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班尼特

菜月昴猛地睜開雙眼, 還是熟悉的墓地，熟悉的愛蜜莉雅躺在地上發出痛苦的聲音，可是看着這樣的愛蜜莉雅, 他竟無法上前, 眼淚在不經意間流了下來。

是他做錯了嗎？

腦海中回蕩過自來到聖域後的無數死亡瞬間, 他看到了因為他不在而脆弱發瘋的愛蜜莉雅，也看到了經由他鼓勵而勇敢擋在他身前直面死亡的愛蜜莉雅。

無論是脆弱, 還是勇敢，她都無法獲得拯救嗎？

這樣的話……這樣的話他重來還有什麽意義呢？

“昴？”

心愛女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菜月昴此刻卻仿佛聽不見聲音一般，耳邊只有一片白噪音，之前的他有多風光, 此刻的他就有多懷疑自我。

堅強、堅定，最終都會被現實擊打得破碎不堪。

“昴！”

忽然, 菜月昴感受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周圍的白噪音漸漸降低, 他聽見了熟悉的心跳聲。

“昴, 已經沒事了。”

什麽啊, 明明自己也剛剛從過去的噩夢中驚醒, 此刻卻還要安慰他……

菜月昴伸出手，緊緊地擁抱着愛蜜莉雅：“愛蜜莉雅……我該怎麽辦才好……”

他顫抖着聲音，眼淚卻漸漸地止住了, 感受着懷中的體溫, 他的目光也在逐漸變得堅定。

不管如何, 不管如何他都要保護愛蜜莉雅！這是他不斷死亡重來的全部意義, 之前失敗了就再來！無數次的失敗累積一定會獲得成功！

“那, 昴就多依靠我一點吧。”愛蜜莉雅的聲音輕輕響起, “雖然我也有很多做不好的地方，但我會努力和昴一起克服困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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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菜月昴笑了，“居然被愛蜜莉雅安慰了啊……”

“什麽啊！”愛蜜莉雅有些生氣，“我是不會安慰的那種人嗎？”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菜月昴深吸了一口氣，“謝謝你，愛蜜莉雅碳，多虧了你我現在又恢複元氣啦！”

愛蜜莉雅直視着菜月昴的雙眼，她嘆息一聲：“這種時候就不要裝啦。”

“眼睛，已經暴露了。”她指了指菜月昴的雙眼，“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感覺，昴想要做對自己非——常不好的事情呢！”

“诶？”菜月昴有些驚訝，他總感覺現在的愛蜜莉雅和之前的幾次重來都不一樣。

她比之前要更加堅定。

也更加敏銳。

他只當是錯覺。

“怎麽會呢？我只是想要繼續努力！當好愛蜜莉雅的騎士！”

“但是。”愛蜜莉雅望着菜月昴，眼中是滿滿的擔憂，“你不能傷害自己啊……”她說着說着，眼淚不自覺就掉了下來。

“诶？我為什麽哭了？”

她有些無措地擦着臉上的淚水，然而眼淚卻如何也止不住。

菜月昴也慌了，他想要替愛蜜莉雅拭去臉上的淚水，想要讓愛蜜莉雅不要悲傷，可是此刻的他卻連愛蜜莉雅為什麽悲傷都不知道。

他手忙腳亂到手舞足蹈，最終愛蜜莉雅看着他這幅模樣還是笑了出來。

“什麽啊……昴真是的，是在嘲諷我哭了嗎？”

“明明在安慰別人，自己卻哭了出來……”

菜月昴有些不知所措，他跪坐下來望着愛蜜莉雅：“我沒有嘲諷愛蜜莉雅碳的意思哦，不過……剛剛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哪句話？”

“就是不要傷害自己那句……”

愛蜜莉雅思考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呢，就是忽然覺得，如果不說點什麽的話，昴會做些傷害到自己的事情……”

“昴。”她拉起菜月昴的手，“我希望你能更重視你自己一點。”

菜月昴看着愛蜜莉雅，明明是極為感人的一幕，明明自己心愛的女孩子在和他說着感人的話語，他卻覺得內心發冷。

這……真的是死亡回歸嗎？

他閉了閉眼，狠狠壓下心中的猶疑，再睜眼時，眼中只有堅定：“好，我知道了！”

其實，如果沒有愛蜜莉雅的這段安慰，他剛剛真的差點忍不住想要去找艾姬多娜了。

即使是無數次死亡才能到達終點也無所謂，即使再痛苦也無所謂，只要愛蜜莉雅能夠幸福，只要她能夠平平安安，就足夠了。

還好，還好愛蜜莉雅喚回了他上一次的想法。

他不僅要拯救所有人，他還要拯救他自己。

兩人各自收拾好了情緒，便互相攙扶着走出了墓地，外面是等待着他們的嘉飛爾等人，菜月昴重複着之前無數次輪回中的動作，與嘉飛爾、奧托、拉姆、琉茲等人進行談話，最後将愛蜜莉雅送回去睡覺。

