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一網打盡

皇覺寺門口的青石廣場上, 寺僧、百姓、文武官員,還有大量皇家禁衛軍,一時間都陷入了詭異而尴尬的僵持。

從最開始寺僧信徒和稅吏的大規模沖突, 到皇帝駕臨,再到百姓血書請命, 文官集體辭官,錢雲生等人見己方氣勢穩壓皇帝一頭,幾乎都以為贏定了。

誰知短短時間之內, 失态發展急轉直下,皇帝不過三兩句話的功夫,莫名其妙就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把一切的矛盾, 都轉移到皇覺寺大肆兼并土地上來。

周圍的百姓明明都是皇覺寺的虔誠篤信者,也不知中了什麽邪一樣, 變得無比信任皇帝, 對方說什麽,就下意識相信,甚至反過來開始計較皇覺寺八萬畝良田怎麽來的。

錢雲生和崔禮跪在地上, 皺着眉頭彼此對望, 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這些刁民平日裏的虔誠和感恩戴德都是裝出來的?一旦意識到自己被剝削壓榨了,馬上就能抛棄對佛祖的信仰了嗎?

他們哪裏知道, 在蕭青冥質問圓空大師時,手裏的魅力光環卡一直在發揮作用, 叫周圍大部分人都不知不覺信服他說的話, 完全落入他的引導和步調。

只可惜時效太過短暫, 一次只有十分鐘, 很快就結束了。

至于最後秋朗和莫摧眉釜底抽薪, 直接揭破皇覺寺莊嚴正義表象後的污穢不堪,更是徹底撕掉了皇覺寺最後一層遮羞布,将難堪的現實,赤裸裸昭示于光天化日之下。

同時也在不斷瓦解百姓們對皇覺寺信任和崇敬。

皇覺寺苦心經營出的崇高形象搖搖欲墜,從保護者跌落到加害者的角色轉變,快得叫人無法适應。

一些普通寺僧們,茫然地望向自家師長和主持,似乎比信徒更加無法接受殘酷的真相。

人們看寺僧們的眼神或多或少都發生了變化,從震驚不可置信,再到猶豫遲疑,最後是鄙夷憤怒,指指點點的議論聲起伏不斷。

不提因媳婦被誘騙而氣到暈厥的文官,不少同樣被寺僧诓騙過的農戶家庭,隐隐傳來叱罵和哭訴聲,更有人尋死覓活,打死也不願意承認自己被無良的寺僧欺騙。

廣場中央那些寫下萬人血書的百姓們,是被寺僧們千挑萬選選出的最為虔誠的信徒。

他們身上的傷,除了少部分确實被無良胥吏欺淩過,大部分都是自家做農活時弄傷的。

更甚者,是為了今日演戲逼真,被寺僧弄出來的傷勢,故意賴在差役們頭上,博得同情,占據道德高地。

誰也不曾料到,事情會發展到如今的田地。

這些領頭的信徒此刻也有些發懵,一時不知是該相信眼前的一切,承認自己上當受騙,被利用當了槍使,還是繼續一條路走到黑,盲目追随皇覺寺。

唯有主持圓空大師,死死扒着先帝禦賜的牌匾,狀若瘋狂,不斷呼喝着武僧護寺。

圓空大師年逾六十,在皇覺寺經營三十年有餘,經歷過三任皇帝,接待過的達官貴人數不勝數。

哪怕是尊貴如天子,照樣對他尊敬禮遇有加,幾乎視他為佛祖在世間行走的代言人。

幾時會預料到今天這樣的下場,被蕭青冥當衆剖開華麗光鮮的外表,毫不留情将血淋淋的內裏,攤開在全天下信徒眼前!

就在皇覺寺上下幾乎絕望之際,竟然絕處逢生,迎來了第二次逆轉——太後的馬車出現了!

“太後娘娘來了……來給我們皇覺寺上下做主了!”

扒在牌匾上的主持圓空,感動得老淚縱橫,差點喜極而泣。

要說皇覺寺背後的靠山,除了朝中有利益往來的文官們,最大的當屬太後。

早就聽說眼前這個皇帝是個昏庸無能的傀儡,雖不明白今天的表現為何和傳言相差如此之大,但太後既然來了,皇帝總不能不買太後的賬吧?

不止是主持圓空,在看見太後馬車出現的那一刻,幾乎所有人都生出了一樣的心思。

地上膝蓋都跪得發酸的文官們,也不禁長舒一口氣,同樣有種峰回路轉的慶幸。

太後來的可真是時候啊!

