禍,你說對不對?”

她将他們曾對原主的威脅,一一奉還。冬嬷嬷見薛瑜走向她,往後一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意識到情況不對,這個從小看着長大越來越沉默的女孩已經失控,連忙阻止道,“你、你不要胡來,娘娘可是你母親!沒了娘娘你什麽都不是!”

“孝道嘛。”薛瑜歪頭看着她,“但這句話說反了,現在,是她沒了我什麽都不是。”

早該意識到的真相突然被一語道破,冬嬷嬷如遭雷劈,愣在原地。

不知過了多久,別苑外漸漸有了人聲,守門的宮婢迎林妃回來,被問起有沒有人來過時張了張嘴,搖頭答了句“沒有”。她心中十分忐忑,望着主屋離亮起的燈光,過了一會,一聲驚叫傳來,複又變成笑聲,燈火在窗上映出兩個人相對而坐的影子,宮婢這才放下心來。

林妃沒有注意到小小宮婢的心情變化,一路走入正房,有些煩躁地拆了頭上的珠釵,“阿冬哪去了?屋子裏燈都不點,好睡覺嗎?”

“娘娘,宮外說了請您稍安勿躁,與殿下少見面,才是為殿下好啊。”跟着她的嬷嬷出聲勸道,聲音壓得很低,近乎耳語。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不是他的孩子,他當然不着急!我可憐的老三……”林妃哽咽了一下,很快壓下哭腔,見冬嬷嬷仍未點燈,擡高了些聲音道,“阿冬?”

“娘娘,娘娘息怒。”冬嬷嬷從角落裏走出來,臉上有一片發紅,她顫着手點起燈火,飛快地退了下去。

天色漸暗,門窗緊閉更是黑沉沉一片,燈火将眼前黑暗驅散,室內與林妃離開時沒有區別,林妃剛剛因冬嬷嬷的不對勁生出的一點不安散去,見冬嬷嬷快速離開就一皺眉,回頭剛要說她,猛地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睛。

“啊!!”

薛瑜笑起來,“聽說母妃思念,兒特意前來與母妃說說話,母妃怎的高興到儀态都忘了?”

“跪下!”林妃怒道,之前薛瑜遷居時她沒機會讓薛瑜進門關起門來懲治,這次這小丫頭自己送上了門,那就別怪她一起算舊賬。

“跪什麽?”薛瑜掃了一眼圍上來的兩個健壯嬷嬷,飛起一腳将其中一人踹倒跌坐在地。林妃被吓了一跳,略往後退了退,薛瑜不疾不徐道,“我一敬陛下,二敬母妃,何錯之有?”

另一個嬷嬷要上來鉗住薛瑜,被她扭住手腕一把掼在地上,有皇帝做陪練這麽多天,她的武力比不上皇帝,但對付這些嬷嬷還是行的。

林妃察覺不對,疾聲厲色道,“我是你母妃,我養了你這麽多年,讓你跪你還敢頂嘴了?真是本事大了!”

薛瑜笑笑,“兒自然不敢忤逆母妃。但母妃最好也不要拖我的後腿,這次小宴,是準備相看哪位娘子?我的婚事,希望母妃不要插手。”

林妃看着她,感覺這個女孩變得十分陌生,“你的婚事?你在說什麽胡話?你現在不過是頂着一個名頭,你以為假的就能變成真的嗎?!”糟糕的猜測讓她不受控制地擡高了音調,最後的咆哮聲卻全被堵在了口中。

“噓。”薛瑜快走兩步,一把捂住她的嘴。如今林妃比薛瑜要低半個頭,被死死壓在懷裏,驟然生出一股恐懼。

她忽然意識到,如今的薛瑜已經不是那個任她磋磨的小女孩,不管是背後的皇帝,還是自己的力量,都非她能抵抗。她想起宮外傳信時方朔寫到的“穩住她以免生亂”,當時她還不曾放在心上,這時候才感覺方朔說的是對的。

薛瑜收緊了手掌,林妃攥住她的手臂,卻掙脫不開。鼻翼被壓住,嘴唇被箍住,呼吸變得困難。

林妃這才想起,這些年她對這個小丫頭做了些什麽。

她會不會一氣之下殺了她?

