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第五十九天

熟悉的顧秀式問話, 柔軟無害卻戳人心。

看着捧着杯子安靜重複着喝茶動作的女人，衛文遠皺眉。

同樣的情況，如果是他軍中的那些女兵會直接敞開嗓門要麽喊着負責要麽讓他滾蛋, 就算是再笨的女人這會兒也知道要麽順勢示弱占取道德高地, 要麽也會先訴苦強調這些年有多麽不容易。

不管是哪種人，不管面對什麽情況，大多數人總會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談話方式，不是心機，而是習慣。

習慣對自己好一點, 是人的本性，也是這個時代從小就被灌輸的教育理論。

可顧秀沒有，心思玲珑的她面對這種情況卻選擇了最傻的方式, 也是最無力的方式。

沒有抱怨，沒有質問, 沒有談條件，沒有出難題，只簡簡單單的問着對方的需求，幾乎是最好打敗的對手。

這樣的顧秀, 柔軟的讓人心疼。

衛文遠不相信以她的聰慧會不明白自己所處的困境，明明那麽看重顧安, 明明知道只要自己應對的好也完全可以跟衛家談條件, 但她沒有。

她選擇了放棄争取自己的利益, 完全以顧安為重。

嘆了口氣，想到那份診療報告，衛文遠實在是想不通一個人反差這麽大的原因。

調查顯示原來的顧秀自私極端，但現在的她和這些詞不僅完全沾不上邊，甚至有些過于不為自己考慮。

孩子是父母的責任沒有錯, 但這和維護自身權益并不沖突。更何況除了虧欠顧安，衛文遠值得抱歉的還有顧秀。

如果不是因為他，這麽年輕的女孩兒根本不會遭遇這些事。甚至如果不是這次意外，也許對方要一個人撫養孩子長大。

想到這兒，男人閉了閉眼，下一秒，伸手拿開了顧秀還打算繼續喝的涼茶。

“別喝了，涼茶對胃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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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松開手，顧秀客氣禮貌的道謝。

注意到她略帶疏遠的動作，衛文遠默了默，從光腦中調出那份診療報告。

“先看看這份報告吧。”

沒有回答顧秀提出的問題，反而又放出了一份新的文檔，擡起頭，顧秀不知道這和他們談的事情有什麽關系。

“這是什麽？”

“顧安三歲時的診療報告”

男人聲音頓了頓，指尖劃過報告的封面，指着第一頁的信息登記表。

“這份報告來源于地球當地私人診所，一直以顧慶奉老先生作為監護人的名義保存。報告從顧安三歲開始，一直到兩位老人去世，每三個月會有一次複診記錄，直到一年前才截止。”

邊說指尖邊順着時間線往下，報告的頁面也持續上移。

“這份報告隸屬于精神神經醫學科目小兒心理學類別，根據聯盟最新修訂版指南分級為HHD021級，病名縮寫為Ydpphz綜合征。”

“這種病症首次确診于星際2893年，截止至今經統計來看患病率很低，而根據統計結果發現它更易于發生在腦部發育活動活躍的兒童，也就是俗稱的高智商兒童。”

“患有這類症候群的兒童，病因複雜多樣，但經過粗略估計百分之六十三的群體都受到了來自原生家庭方面的各類傷害，諸如暴力辱罵遺棄等……”

平穩的嗓音微微抖動，卻也沒有停頓，男人繼續往下說。

“這類病症的表現兒童期并不明顯，但多伴有不同程度的情緒感知障礙及性格暴躁發育遲緩等問題。如果不及時幹擾治療，成年後更易于形成抑郁、狂躁及反社會人格等非健康精神狀态。而顧安，已經有一年多沒有再去過診所。”

一年多的時間長嗎？其實并不長，尤其是在如今壽命大大延長的星際時代。有時候衛文遠一次遠程駐軍任務都需要好幾年。但就算這樣，聽到這句話時顧秀還是忍不住一陣心悸。

星際時代肯定是很好的，畢竟人都是向前看。随着時間軸的拉長，越來越多的宇宙奧秘被探索，越來越多的難題也被解決。來到這裏後，顧秀覺得幾乎沒什麽難題能難倒現在的人。

可事實上，人類本身就是最大的難題。

捂住臉，顧秀沒出聲，好半晌才啞着嗓子動動唇。

“對不起”

“……”

垂眸，男人沒說話。顧秀也沒在意他的沉默，只回想着記憶中原身和顧安的相處方式。

從一個孩子的角度來看，那是怎樣的一種情形呢？

厭惡、忽視、甚至是憎恨，哪怕姥爺姥姥給的愛很多很多，但顧安從小就明白，他的母親不喜歡他，而這種不喜歡他沒有資格反駁。

因為他的存在，就是對方最不能接受的地方。

偶爾顧安自然也會想想代表父親這個角色的男人，只是從自己母親堅持說沒有這個人的角度來看，多半那也不會是什麽好人，甚至不是沒有人當着顧安說過他親生父親可能就是個強.奸犯。

顧安從小就知道，自己是一個不受歡迎的孩子。

哪怕是姥爺姥姥，也不過因為顧秀可能只有他一個孩子才留下他。所以顧安很聽話，比任何一個小孩都要聽兩位老人的話。只可惜，哪怕連這兩位老人他也沒能留住。

“錯的是我，我很抱歉。”

看着顧秀，衛文遠伸了伸手，在快觸碰到對方時又放了下來。

“不要太自責，問題還沒有到嚴重的地步。”

“……怎麽會不嚴重”

移開雙手，眼睛濕漉漉的望着面前的男人，心緒不寧一晚上的女人終于徹底紅了眼眶，眼淚止不住的湧出來，聲音哽咽。

“孩子心理都出問題了，我怎麽能不自責……嗚嗚嗚，安安怎麽辦啊，他還這麽小怎麽就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