蕭青冥站在馬車車門跟前,最初的驚愕過後,重新恢複了鎮定,只是面色依舊古怪,既似無奈,又似好笑。

他将金色卡牌收回去,整個人擋在門簾前,遮住四面八方投來的隐晦目光,壓低聲音,盯着馬車裏端坐的男人:“你不在府裏好好療傷,跑到這裏來做什麽?”

來人豎起一根食指,停在嘴唇之前,另一只手稍微用力,一把将蕭青冥拽進了馬車。

廣場之上百姓議論紛紛,無論文武百官,還是皇覺寺寺僧,都只好在一旁等着,沒有一人敢打擾皇帝向“太後”請安。

奢華寬敞的馬車之內,坐下兩個大男人也不顯得局促。

蕭青冥掙脫對方的拉扯,反客為主,用力扼住他一截手腕,一手抵在馬車壁上,完全将人拘在手臂和車沿方寸之間,銳利的眼神壓迫下來,眨也不眨地盯住他。

“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敢在衆目睽睽之下假扮太後?!誰給你的膽子?喻、行、舟!”

最後三個字,他幾乎是從齒縫裏咬出來的音節。

還有什麽無法無天的事,是他不敢做的?

喻行舟任憑蕭青冥尖銳的目光直抵在自己身上,泰然坐在原處八風不動:“陛下慎言,臣何曾假扮太後了?”

“這輛馬車是督造局新制的,太後還未曾用過,剛巧的是,臣也叫督造局新制了一輛,興許是督造局哪個管事喝酒上了頭,一時出了岔子,不小心把馬車送到臣這裏來了。”

“臣身受重傷,頭暈眼花,心中又記挂陛下安危,所以情急之下,才不得已逾禮。”

喻行舟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硬是把假扮太後的事說成了手下犯錯。

蕭青冥幾乎氣笑了:“你這蹩足的借口,該不會以為說出去有人會信吧?”

“為何要說出去呢?”喻行舟出來的匆忙,身上還是那身染血的官袍,傷口剛剛縫合包紮,稍微擡一擡左胳膊,都是鑽心刺骨的痛。

他任由蕭青冥抓着手腕,似乎有些疲憊,肩旁朝他懷中偏了偏,臉色是尚未恢複血色的蒼白。

“除了陛下,誰會知道是臣坐在這裏?只要陛下不說出去,那麽臣此刻應該呆在府中養傷才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臣今日遭到刺殺受傷。”

喻行舟慢悠悠撩起眼皮,把自己大半重量都依靠向蕭青冥的胸膛,耳邊是對方心髒有力的跳動聲,強大,穩定,叫人安心。

蕭青冥見他難受,任他靠着,慢慢放松了對他的鉗制,指腹若有若無地摩挲着那一截白皙的腕骨。

喻行舟難得在他面前流露出受傷弱勢的模樣,仿佛手上稍微用點力氣,就能将他揉碎似的。

“就算如此,太後不可能不收到消息,到時候興師問罪,你如何躲得過去?”

喻行舟淡淡道:“臣可從來沒有出過聲,也沒有以太後的名義發出任何命令,這‘借用’之事,怎麽能叫假扮呢?”

“旁人如何誤解是旁人的事。”

“借用太後馬車,可大可小,往大了說自然是對太後大不敬,往小了說,其實也不過是逾越禮制。”

喻行舟意味深長地望着蕭青冥眨動的眼,輕笑道:“就算太後怪責下來,不是還有陛下嗎?”

“只要陛下肯庇護臣,臣自然什麽也不怕。”

蕭青冥忍不住彎了彎嘴角,口氣總算松動下來:“老師這算是在求朕嗎?”

喻行舟整個人都依靠在蕭青冥肩頭,垂眼低低一笑,口吻輕柔而溫和:“是,臣求陛下,保護臣……”

兩人自幼相識至今,喻行舟在他面前從來都是一副沉穩從容的樣子,尤其是重逢以來,更是處處強勢,恨不得把一切都控制在手中。

沒想到受了傷,竟還有這樣溫柔小意一面。

蕭青冥雙眼晶亮亮地望着他,新奇中隐約帶着一絲莫名的滿足,低沉沉笑道:“既然老師開口,朕也不是不能替老師遮掩一二。”

“老師打算如何回報朕呢?”

