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萬葉

裏克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夢中的他失去了休比，卻也獲得了機凱種的幫助——如果可以，他寧可不要這所謂的幫助, 只要休比還在。

他夢見了很多，夢見了大戰的開始, 夢見了機凱種的犧牲, 也夢見了——星杯。

星杯降臨在他眼前，然而身為人類的他卻無法觸碰星杯，只能祈求神靈, 而在他的祈願下, 從小一直不曾真正見過的游戲之神出現了。

他取得了星杯——這算是得償所願了吧？

可裏克不想要那樣的結局。

因為在那個結局裏，他失去了休比, 失去了自己最愛的人。

所以當裏克醒來的時候, 他第一個看向身旁, 他記得，夢中的他醒來時, 手裏是空空的。

可這一次, 他看到了一只手。

是休比的手。

淚水湧上眼眶, 他忍不住顫抖着聲音：“休比, 是你嗎？”

裏克的聲音喚醒了休比, 她緩緩擡頭，這時裏克才注意到, 休比受了很重的傷。

“休比？你怎麽了？”

休比沒有回複他, 她空洞着眼, 淚水緩緩流下, 然後伸出手。

手心攤着一個熄滅的神之眼。

“這是……”裏克震驚地拿過神之眼, 就好像夢裏的他接過休比的戒指, 這都象征着某個人的逝去。

“不、不可能的。”裏克扯出一個難看的笑，望着休比想要求證，“萬葉是回去了吧？真是的，休比你不要和我開這種玩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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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比靜靜地流着淚，好一會兒才道：“萬葉他，為了救休比才……”

她的心劇烈地波動着，是有生以來最痛苦的波動。

她曾以為死亡是最可怕的事，她恐懼着自己對裏克感情的消失，可此時此刻，她才明白，這個世界上，還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

那就是友人死去，自己卻無能為力。

甚至這場死亡，來源于她。

“如果我不喊那一聲就好了。”

當時的她求生欲勝過一切，卻沒有想到，自己的願望會帶來這樣的結果。

“萬葉……”再次提及這個名字，她只覺得滿嘴的幹澀，“我親眼看着他……被【天擊】淹沒……沒有人能活下來的，概率為零，不可能……”

休比猛地擡頭，眼中是無助與驚惶：“裏克，他真的不能活下來嗎？”

裏克捂住臉：“我也希望他活下來啊……”

“可你說出這種話，不就是已經确認了他的死亡嗎？”

休比動作一頓，她忍不住捂住心口：“可是，休比不想相信，休比拒絕這樣的結果，裏克，休比該怎麽辦？”

裏克也很想問，他該怎麽辦？

他很想大哭一場，好好發洩內心的痛苦。

他還沒來得及和萬葉道謝，還沒來得及向萬葉展示自己的劍道，還沒來得及……

他來不及的事情太多了。

萬葉是那樣強大，沒有人會想到這樣的結局，裏克覺得自己定下的盟約就是個笑話，明明說好不讓人死去的。

可他又無比清楚，如果萬葉在這裏的話，他會說——

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我的死，沒有關系。

他就是這樣一個溫柔的人啊！

所以他……更加不能辜負萬葉所做的一切，至少，不能讓夢裏的未來重演。

手緊緊握住萬葉留下的神之眼，裏克堅定了眼神看向休比：“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如果就此止步的話，萬葉的犧牲也就沒有了意義。”

說到萬葉這個名字的時候，他的聲音還有些發抖。

但他很快抑制住了自己所有的感情，就像過去那樣，給自己的心上一個鎖。

“先是通行管制，我們需要把所有的都安裝好，還有以前安裝的，我們要再檢查一遍，防止錯漏。”

休比擡頭，她以為自己解析了心，卻在此又一次見識到人類心的強大。

因為有心，所以悲傷，因為有心，所以可以重新振作。

“之前大戰的地方……在确定安全的情況下我們再去看看，萬一……呢。”

這樣天真的想法，雖然浪費了戰前布局的時間，但無論是裏克還是休比，都希望前往。

就算沒有那個萬一，他們也希望能收斂萬葉的遺物。

致回不去故鄉的旅人，至少在這個世界的遺骨應當有個家。

只是很可惜，【天擊】将一切毀滅得過于徹底，他們找了半天，也找不到任何遺留下來的東西。

“不應該的，我記得那柄劍還在。”休比跪倒在地，她的身上還有好幾處破壞的部分，看上去破破爛爛的。

她扭頭看向裏克，仿佛證明一般重複着自己的話：“我看到了的，即使【天擊】毀滅了一切，也沒能毀掉那把劍……萬葉說過的，那是象征着自由的劍。”

裏克沉下臉：“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是被拿走了。”

他忍不住憤怒地用手敲打地面：“這群可惡的天翼種……連他的遺物都不放過嗎！”