這樣的動作，已經讓他重複到快要吐出來了。

結束完這些事後，菜月昴忽然有些茫然，他現在要去幹什麽？

上一次快要成功的輪回裏，他去找了艾姬多娜，并且在七大魔女齊聚的情況下拒絕了艾姬多娜，決定既要拯救所有人，也要重視自己，而這在被愛蜜莉雅安慰後的他眼中是不必要的。

去找羅茲瓦爾？在已經知道他是幕後黑手的情況下沒必要再試探，至于和他定下賭約？他都已經重來一次了，再說這種話是不是有些丢人？

把曾經做過的事情一件件在心中細數，菜月昴實在想不出自己現在應該做什麽。

這是他第一次在第一天的晚上這麽閑。

閑着思考自己究竟應該幹什麽。

他上一次做錯了什麽嗎？

他應該重新去嘗試什麽別的路線嗎？

可是沒有。

該找的幫手都找了，該殺的敵人都殺了，該救的人也都救了。

還有什麽？他還能做到什麽？

忽然，菜月昴聽到了什麽聲音，他猛地擡頭，聲音好像就是從樹林裏傳出來的。

他好像又不怕死了，循着聲音往樹林深處找去。

他走到了一塊空地。

一個白色短發的少年出現在他的眼前，翠綠色的眸子與樹葉同色，在月光下散發着淡淡的光。

“你好，我叫班尼特。”他友好地打招呼，“來自異世界，是一個冒險家。”

菜月昴有些驚奇，這是他輪回以來第一次見到這麽突兀出現的。

以前的他找幫手，是基于無數信息綜合得出的，但眼前這個叫班尼特的人，好像就只是這一次輪回才出現的。

難道說，他就是這次的突破口嗎？

“诶唷！”忽然，班尼特捂了捂頭，從頭上取下一塊兒石子，“這是從哪來的啊……”

菜月昴隐約覺得有些不對，但他還是禮貌地自我介紹了：“你好，我叫菜月昴。”今夜，難得沒什麽元氣的他打招呼也有些平淡。

但是班尼特并不在意他的平淡，反而抓了抓頭，臉上露出一絲不好意思。

“那個，有件事我想跟你道個歉。”

“嗯？”菜月昴有些疑惑，難道這個所謂的異界來客剛來就惹什麽事了嗎？

班尼特扭了扭頭，也是這時，菜月昴才注意到他渾身是傷，就連剛剛伸出來的手臂上也有一個巨大的疤，其餘細細碎碎的更是數不勝數。

“其實……我好像影響到你了。”

“我？”

“是這樣的，我從小到大運氣就不好，比如開寶箱只能開出機關啊，下雨天會被雷劈啊之類的，這次我也是沒想到，居然踩到了陷阱裏，等我爬上來的時候，就看到了你。”

菜月昴大致想象了一下場景，頓時對班尼特有些同情，不過他說影響自己？影響什麽了？

“我看見你被一群兔子追……”

“等等。”菜月昴臉色一變，他打斷了班尼特的敘述，“你說你看到什麽了？”

“兔子啊，密密麻麻的，我第一次見這麽恐怖的架勢！”說完，班尼特有些關切道，“菜月昴，你怎麽了？”

菜月昴看着他，臉色有些發白：“你還看到什麽了？”

“就，看到你被兔子追，然後你抱着的女孩子被兔子淹沒了，另一個女孩子去救你，但你們都……”

“別說了！”菜月昴捂住臉，“別說了……”

他有些脆弱地後退兩步，平息了一會兒自己的呼吸，忽然問道：“你為什麽記得？”

“诶？”班尼特歪了歪頭，沒明白他的意思。

“你沒注意到嗎？那是發生在‘未來’的事情。”菜月昴放下手，直視班尼特，“發生在……還沒發生的‘未來’。”

班尼特嚴肅了表情：“說起來也确實奇怪，我記得我明明看到菜月昴先生你被那些兔子給……但我眼前一黑，你們又不見了。”

菜月昴忍不住喃喃自語：“不是……嗎？”

“不是什麽？”

菜月昴搖頭：“我只是對現在的情況比較疑惑而已。”

他又提問：“不過你之前說的影響到我是怎麽回事？”

“啊……”班尼特眼神有些漂移，“就是你絆倒那件事啦，你平時應該不是會平地摔的那種吧？”

“就是，我覺得很有可能是我的厄運傳染給你了……不過以前也沒這麽嚴重啊……”

“你說什麽？”菜月昴的眼神變了，“厄運……會傳染？”

班尼特點頭：“就是以前和我一個冒險團的隊友啦，有的會遇上岩元素亂流，有的食物中毒……不過你不是我的隊友啊，怎麽也這麽倒黴呢？”

菜月昴望着他，他感覺有一股強烈的情感在內心咆哮。

“開……什麽玩笑啊！”

“我的努力！我的信念！就這樣簡簡單單地敗給了運氣嗎！”

“你在這裏是想告訴我，我之前的失敗只是因為我運氣不好嗎？”

“你是在否定我的一切啊！”

他憤怒地大吼着，肆意地發洩着自己的情緒，好一會兒，他才意識到，對面的人一直靜靜地看着他。

菜月昴再次捂住臉：“抱歉……我失态了。”

“沒關系的，我能理解你的情緒。”班尼特搖了搖頭，“但我要否定你的一句話。”

夜晚過去，天空逐漸明亮，而此刻，班尼特露出一個比朝陽還要明亮的笑容。

“信念，是可以戰勝厄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