“母妃冷靜下來了?”薛瑜見林妃發起抖,放開了手,溫和地詢問道。

被松開的林妃連着往後退,直到背後抵住牆面,“你、你想做什麽?我可是你母親!沒了我你什麽都不是!”

熟悉的論調剛剛薛瑜聽過一次,林妃的色厲內荏已經十分明顯。薛瑜詫異道,“母妃說什麽胡話?沒了你,我還是大齊的三皇子、度支部員外郎、提議制作印刷的人和肥皂鋪的東家。”

林妃嘴唇抖動,說不出來話。

薛瑜看着她,慢慢笑起來,“可母妃就不一樣了。沒了我,你又是什麽?”

“你、你大膽!”

像一個虛幻的泡沫被戳破,林妃白着一張臉,若不是身後牆面撐着,她已滑到了地上。她想起這次行宮住所的安排,明明比她低一個位份,但鐘昭儀的住處比她不知好了多少。歸根結底,不過是她的孩子并不與她親近。

“別指望他,只要我在一天,他就不可能回來。我身旁的侍衛,皇帝手裏的千牛衛,上次方朔已經栽了跟頭,你以為還會有第二次?更何況,如果我不在了,你覺得,你們偷龍轉鳳的事情我會為你們瞞着?”薛瑜的聲音越壓越低,貼在林妃耳邊說完最後一句話。

林妃猛地意識到為什麽之前薛瑜“中毒昏迷”後,宮禁被大肆清查,皇帝又給她遷居,這分明是皇帝在為她出頭!林妃一把抓住薛瑜的衣領,“不行!”她很清楚,薛瑜的身份不能暴露出來,薛瑜只是死了,但她想要的一切都要化為烏有。

薛瑜:“我無意吓你。母妃,來,笑一聲,安安別人的心。”

“哈哈。”林妃幹巴巴地笑了一聲。

薛瑜滿意點頭,“坐下說。”她撐着林妃半邊身子,拉到了幾案旁邊坐下,燈火将他們的影子投上窗戶,乍看仿佛真的母慈子孝執手相望。

“我早說過,你我母子本是一體。母妃想要榮華富貴,想要尊榮,想要骨肉相親,兒想要平靜安穩無事,這不沖突,不是嗎?”

林妃被她說破心中所想,有些難堪,狠狠瞪她一眼,“說得輕巧,你以為你能……登基?”

薛瑜雙手撐在幾案上,極具壓迫感地低頭看她,“有何不可?”

“你瘋了?!”

林妃萬萬沒想到,這個從小看着長大的小丫頭會生出這般心思。她看着不知何時已經頗具氣勢的薛瑜,腦中浮現出今天看到自己的孩子那副病怏怏和女子毫無不同的樣子,心中絞痛。

是她錯了嗎?若當初不曾交換,是不是、是不是如今她的孩子也會是這樣睥睨的模樣?

她的心中,對将兒子養成那樣,又有這樣一個離經叛道女兒的方朔,不知不覺生出一點恨意來。若不是他……他明明答應過要好好對她的孩子,視如己出的……

薛瑜笑笑,“我才是三皇子。既然都是母妃的孩子,你都會是太後,又何必去糾結是哪一個?好歹我還是養在你身邊,念你幾分養恩,他就不一定了。他,真把你當母親?”

雖然對薛瑜說的“她念養恩”嗤之以鼻,但最後一句确實說到了林妃心裏。她回想今天看到的方錦湖,那個孩子看着她眼中只有陌生,她曾經輾轉送出去的家書也一封都沒有收到回複。

但比起兒子不認自己,她更擔心的是眼前這個已經脫離控制的養女對他和她做些什麽。

她鼻子一酸,攥住薛瑜的手,“你不可以害他。”

薛瑜很難明白,林妃這樣的性子是如何走到今天,又坑了原主的。她笑意溫柔無害,回答得很快,“當然。他可是三哥。”

林妃笑得像哭了一樣。

薛瑜回握住她的手,輕聲道,“我不想娶妻,你最好也不要再讓方朔和你過去的追求者們搞出什麽小動作。現在你還是妃位,再做一次不該做的,你知道會怎麽樣?一個被貶後妃的孩子,路是難走些,但不會影響結果,但被貶的妃子下場就不一定了。”