喻行舟從馬車內的抽屜取出一方細長的紫檀木盒,滑開盒蓋,露出其中一卷年代悠久的卷軸,遞給蕭青冥。

“陛下,皇覺寺有先帝欽賜牌匾,若是大張旗鼓硬闖,只怕會被文臣以此為借口诟病。”

蕭青冥收斂玩笑的神色:“你猜到了?”

他将卷軸展開,眼前驟然一亮:“你怎麽會有這個?”

喻行舟含笑不語,蕭青冥“哈”的笑一聲:“你今日特地前來,就是為了給朕送此物?”

喻行舟微微勾了勾嘴角,眼神深邃而溫柔:“惟願能助陛下一臂之力。”

蕭青冥深深凝視他的眼睛,須臾,眨眼一笑:“老師居功至偉,朕都記着呢。”

後背的隐痛一陣陣襲來,喻行舟随手拭去額上的薄汗,淡淡笑道:“陛下別忘記獎賞臣便是。”

蕭青冥将角落裏的軟枕墊在他後腰,颔首道:“你先歇着,不要做聲。”

旋即快步跨下馬車。兩人談話說來話長,實則也不過幾分鐘。

見皇帝下馬車抱着一方木盒,衆人有些好奇也不敢多問,唯獨皇覺寺主持圓空大師,如同找到了靠山一般,瞬間又有了底氣。

“陛下,既然太後來此,還請看在先帝賜匾的份上,勿要擅闖佛門重地,以免先帝泉下有知,驚擾在天之靈!”

他重重一杵禪杖,一群護寺武僧立刻沖上來,組成人牆,擋在皇覺寺大門口前,與秋朗和莫摧眉的禁衛軍對峙。

這群護寺武僧都是從小被寺院收養的孤兒,意志堅定,除了主持之命,誰也不聽。

錢雲生和崔禮等一衆文官,在看見太後馬車時,先是心頭暗喜。

這會見蕭青冥不知在馬車裏與“太後”說了什麽,出來時,竟然一臉高深莫測之相,全然不見與對方起争執的樣子。

錢雲生心頭泛起了嘀咕,不太對勁啊。

太後不是非常讨厭皇帝嗎,怎麽連一聲呵斥都沒有呢?

在宮裏沒有旁人也就算了,這裏到處都是百姓,一雙雙眼睛盯着,皇帝說什麽也不可能當衆忤逆太後的。

那廂,蕭青冥托舉着木盒,施施然來到皇覺寺門前。

在衆多或好奇、或擔憂的目光中,将卷軸一手抖開,揚聲道:“太祖禦筆在此,爾等還不速速退開,莫非是要對太祖皇帝不敬嗎?”

太祖皇帝禦筆?!

那灑金帛紙的卷軸上,赫然寫着“滌蕩四方”四個大字。

筆鋒遒勁,揮毫間力透紙背,一股開國之君的霸氣撲面而來,落款上清清楚楚寫着大啓開國皇帝的名諱,還蓋着四個大印。

這幅卷軸正是昔年太祖皇帝,賜給當時跟随他四面征戰,創立大啓基業的喻家先祖,也是第一任丞相的,一直都被喻家歷代家主珍藏,沒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場。

這幅字竟然是“太後”送來的?!

錢雲生一衆文官神情瞬間呆滞,幾乎懷疑自己眼睛出了問題,使勁揉了再揉——确确實實是太祖皇帝的筆跡。

至于主持圓空等人,這下也傻眼了。

在太祖皇帝禦筆面前,先帝親賜牌匾的地位瞬間尴尬起來,祖宗要“滌蕩四方”,後輩子孫如何能抵擋?

蕭青冥稍一擡手,目光微沉:“還等什麽?給朕沖進去,封鎖皇覺寺,一幹涉案人等,全部緝拿,待三司會審查明真相,再行定罪。”

失态發展再次出人意表。

秋朗和莫摧眉下意識對視一眼,莫摧眉臉上蕩起明顯的笑意,就連秋朗也不由舒展眉眼。

“遵命!”

一群如狼似虎的皇家禁衛軍毫不猶豫地抽出佩刀,沖上去與護寺武僧打起來,周圍百姓驚惶聲起此彼伏。

“太後”的馬車始終默不作聲,一副默認皇帝搜查佛寺的态度。

主持圓空徹底沒了指望,整個人像是被抽取了魂魄,渾渾噩噩地軟倒在地,眼前一黑,竟然直挺挺暈了過去。

沒了主持阻撓,剩下的高級僧人也失去了主心骨,他們求助的眼神望向廣場上跪着的文官們,希望他們出來說句話。

可錢雲生等人如今自身難保,哪有心思為皇覺寺求情?

