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第九十天

并不知道背後發生的這一幕的顧秀, 老老實實地回了核心休息艙。軍艦的确和普通飛船不一樣，至少從現在的舷窗看出去幾乎什麽都看不見，只能隐約覺得周圍有一層薄霧般透明的物體。

根據顧安解釋說, 那是軍艦的反探測系統制造的效果, 可以免于被人發現。不過也是因為這個，顧秀喜歡的星空是看不了呢。

想到這兒顧秀關上舷窗，沒再往外看，轉而扭過頭望向顧安。

克魯恩有事沒跟過來，衛文遠也只待了一會兒就走了, 至于理論課由于顧安的進度過快已經上完了，這會兒正在做老師給的課後作業。

以前她也曾見過族中子弟溫書的情況，但顧安和他們相比明顯不同, 從他那嚣張跋扈的坐姿就看的出來。

無奈地把小家夥翹起的二郎腿放好，又瞄了眼懸浮屏幕上四仰八叉的各類公式文字, 顧秀委婉道。

“安安，要不要媽媽給你買本電子字帖，你的字要是再練練肯定考試會考得更好。”

“練字幹什麽，看得懂不就行了。”

頭都沒擡, 腳被放下去後，顧安手上的動作更快了。看着面前浮現出來的大堆文字數據, 顧秀也看不懂, 怕打擾他思路只敢小聲道。

“安安, 欲速則不達，現在時間還早不着急。”

聽到這話，顧安難得看了顧秀一眼，卻還是沒說什麽，只越發快速地活動雙手, 手下的字都恨不得飄到天花板上去。

眼看一句話裏面一半的字都認不出來的模樣，顧秀抽抽嘴角，正打算再跟他講講道理，顧安已經徑直停下了手。

“想要好看可以全文框選後自動變換字體，嫌麻煩可以直接連接意識大腦輸入。要不是他們非要我手寫，這些作業我早做完了。”

說完不顧顧秀的驚愕，顧安起身鎖死休息艙的大門。這類核心休息艙都是軍艦中最安全的存在，鎖死後除非從內打開，否則就算有權限也別想輕易開門。

“怎麽了？有什麽事嗎？”liJia

聽完話還沒反應過來的顧秀，擡頭就看見顧安這一連串的操作，忍不住皺皺眉。

拉過金屬凳在女人面前坐好，男孩雙手抱在胸前，面無表情地望着她。

“你是不是打算把我留在衛家？”

“……”

猝不及防的問題，顧秀被問得愣了愣。抿抿嘴，想想馬上要到綠雲星以及之前的談話，也大概明白顧安為什麽會這麽想。

但是這麽問，難道他……以為自己不要他了？要讓他一個人留在那兒？

想到這兒，顧秀愣了愣。潛意識裏她把自己和原身分隔開，但在顧安看來她們就是一個人，原身以前是有想過丢下他的，更何況這次還是這麽好一個機會。

看着女人不反駁的模樣，男孩攥緊拳，原本圓潤的瞳孔縮緊，細嫩的嘴角更是繃成一條直線，仿佛又回到最開始那般渾身長滿尖刺的模樣。

“怎麽不說話？被我說中了？”

“是啊，多好的機會。把我扔給衛家你就可以拿着錢遠走高飛了吧，不用帶我這個拖油瓶你很高興是不是，怪不得一直替衛家說好話，是不是已經和他們商量好了，這段時間——”

“不是”

看着面前眼尾都氣得發紅的人，顧秀慌忙搖搖頭又去拉他的手。偏偏顧安抱得死緊，怎麽都不肯給她碰。

沒辦法，放開手，顧秀只能小心蹲下身抱住撇過頭去不看自己的顧安，認真道。

“我從來沒有這麽想過”

“呵”

一聲冷笑，懷裏的小人兒脖子仍然梗得直直的，站在原地恨不得整個身子都背過去不望她。

看着他顧秀當真是又無奈又心疼，順了順小家夥的背，耐心解釋道。

“媽媽一直勸你尊敬他們的确是想讓你認他們，但那只是因為他們也是你的親人，而且是真正關心你的人。雖然媽媽很愛你，但我知道，有些愛是媽媽代替不了的。”

說到這兒，女人的聲音更加柔和，歉意地道。

“以前的事是媽媽不對，但你要知道，你永遠是媽媽的寶貝，只要我還活着就不可能把你丢下，知道嗎？”

摟了摟小家夥的背，被甩開兩次後最後終于讓碰了。轉過身斜瞅着顧秀，顧安不屑地撇撇嘴。

“肉麻死了，什麽愛不愛的，我不需要。”

“好好好，你不需要，是媽媽想多了，我們安安不生氣了好不好？”

和又傲嬌又小氣像只初出茅廬一言不合就怼天怼地小公雞的顧安不同，顧秀那是比棉花還軟的好脾氣，摟着小家夥又哄又勸，總算是把小人兒又哄得挨着坐了過來，小手也願意讓牽了。

“等事兒辦完了我們就走”

“好”

“我才不認他們”

“好，不認，但我們要講禮貌。”

“呿，講個屁”

“說了不準說髒話”