她一聲聲将最壞的結果攤開在林妃面前,林妃顫抖得越來越明顯,渾渾噩噩地點頭,“我知道了。”

薛瑜笑笑,“我今天就去請陛下為你遷居。”

林妃還沒出言阻止,薛瑜就離開了,她跌坐在幾案前,不知道事情是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被制住的嬷嬷們在她旁邊跪了一地,久久無人說話。

直到該吃晚食的時候,別苑大門被敲響,寺人常淮進門笑得像朵花,“诶喲,是奴怠慢娘娘了,娘娘住得不舒服該早些說的,聽殿下說起時真真是吓了奴一跳,娘娘要打要罰奴都受着,只是娘娘先随奴換換地方,再罰不遲不是?”

林妃重複,“聽殿下說起?”

常淮點頭,“是啊,殿下是真真為您着想呢!”

等到搬到鐘昭儀隔壁那處空置的別苑,被鐘昭儀專門遣人來問候的時候,林妃還沒回過神來。她按着心口,環顧四周打量着這薛瑜剛說完不久就為她換了的院落,器皿用度,皆比先前好了。她喃喃自語,“我們……母子一體。”

她心中一些固有的認知,突然被打破了。

冬嬷嬷膽戰心驚地扶住搖搖欲墜的林妃,“娘娘,您沒事吧?”

林妃忽然笑起來,“去,要些食材回來,本宮要給阿瑜炖湯補補身子。”

林妃帶着炖湯看望薛瑜的消息很快傳到了皇帝案邊,他哼了一聲,“總算清醒了點。老三做的沒白費。”

去見完皇帝回到自己的別苑,薛瑜回想着皇帝的态度,确認她走的這一步沒錯。自前朝開始的以孝治天下,連選官都有舉孝廉一項,後來的皇帝們或多或少都受了之前的影響。皇帝對孝道還是看重的,雖然之前對林妃作為可能有些不滿,但更想看到母子情深。

既然決定去争取那個位置,她不想因為像和林妃關系不好這種邊角細節而在皇帝心裏丢分,有時候失之毫厘,便是差之千裏。

聽到她回來,薛玥從屋內探出了頭,笑容歡快,“阿兄回來了!”

薛瑜忍不住翹起唇角。恐吓林妃時有意壓抑着的心情輕松起來,接住跑出來撲進懷裏的薛玥,“今天做了什麽,給阿兄說說?”

流珠跟在後面,站在門前含笑望着兩人,薛瑜一偏頭看見她,在看看自己懷裏的薛玥,莫名生出一種一家三口的即視感。

“……學了《齊文千字》,又找了《急就章》看。”

薛玥說起一天的學習,薛瑜這才想起帶來秋狩的那卷《急就章》。原本是想着閑暇時練字,免得下次再被蘇禾遠拿出來耳提面命,結果各種事情都排在了練字前面。

果然出行和從學校回家這種時候帶書是別指望會看的嗎?薛瑜摸了摸薛玥的頭,“吃完飯我們一起練字。”

“好!”薛玥彎起眼睛,笑容純稚無憂,比起薛瑜初見她時更像個孩子。這是個好現象,希望她能在有限的時間裏感受更多的快樂。

“殿下。”薛瑜剛沐浴完,就見陳關風塵仆仆地進門,抱拳施禮,“臣回來遲了。”

“怎麽樣?出什麽事了,不太順利嗎?”薛瑜早上派他帶着曲轅犁圖紙去鳴水縣找江樂山,往返本該花不了多少時間,沒想到到了天黑才回來。

陳關搖頭,“非也。”

他細細将今天的事情說來。江樂山拿到圖紙後就帶他去找木匠,鳴水縣不大,木匠也只有一人,他想着薛瑜說的晚上或是明日要來看情況,幹脆留下來給木匠打下手幫忙加快進度。

怪模怪樣的犁到了下午做好,陳關本想去城北看了流民安置情況就折返,誰知卻聽到了一個糟糕的消息。

從早上到下午,沒有一個人來挑選流民。

江樂山急得嘴唇都起了兩個燎泡,派了幾個差役去詢問附近幾家原本說好會來看看的士族,自己在昨天有了薛瑜給的銀錢,多吃了一點有了更多力氣的流民群中反複保證,“我是本地父母官,我會想辦法幫你們”,又有陳關出面壓住衆人,這才止住了不知為何漸漸起了騷亂的流民群。

“……臣在鳴水為江縣令穩住了局勢,便急急回來複命。”陳關眉頭緊鎖,“臣與江縣令皆覺得,此次騷亂并不尋常。”

從他口中說出的“穩住局勢”,薛瑜總覺得沾滿了殺氣,她沒有細問是如何彈壓衆人,只問道,“你發現了什麽?”

