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九天

舊城區的路，向來是不好走的。

新城區的街道，每天都有專門的城市工用機器人駐守在各個巷道，定期排檢和維修。而完善的公用飛行器線路和夜間航道，也完全滿足了出行的需要。

以前顧安也是坐公用懸浮車上下學，甚至森林學院有專門的教師子女接送車輛，雖然沒有耶奇這架先進，但也十分漂亮好看。

将近一年沒有坐過懸浮車的小人，忍不住摸了摸銀色的扶手。

他聽人說過，這輛懸浮車是奇叔自己找人定制的，材料也都很稀有。

可惜懸浮車速度很快，轉瞬就到了院子門口，沒給他多少時間觀察。

仔細抱緊手裏帶着泥沙的袋子，盡量不弄髒東西，後座的兩人都小心翼翼的下了車。

看着桌椅上殘留的水漬，顧秀彎了彎腰，一臉歉意。

“很抱歉，耶奇先生，又給您添麻煩了。要不您先把……車停放在這兒，我保證給您清洗幹淨。”

“這車有自動清洗功能”

看眼顧秀，耶奇随便應了一句，只轉過身拍了拍顧安濕漉漉的頭。

“下次出門，記得留信”

說完，男人轉過身回屋，銀白色的車也跟着消失在夜色中。

私人懸浮車都是停放在車主的院中方便使用，降落時也都有專門的降落點。

尤其是城市內，絕對不允許亂停亂放，影響市容。

不過舊城區就沒這個問題了，不說這周圍一大片本就是耶奇的地産，單就費用而言，也沒幾個買得起私用懸浮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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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公用，很抱歉，舊城區屬于三不管地帶，自然也不包括在城市規劃以內。

看着對面的人進屋後，沒來得及說聲感謝的顧安抿了抿唇，轉身也踏進了院門。

洗頭洗澡，把髒衣服扔進簍子裏，套上睡衣，想起今晚上沒來得及送出去的銀貝又滿屋子找盆。

聽到動靜的顧秀快步走了進來，輕聲解釋。

“我把它們泡好了，就放在院子裏”

停下動作，顧安甩了甩頭上未幹的水珠，跑出去看了眼後沒再多說，轉身就想進卧室，卻被攔住了。

“媽媽想和你談談，能不能不——”

“還記得你找奇叔借了多少錢嗎？”

男孩面無表情的擡頭

顧秀沉了沉眉，試圖商量。

“媽媽來還，媽媽一定——”

“等你賺到錢再說吧。”

沒心情聽對方講話，顧安推開女人的手，沖進了卧室。

卧室門毫不猶豫的關上，雙眼紅腫的顧秀一時說不出話。呆坐在客廳半晌，咬了咬牙，女人複又拿起了放置在一旁的針線。

夜本就過了大半，顧秀只覺一恍惚，天便又亮了。

照舊和之前一樣，起床，洗漱，送顧安出門。除了順便把泡了一夜的銀貝提給旁邊的院子，收獲了一頓冷嘲外，并沒什麽不同。

仍舊遵循以前的習慣，打了個小小的包袱。醒來便沒有獨自出過門的女人，跺了跺腳，驅散些晨間的寒意，小心的向這個新世界探出了自己的觸角。

廢舊的老式瓷磚，不知道多少年了，不像石板路那麽硬，凹凸不平的有些奇怪，若是穿着繡花鞋走路肯定不舒服。

小心的一步一步前進，女人雖然膽怯，但常年的習慣，仍然是腰背挺直，走動時緩而不亂，自有神韻。

街上人不多，但也不少，舊城區工作的機會沒有新城區多。雖然新城區給他們這些人的工資也不高，但好歹安全有保障。

不過新舊城區沒有通車，想要進城都是一大早就出門了的。這會兒也只有街邊的店鋪開着門，至于小攤販反而不多。

想來多半要等到下班後人流量才會大起來，思及此，顧秀反而自在了些，忍不住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哪怕腦子裏多了一段記憶，但真的看到這一幅仿佛夢般的場面，顧秀仍舊止不住的驚嘆。