重武僧們沒了首領,很快就被禁衛軍一一控制捉拿,大量的和尚被趕出皇覺寺,葫蘆串似的被禁衛軍押解着回到京城。

文官之中,錢雲生和崔禮陰沉着臉沉默不語,只有梅如海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一把鼻涕一把淚,膝行到蕭青冥面前:

“陛下!臣今日都是被錢大人他們脅迫的,此事跟臣無關啊!”

蕭青冥幾乎被他逗笑了,當初在清和宮門口逼宮是也是這樣,論及見風使舵的本領,梅如海實在是個人才。

在彎下膝蓋跪地求饒這方面,梅丞相稱第二,恐怕無人敢稱第一。

他甚至開始同情錢雲生,千算萬算,苦心籌謀,竟然找了梅如海這麽一個豬隊友,跪在自己腳邊如此絲滑,出賣他們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蕭青冥垂下眼簾俯視對方,眼神似笑非笑:“你倒是說說,你是如何被脅迫的?”

錢雲生和崔禮對梅如海怒目而視,後者一心求生,壓根不理他們。

“回禀陛下,錢大人和崔大人暗中串聯一幹朝臣,夥同皇覺寺,在背後策劃污蔑陛下名聲,還勾結戶部侍郎範長易的兒子,指使他刺殺當朝攝政喻大人!”

梅如海倒豆子一般把知道的事,當衆一股腦全抖了出來。

“京城府尹衙門告狀的農人夫婦,皇覺寺的和尚,還有那個書生,都是他們找來的人。”

“農人夫婦就是皇覺寺佃農,那個村婦也被寺僧誘騙過!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故意在京城府尹演了這出戲,目的就是要污蔑陛下和喻大人的名聲,讓喻大人聲譽掃地。”

“他們甚至還在戲班子編排了前朝權相的戲碼,四處造謠,為了挑撥陛下和喻大人的關系,暗示喻大人把持朝政,引起陛下忌憚之心。”

錢雲生和崔禮氣得發抖:“梅如海!你休要血口噴人!”

在保命和臉皮之間,機智如梅如海果斷選擇前者,他跪在地上哐哐磕頭:“陛下,臣所言句句屬實。”

“臣以前确實有些家屬親眷,以臣的名義四處購置田産,巧取豪奪百姓的田地,于是錢雲生就拿此事要挾臣,做了他們的同謀。”

“其實臣早就意識到陛下重振朝綱之心,與他們不過虛與委蛇,臣已經将家財散盡,田畝如數奉公,臣對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鑒,日月可昭!”

蕭青冥忍住笑意,掃過其他跪在地上的文官們心如死灰的表情,心中大為暢快,連帶着看梅如海的臉,都變得眉清目秀起來。

他對梅如海的說辭不置可否,擡腳繞開文官們,徑自來到最初拿出萬民血書請命的百姓面前。

這些百姓早已慌了神,生怕皇帝連通他們一起抓起來,見蕭青冥過來,立刻跪在地上求饒。

蕭青冥看着這些被皇覺寺無良僧人洗了腦的愚昧農人,微微嘆了口氣,道:“爾等皆是受妖僧所惑,今日種種,也不過為自身争取權利,朕不會怪責你們。”

佃農們愣了愣,仍是有些不敢相信。

蕭青冥想了想,揚聲道:“諸位,從前稅政嚴苛,雜稅衆多,加之胥吏盤剝,這些都不是大家的過錯,而是朝廷之過。”

“皇覺寺身為國寺,享受諸多特權,非但沒有體恤信徒之心,反而利用宗教之名,行土地兼并,欺壓百姓之實,誘騙良家婦女,聚斂錢財,甚至勾結官吏,危害朝廷。”

“此間種種過錯,皇覺寺才是罪魁禍首。”

“從今往後,京州所有寺廟,重新恢複開國時期太祖皇帝規定的制度和規模,大型佛寺,僧人不得超過一百人,中等佛寺不得超過五十人,小型佛寺不得超過二十人。”

“整個京州的佛寺,全部加起來不得超過一百所,無論寺廟還是僧侶,都必須通過最嚴格的考核,持有官府特印的文書,每年定期核驗。”

“所有不合格的寺廟将盡數取締,僧侶必須還俗。”

“任何敢于頑抗者,皇覺寺就是他們将來的下場!”