她也感覺隐隐不對,到了鳴水後有人供應食物,也有之前那些被帶走的流民們做範例,說明并非要讓他們一直待着無所事事只能乞讨,從邊境一路向西這麽長的路都走過來了,怎麽會吃飽了一點後發覺一天沒有人來挑人,就立刻鬧起來?

陳關:“審問最先鬧起來的幾人時,他們說是聽之前被選走的同鄉說的,江縣令只是在貴人來之前做做樣子,今天就是最後一頓飽飯。但他們口中的被選走同鄉并未找到,也有可能是他們試圖推脫責任的假話。”

“有人挑撥。”薛瑜若有所思。流民生亂,江樂山将第一個被問責,如果牽扯再廣些,或許還會扯到她身上。但沒有亂起來,連出身千牛衛的陳關都沒抓到尾巴,她暫時只能将目光鎖定在鐘方兩撥人身上,接收了很多流民的鐘家疑點最大。

“去打聽一下,鐘家……”薛瑜頓了頓,她出面查官員士族還是有些逾矩,這件事暫時只能讓陳關記下,等到之後真正抓到把柄再一起報給皇帝。也許,背後之人就是知道她身邊有出身千牛衛的侍衛,有意引她讓人去查。

“算了,沒出亂子就好。明日我們去鳴水。”

陳關阻攔道,“殿下,明日直接去公田就是。今天造出犁,因為流民生亂沒來得及下地試試,江縣令與臣說過,準備明早趕到公田試犁。”

“那就去公田。”薛瑜從善如流。公田她還沒見過,只在雷小虎和江樂山口中聽過,過去瞧瞧興許會有不一樣的發現。

她又問起之前安排的事情,“石英和石灰礦藏問到了嗎?”

早回來了的蟬生上前一步,“查到了,殿下是要買礦石嗎?但那石灰灰撲撲的,石英也不比水精漂亮……”

蟬生能力沒什麽大問題,就是時不時冒出來的替人着想有些煩人。薛瑜止住他的話,“是何人在管,距離多遠,價格幾何?”

“那太多了。”蟬生苦着臉,“奴給殿下寫下來。”

“嗯。”

蟬生在薛瑜旁邊寫字,手都在發顫,又怕主子等急了,又怕自己寫出來太難看被訓斥,一時間愁腸百結。

薛瑜倒沒催他,摸出真正的曲轅犁圖紙,将下半部分安裝的犁铧結構在旁邊紙上畫出來,交給陳關,“勞你跑一趟兵械坊,讓他們照樣子幫我打一個出來。”

鐵器受到管制,所以她給江樂山的圖紙裏犁铧也沒有标明用鐵制。兵械坊的匠人們和她熟悉了,又有之前皇帝的話在先,薛瑜打造什麽小件東西,只需說一聲在簿子上記下就是。她打好犁铧帶過去,鐵制和木制明天效果對比之後,自然就有了選擇。

陳關看了看圖,鬼鬼祟祟湊上來,壓低聲音問道,“殿下,臣回來路上聽聞兵械坊養了只老虎幫忙吹風,是真的假的?”

???

薛瑜有些無語,“假的,不信你去自己瞧瞧。”

“得令!”

陳關剛出門,迎面撞上提着食盒的林妃一行,收了臉上的笑,上前施禮,“林妃娘娘。”

林妃笑盈盈地看着他,“既給阿瑜做事,快去忙吧。”

守門的魏衛河進來通傳時,薛瑜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你說,母妃帶着食盒來看我?請她進來。”別是給皇帝送吃的走錯路了吧?

她本沒指望能說通林妃,只是想恐吓住她,別在背後搞事。這次開個小宴,誰知道下次又要幹什麽,她沒工夫整天盯着林妃。只聽說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

林妃讓其他人守在外面,獨自提着食盒進門,見薛瑜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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