他不甘，他憤怒，可弱小的他們卻無法在這裏久留。

他們只能選擇離開，重新計算着位置放好通行管制。

內心無比痛苦，他們卻要壓抑着痛苦重新執行計劃。

終于，那一天到來了。

“休比去模仿攻擊。”臨行前，休比朝裏克輕輕笑了，“這一次，休比不怕了。”

“之前的休比害怕自己死去，害怕裏克孤身一人，但現在和裏克并肩作戰，即使是死去，也會感到無比幸福的吧。”

“別說這種話。”裏克緊握着拳頭，“按照我們的計劃，你會沒事的。”

“嗯。”休比輕輕地應着，目光柔和。

裏克教會了她什麽叫愛，所以她擁有了心，而萬葉則告訴她，有些東西，比活着更重要。

那也是心。

所以她沒有告訴裏克，無論怎麽計算，她都只有死路一條。

模仿天翼種的【天擊】攻向其他種族，瞬間引發了戰局，但與此同時，休比的舉動也被天翼種發現，她們憤怒地想要殺死這個膽敢污蔑她們的蟲子。

一道道絢爛的攻擊沖向休比，但戰局的鋪開已然注定，虛空第零加護、髓爆已然對準了天翼種。

休比輕輕地笑了，他們的計劃成功了。

但她也沒有放棄掙紮，她記得，直到最後，萬葉也是站着迎敵的。

忽然，有什麽在天翼種的領地震動着。

一道藍色的光猛地沖出，在天翼種驚訝的眼神中彈開了攻擊，飛到了休比身前。

休比看着原本華麗無比，此刻卻因為多重攻擊而傷痕累累，以至于劍身上都有些坑坑窪窪的蒼古自由之誓，眼淚再一次落了下來。

“啊，你現在也和我一樣了呢。”

同樣是破銅爛鐵，此刻卻同樣擁有了心。

“萬葉說，你是高天之風，向往自由，那你此刻來到我面前，是不是也認可了我的心情呢？”

休比擡手握住劍柄，感受着劍微微的顫動，像是在響應着她。

“天翼種，你們可以破壞我的身軀，可以折斷我機械的部分，可是你們無法毀滅我的心。”

“只要我的心還在，我就會與蒼古自由之誓共鳴，向你們發起挑戰！”

一道道攻擊彙聚，天翼種的神靈阿爾特休為裏克和休比的所為感到憤怒，集聚所有天翼種【天擊】的【神擊】出現，與虛空第零加護和髓爆一起，在半空中彙聚。

而休比則手握蒼古自由之誓，向高天之上端坐的神靈發出攻擊。

那一瞬，仿佛連時間都停滞了，攻擊彙聚而成仿若太陽一般的圓球凝固在半空中，忽然，通行管制出現，傾斜着圓球的方向往地面而去。

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瞬間，擊穿星球。

神靈阿爾特休硬接下了休比的攻擊，祂正準備捏死這個可惡的蟲子，卻看到了星球中出現的星杯，下意識想要前往。

然而就在這一瞬，一個人影猛地沖入。

祂想揮開這個蟲子，可他的攻擊卻被擋下了。

弱小的，連精靈力都無法使用的人類，用一把奇怪的刀擋下了神靈的攻擊。

裏克死死咬牙，他決不能讓別的神靈碰到星杯，帶着這樣的決心，他恨不得化身為劍，擋住這一切。

只要，如夢中一般，讓那個游戲之神獲得星杯就好了。

為此，他可以做出一切來阻止變數。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懷中的神之眼微微發光，像是響應着他的信念一般。

裏克感到身邊有一股溫暖的風，承托着他，握着他的手，揮出一刀。

他從未見過這樣鋒利的刀，竟割開了神靈，帶他沖入到星杯之前。

裏克覺得自己此刻應該祈願，祈求游戲之神的出現，因為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觸碰星杯。

可不知為何，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促使着他自己觸碰。

懷中有一絲絲暖意，他伸手一摸，拿出來的神之眼正在發出奪目的光。

“神之眼……”他忽然意識到，雖然自己喊了很多次，但從未細想過的問題。

這是神之眼，那麽，這象征了什麽？

他不知道。

但他莫名覺得，自己可以握住星杯了。

風裹挾着他，帶着溫柔而強大的力量，堅定地握上了象征唯一神的星杯。

這一次，他的身軀沒有潰散，他承受住了這強大的力量，并且——成為了唯一神。

自此以後，這個世界的規則，由他來制定。

世界為他的成神而欣喜，誕生于他信仰的游戲之神特圖在為他鼓掌，還有遙遠的遠方，跌落在地上的休比朝他露出笑容。

他們都還活着。

裏克轉身，以前從未見過的靈魂飄蕩在他身邊，此刻的他已然清楚，萬葉，從未離開過。

“萬葉，我以唯一神的身份祝福你。”

“無論以哪種形式，你終将回到自己的故鄉。”

“你會獲得，所有游戲的勝利。”

最終，他看了看萬葉魂體中的某個東西，輕笑一聲：“不過，你可要好好學學國際象棋啊。”

“總是躲開和我下棋，可沒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