“官府将會嚴格限制佛寺的田産和占地,所有額外的田地,待重新丈量後,将依照地契,重新分還給百姓。”

蕭青冥輕輕擡起手:“這八萬畝巧取豪奪而來的良田,都将還給它本來的主人。”

在場所有人,瞬間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前面說的關于佛寺如何管理,百姓聽不懂,也不在乎,反正有地方上香也就是了,管主持是誰呢?

直到聽到分田兩個字,人群這才驟然沸騰。

八萬畝田啊!這是多大一筆數目,朝廷竟然不趁機圈地,還要把田分給他們?!

其中相當一部分,都是為了躲避稅收的百姓自主投獻的,但絕大部分都是寺廟同朝廷官員勾結,相互輸送利益,使用種種非法手段撅取的財富。

背後無數底層百姓因此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樁樁件件,已經不可能理得清楚了。

而現在,這些田地将重新回到廣大底層農人手中,如何不叫人歡欣鼓舞!

與之相比,什麽佛寺,什麽清田,都不重要了。

人群中歡呼雀躍之聲逐漸高漲,山呼不絕于耳,幾乎驚得山間飛鳥盡出,百獸回避。

錢雲生等文官們越發尴尬起來,再也沒有人理會他們,更不會為他們說一句話。

直到皇帝月白色繡金線的長靴來到他們面前,蕭青冥垂眼,笑意森然:“聽聞,有人要辭官?”

錢雲生深吸一口氣,把頭埋下去,讪讪道:“臣自知有罪,還請陛下準許臣一個體面。”

他充滿希冀地擡頭,小心翼翼瞅一眼皇帝,無論如何,他還是是世家重臣,是享有特權的士大夫,是……

“朕說了,朕不許。”蕭青冥輕飄飄一句話,堵死了所有的路。

錢雲生和崔禮面色瞬間慘白,身後以他們馬首是瞻的一群人,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把自己埋起來,生怕皇帝注意到自己。

蕭青冥看一眼莫摧眉,淡淡道:“剝奪他們的官服和烏紗帽,送去刑部審問。”

錢雲生霍然大驚:“陛下!刑不上大夫啊!”

“哦?”蕭青冥冷下臉,“你指使讓人行刺喻行舟的時候,怎麽不想着他也是呢?”

“朕答應了老師,所有敢謀害他的人,朕必将之挫骨揚灰,一個都不會放過。”

錢雲生眼皮抽搐,頓時說不出話……那喻行舟明明只是一點皮肉傷而已啊!

蕭青冥擺了擺手,懶得再理會對方:“押下去。”

料理完皇覺寺的事,他轉頭回到“太後”的馬車前,一撩門簾就鑽了進去。

喻行舟斜倚在軟墊上,一只手按住左肩,長眉微蹙。

蕭青冥默默看了他一會。

聽到聲響,喻行舟睜開兩條眼縫:“陛下,可處理完了?”

蕭青冥将卷軸還給他,淡淡道:“你還是別說話了,朕先送你回府。”

喻行舟卻不肯再閉上眼,一雙深邃的黑眸靜靜把他望着,沉默半晌,忽然道:“世人不信臣,都說臣是野心勃勃的權臣,随時準備架空皇上,謀朝篡位。”

蕭青冥蹙眉:“你說這些做什麽?”

喻行舟直視他的眼睛,頭一次沒有用敬稱:“我不在意世人如何看我,但是,我希望在你眼裏,我還是原來的我……”

還是那個風光霁月,溫文爾雅的竹馬伴讀。

蕭青冥長久沒有說話,壓抑的沉默,充斥在馬車封閉的空間裏。

半晌,蕭青冥斂眸,面無表情,口吻古井無波:“作為皇帝,朕應該誰也不信。”

喻行舟一愣,有些失望的垂下眼簾,細不可查地唔了一聲,背後縫合的傷口仿佛在颠簸中裂開,又開始隐隐作痛。

卻聽蕭青冥嘆了口氣,放緩了語氣,低沉的聲線如撥動的琴弦,隐含着罕見的溫柔:“但是作為蕭青冥,我願意再相信喻行舟一次。”

喻行舟霍然擡眼,目光灼灼凝視着他。

蕭青冥還要說些什麽,一陣系統提示音突然響起:

【恭喜你完成整頓不法佛寺支線任務,贈送抽獎機會1次。】

作者有話說:

蕭:朕的十連!= =+

喻:你倒是再多說幾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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