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救美甘當花臉貓

忙到日上三竿,呼裏國王一行人需要休整,晚上的宮宴才算正式的款待。向徑回到東宮,坐在書桌前喝着茶。雖然聽說了皇妹向衍已經回宮,但向徑太了解向衍,比起費勁地去找向衍,還不如讓她自己找過來省力。

随意拿了本書在手裏,還沒翻開,向徑腦海中又浮現了那個身影,于是擡頭,無言地看向了桌上靜靜立着的麥穗。

“殿下,皇後娘娘讓我叫您過去一道用午膳,今兒公主回宮了,娘娘已經吩咐禦廚準備您和公主愛吃的菜……”

殿外的人明明說向徑回了東宮,但是整個屋內,小舞沒看見人,“太子殿下……”

“小舞,我有事要出宮一趟”,向徑從屏風後面走出,換下了太子的華服,一身白袍,猶如書香子弟,“麻煩小舞你和父皇母後說一聲,如果趕不回,午膳就不用等我了。”

“殿下,您一個人?”

小舞驚訝不及,向徑已經大步地走了。回頭看了一眼向徑桌上的麥穗,小舞明白過來。不過小舞也答應了向徑,暫時為向徑保密。

憑着記憶來到了那日偶遇的街頭,起初從未注意過,也并不起眼的店鋪,今後再走過,或許向徑都會去留意一下,門口是否有蘇禾的身影。像今天,慶豐米鋪前的那個位置,當時的人此刻并不在。

一向聰明機智的向徑也沒了主意,萍水相逢,一面之緣,就此跑去問米鋪掌櫃似乎不妥,但向徑也不甘心就這樣離開。

“爹爹放心,我去去就回!”

正當向徑苦惱的時候,蘇禾雙手抱着一個白色布袋,奔跑着往前去了。向徑看着蘇禾的背影,腳步不自覺地跟上。

在幾座矮小破敗的木屋前,向徑第一次到了這麽雜亂和陰暗的地方,可是蘇禾毫不猶豫地鑽進了其中一家,不一會又出來了,繼續下一家。向徑走近,彎腰俯身,透過一個小窗口看着蘇禾在屋裏的所作所為。蘇禾是在派米,将自己懷中白色米袋裏的米小心翼翼地倒進每家人的陶罐裏。看得出來,那些人對蘇禾不感到陌生,那也說明蘇家的派米行為不是一天兩天了。

向徑沒有打擾蘇禾,而是默默地跟着蘇禾身後,跑得一頭汗,投入其中的蘇禾也沒有察覺到向徑的一路相随。待到懷中的米已經成功地分發出去一大半之後,蘇禾明顯地松了口氣,拿起來也沒有那麽吃力了。看到蘇禾放松的一個笑容,向徑彎了唇角,不知是為蘇禾高興,還是笑話自己這突然的舉動。

“嘿,站住!”

一個泥團砸在蘇禾腳下,濺起的泥蹭到了蘇禾的臉上,讓蘇禾停在了原地。向徑看着堵在蘇禾面前的三個比蘇禾略大一些的孩子,握緊了手裏的折扇。

“你又來這裏幹嘛?這裏是我們的地盤,你們這些有錢人,別以為施舍一點米,我們就會被收買!”

為首的男孩個子最高,恨恨地沖着蘇禾嚷,其餘兩個小孩擡起手裏的泥巴就朝蘇禾扔了過去,向徑看着蘇禾不躲不閃,光是閉着眼睛,緊緊地抱着懷裏的米袋。

“你們給我住手!”向徑一手攬過蘇禾的肩膀,一手展開折扇,替蘇禾擋了來勢洶洶的泥塊,自己的白色衣袍卻沒有從泥跡斑斑中幸免。蘇禾擡頭,看到向徑正緊緊地皺着眉,大聲呵斥眼前那三個蠻橫的小孩。

“你是誰?她找來的幫手嗎?管什麽閑事?”

兩個人這樣被動挨打根本不是辦法,向徑将蘇禾拉到身後,開始用折扇揮開扔過來的泥團。在三個小孩得意的笑聲中,惱怒起來的向徑抱着蘇禾的腰,使上輕功到了高個子的男孩身後,擡腿就将人踢倒在地。

“別!他們不是壞人!”蘇禾一出聲制止,向徑就停了手,沒再教訓另外兩個。但是猝不及防的,那兩個為了替夥伴出氣,一口氣不由分說地将手裏的泥巴都甩向了向徑,一灘灘泥就那樣扇到了向徑臉上,甚至向徑的衣襟領口都被染成了泥色。

蘇禾張着嘴,吃驚地看了看三個不講理的小孩,又看着臉頰被覆上泥的向徑,擡起袖子就給向徑擦。

看見向徑會功夫,高個子男孩又親身挨了一腿,知道會吃虧,三個人頭也不回地跑了。

向徑放下心來,察覺到蘇禾細致的動作,向徑就要擡手自己擦,被蘇禾立即制止了。

“別亂擦,小心弄到眼睛裏去”,泥裏混着沙,蘇禾并不敢太用力,看着向徑臉上的泥,提議道,“跟我走吧,我帶你去河邊洗洗。”