地球邁入星際時代，不止星球的構造發生了一系列轉變，人類也跟着變化了不少。

宇宙射線，冰川融化，新型病毒，異族生物……

一系列的挑戰下地球早已不是合适的宜居之地，如今大部分人類都已躍遷至各個不同星系，地球早已是被遺忘的發源地。

而面對浩瀚的宇宙，為了應對環境的改變，人類的基因被迫與星際生物融合，從而演變為如今的新人類。

在這種趨勢下，國家，名族早已不是限制。

如今人類以聯盟為尊，軍政一體，中央星設立于遙遠的貝塔第七星系中的綠雲星球，而最好的資源，軍隊也都位于貝塔第七星系附近。

說起來，雖然靠着基因改造人類仍舊在宇宙中争得了霸主地位，但宇宙生物各類，大多也是互利互惠或者兩不相擾。

倘若在其他星球，人類與外星生物魚龍混雜，勾肩搭背的情況也不少見。不過在地球卻是例外。

倒不是為了保護發源地，不準外星生物踏足的原因。而是地球毫無特色，原本的生态系統早已被破壞殆盡，如今沒有什麽标志事物能吸引別人的眼球。

除了偶爾有懷舊或者好奇的願意來旅游，基本上就沒多少外人踏足了。

邊走邊回憶着這段歷史，不得不說，經過這幾天記憶的梳理，雖然還是有些不适應當下的情況，但理解起來也沒有這麽困難了。

用顧秀的感受來說，就是人類集體飛升成仙了。

點點頭，內心萬千感慨的顧秀，覺得面前這些白發紅膚紫眼的人，也沒那麽恐怖了。

只不過……垂了垂眸，目不斜視的從一個坦胸露乳的女子身旁經過，只有衣着暴露這一點她仍然有些不适。

走走停停的穿過大半條街，一路觀察着，終于讓顧秀找到了一家販賣衣物的小店。

注意到此時店內沒有客人，顧秀眼睛亮了亮，稍稍整理一下衣裙，揣着懷裏的小包袱款款走去。

“店……老板，你好”

“喲，這……不是秀秀嗎？”

背對着玩光腦的女人轉過身，看清面前的人先愣了愣，眉峰一挑，豔麗的紅唇勾勒出一個誇張的弧度。

“好久不見啊”

說完，女人的目光越發肆無忌憚。從頭到下掃視了顧秀一遍，眸色深了深，再沒搭話。

倒是顧秀看着對方有了些印象，約摸記得以往到過這家店，只淺淺的彎了彎眉，和聲道。

“老板好，打擾您了。”

“這裏是我自己繡制的一些東西，想麻煩您看看是否有興趣。”

邊說，顧秀邊把懷裏的包袱小心放置在前臺。

看這老板的神色，多半兩人以前見過。偏偏自己記不清兩人有什麽交往，也不知道熟不熟，以及有沒有結怨。

想到原身結怨的本事，顧秀忍不住有些擔憂。但是女老板少見又難得，她也舍不得走。只是隐隐護住了包裏的東西，要是争吵也罷了，東西可不能損壞。

可惜聽她說完，冷應雙的眼珠子也沒動一下，反而繼續低過頭擺弄光腦，更別說看那堆東西了。

“秀秀這不是逗我玩嗎，你還需要賣東西？那是打趣我吧。”

“當然不是，确實是家中條件困難，需要錢周轉，才來找老板你的麻煩。還請老板幫幫忙，看看有沒有興趣。”

并沒有知難而退，顧秀知道原身的處事，早就準備好了會被刁難，因此态度越發友善示弱。

果不其然，原本斜躺在一旁的女人有了些興趣。

這搬過來快一年了，還沒聽這女人服過軟。別說求人了，整天仗着和奇哥的那點子淵源，誰都瞧不起。

難得啊，前段時間，不還聽說這女的找她爸媽朋友要錢去了？現在就為了賣點東西，還求到了自己這兒？

冷應雙眼珠子轉了轉，不懷好意的伸出手。

“好啊，妹子你都這樣說了，姐姐怎麽也幫你看看”

打開土裏土氣的布包，原本以為裏面是什麽名牌衣服包包啥的，結果翻了翻，就一堆碎布？

仔細瞅了瞅，确實就是一堆碎布，原本還想使壞的女人一下子沒了興趣。以為被耍正運着氣了，卻突然被布上的花樣吸引。

顧秀一直觀察着這位女老板的臉色，自然不會錯過時間，忙小心的解釋。

“這都是我繡的花樣，雖然小巧，但精致，細膩。就好像老板你手上這個仕女圖，色彩繁複逼真，發髻更是采用的發繡的技藝，更加——”

“等等，你說這是什麽圖？”

冷應雙仔細撫摸着掌心裏小小的美人圖，忍不住疑惑，怎麽從來沒見過這些花樣。

“仕女圖，南朝……嗯，也就是地球……公元紀年的封建王朝時期的女子圖像”

根據記憶，顧秀磕磕巴巴的勉強翻譯。

好在冷應雙也不是文盲，人類歷史學這門課大多數都學過，專門研究學習古地球文化的也不在少數。

照這樣說，不就是古代女子的畫像嗎？

“真的？你從哪兒看到的？”

“嗯……我爸媽以前教過我，對，他們研究過。”

咬唇，沒想到對方會詢問來歷，顧秀只能随便想了個理由。好在冷應雙也只是随口一問，不過聽說來歷後卻更感興趣。

“不錯啊，這造型，這發型”

越看越感興趣，冷應雙忍不住又看了看其他的。

“這圓的是什麽？”

“纏枝蓮花團扇”

“這呢？”

“三星紋玉如意”

“這是草？”

“不，是花葉……”

這些花樣都是南朝的東西，雖然圖案複雜，但因為小，顧秀也簡化了很多，所以倒也不難。

其中只有那副仕女圖頗費了番功夫，那發髻都是用自己的發絲繡制的，再加上人物本就要求針法細致，這才花了一整夜的時間。

沒辦法，有了機器，自己又沒有足夠的原材料，根本做不出什麽好東西賣。

只有這些花樣還算新鮮，今天她也只打算看能不能賣掉這些花樣，等有錢了再說其他的。

可惜，冷應雙看的興致勃勃，愛不釋手，卻并不打算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