蘇禾的臉上也有泥點,向徑點了點頭,和蘇禾并肩走了。

河流不算遠,兩個人沉默着就走到了。因為蘇禾走得太快,一路都不是适合聊天的氣氛。

“你站在這裏別動。”蘇禾說着,放下米袋,小心地到了河邊,蹲下身,沾濕了自己的衣袖,回頭去給向徑擦臉。

向徑看着蘇禾認真的神情,又看了看蘇禾濕透的袖子,顧不上自己的臉成了什麽樣子,向徑抓住了蘇禾的手,笑道,“什麽樣的女子随身連絲巾都沒有?”

蘇禾愣愣地看着向徑盛滿笑意的眼睛,剛有一絲愠怒,向徑卻牽着蘇禾走到河邊,弄濕了自己的綢帕。向徑一手托起蘇禾的臉,快速而輕柔地擦淨了蘇禾臉上的泥點。

“好了!”

向徑兀自笑着,蘇禾擡手,用手背抹了一下被向徑擦過的地方,不服氣地反駁道,“什麽樣的男人又會像你這樣細皮嫩肉,講究得一塵不染?”

還會跟向徑嗆聲,這是出乎向徑意料的,心情卻變得更好了,“細皮嫩肉,我不否認,也沒辦法選擇,可我不羸弱,姑且算中用不中看。至于一塵不染……”

向徑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自嘲地笑道,“眼下也算不上了吧……”

蘇禾看着向徑白色衣袍上的泥跡斑斑,彎起眉眼笑了,“活該!”

“我可是為了幫你才變成這樣”,向徑故作不可思議,将綢帕遞給蘇禾,“換你給我擦。”

蘇禾收了笑容,抿着嘴接了綢帕,在向徑微微低頭之後,默默地為向徑擦去臉上的泥跡。比方才安靜了很多的四周,似乎河水不再流動,空氣不再漂浮,因為那一切都不在向徑和蘇禾的視線之內了。

鞋襪脫在岸邊草地上,向徑和蘇禾肩并肩坐在河邊,卷起了褲腿,清水沒至小腿,感覺涼爽又悠閑,心情格外幹淨。

“河兒,禾兒……”

蘇禾看向自言自語的向徑,“你在叫我嗎?”

向徑笑笑,“這裏除了這條河,只有你是禾兒了。”

蘇禾低頭盯着水面的波紋,一會之後才想起一般地問了,“那你叫什麽?我還不知道你是誰……”

“你最喜歡什麽?”

“麥穗!”蘇禾回答完才意識到向徑在答非所問,狐疑地望向向徑,要向徑的回答。

“那你就叫我麥穗好了,反正名字也只是一個代號,你認得,記得我這個人就好了。”

蘇禾避開了向徑的目光,“名字是父母所取,怎麽能如此随便?哪能随我喜歡?”

向徑為蘇禾的後半句話愣了一下,随即恍然,無聲無息的笑意在臉上漾開。

蘇禾對向徑突然的無言産生了疑問,“你笑什麽?”

“沒有,我在想”,向徑皺了皺眉頭,“剛才那些小孩為什麽要針對你?你明明是來做好事的。”

蘇禾嘆了口氣,“在他們看來,我這是補償,而且怎麽都彌補不了他們失去的,所以才對我有敵意……”

“怎麽會?這裏面有什麽隐情嗎?”

“恩”,蘇禾點了點頭,“你知道富貴糧鹽的陳老板嗎?幾乎獨占京城糧鹽生意,為了擴大鹽場規模,最後征集了那些人住的那塊地,說是那邊風向好……”

“讓好好生活的人一夕之間變成了無家可歸的難民嗎?”向徑驚訝道,“他們強拆房屋是犯法的,官府就不管嗎?這還有王法?”

“集市商家有自己的一套規矩,我也是聽我爹說的,陳老板要想那麽做,在上報官府之前,還必須取得集市其他米商,鹽商的同意才行,但是”,蘇禾說着,聲音就變低了,“爹說不能和陳老板對着幹,否則很難在京城謀生,于是跟随衆人一起同意了。官府那邊怎麽樣,我不知道,反正陳老板不久後就建起了新鹽場,爹因為過意不去,常常抽空過來送米,有時候爹太忙,我就會代替他過來。”

這裏面肯定有貓膩,米和鹽乃民生根本,也是油水最大的行業,朗朗乾坤,天子腳下竟然有這種事情發生,向徑絕不允許。

“你這樣也太冒險了,明知道這裏的人敵視你”,知道了來龍去脈,向徑有些心疼吃力不讨好的蘇禾,“這樣吧,我教你兩招防身,萬一我不在你身邊,別人也沒辦法欺負你。”

向徑說到做到,站起身,手伸向蘇禾,“來,很簡單的,別擔心。”

蘇禾雖然有點稀裏糊塗的,但還是握住了向徑的手,相信着向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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