拍了小屁股一巴掌，母子兩繼續聊着以後的安排。

原本想着這次過來給安安看病好歹是麻煩了衛家，況且對方态度确實很好，而聽了衛文遠那天的話後顧秀也很欽佩這一家人，本來還考慮和顧安一起給他們備份見面禮，想來說是顧安準備的他們也會更高興。

只可惜今天鬧了這麽一通，顧秀也不敢再跟顧安提這個事了，只自己簡單選了幾件東西備好就行。

和乘坐飛船不同，軍艦的速度是要遠遠快很多的。幾人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剛啓程不久就能隐約看到綠雲星的輪廓了。

“早上好”

一大早出現在休息艙門口，衛文遠看着洗漱好的母子兩笑笑，緩步推着餐車走了進來。

“馬上就到了，先吃點東西。”

“謝謝”

接過餐盤，看着明顯專門為他們準備的地球美食，顧秀笑了笑沒有客氣。她向來食不言寝不語，就算到了這兒一般沒事也不會主動開口，顧安卻是忍不住一邊吃飯一邊問道。

“聯盟軍律不是規定你們歸隊後每天都要統一晨間訓練？你不參加？”

“軍律？你對軍隊很感興趣？”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衛文遠反而笑着反問過去。

撇撇嘴，顧安随意道：“沒興趣”

“那你怎麽知道軍律？”

“啧，我看《星盜記》上寫的，你們軍隊不就這些沒用的死規矩多？”

筷子停下，聽到這話顧秀習慣性地蹙眉。

相反，桌子對面的衛文遠倒是笑着揚了揚眉，回答道。

“這本書我也看過，寫的不錯。不過這已經是幾年前的老書了，不止是針對軍隊，裏面提到的聯盟很多問題現在都已經糾正，你的信息有點滞後。”

“改了？什麽時候？”

“很久了，這本書前幾個月又出了續集，只是暫時只在中央星及其附屬星售賣實體書，光腦上看不了的原因估計是還在審核，聯盟文化局關于星盜這方面的審核向來比較慢。”

“我就說我怎麽不知道，不過你怎麽也看這個？”

說到這兒，顧安就忍不住看他一眼。畢竟星盜向來瞧不起這些正規軍，而軍隊也都是年年對各路星盜實施圍剿，兩者天生的仇敵說來也不為過。

對這個問題衛文遠動了動指尖，指着懸浮在兩人面前的畫面道。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況且就像你想的那樣，星盜的确不是只有惡人，目前很多星盜致力于效仿卡頓懲奸除惡，他們有原則有情懷，即使是被我們追捕也向來注意不傷及雙方性命。”

随着他的話，懸浮屏上也播放着這些年追擊星盜的實錄。無數火光劍影中，一個個或孤身或團隊合作的星盜們穿梭在星空中，那麽耀眼而炫目，自由地就像古書中的俠客，讓人向往而着迷。

看着這個畫面，顧安眼中不自覺地閃着光，連吃飯的速度都慢了幾分。

顧秀拽緊筷子看了男人一眼，可還不等她說話懸浮屏上的畫面就是一變。

被星盜炸毀的奴隸場的确釋放出了大部分被困的人，也成功吸引了聯盟的注意力引來一大堆捐贈的物資，但事情根本還沒完。

是軍隊做好了物資的分發确保每個人都沒被遺漏，是軍隊徹底清掃了奴隸場救治了炸毀過程中不小心受傷的人，是軍隊順藤摸瓜找出了其餘犯罪團夥一網打盡。

“剛才那些星盜道德上沒有做錯，但如果只靠他們有些事也做不好，人民需要的不是他們。”

“那需要什麽，軍隊？”

好像意識到男人最後還是想說這個，剛還看得入迷的顧安輕嗤一聲，瞬間覺得沒了意思。

衛文遠看着面前的小家夥彎了彎唇，輕笑道。

“不是，是法律。”

“依法行事才是我們應該首要堅持的，無論是軍隊還是政府，都只是維護律法的存在而已。有些星盜本心或許沒有錯，但這種人多了卻會擾亂律法在人們心中的地位，當有越來越多的人不遵守律法，聯盟才會真正地混亂。”

一點一點的把道理掰碎糅合成大白話，男人說得很耐心。

無疑，顧安是個聰明的孩子。但任何事情就怕只看一半，就像他的聰慧和他的年齡，讓他的視線比普通的孩子長，實際上卻又長不到太遠。

“世界這麽大，不要輕易下決定，什麽事都要試試才知道好不好。剛好綠雲星有駐軍，感興趣可以去看看。”

說到這兒，沒等顧安拒絕，衛文遠快速補充道。

“其實《星盜記》的作者就是名軍人，剛好他也在第三軍，你要是來的話我可以介紹你們認識認識。”

“你認識三道疤真男人？”

“對，他就是——”

睜大眼，正等着衛文遠回答的顧安，眼看對面的男人話說到一半就閉上了嘴。

站起身，感受着熟悉的精神力，衛文遠不好意思地看着兩人道。

“出了點意外，我母親來了。”

“母親？是那位……”

“砰砰砰”

清脆砸門聲響起，聽這聲音，再看看休息艙紋絲不動的大門，顧秀确信這門的确是裏面的人不開，外面人也別想輕易打開了。

放下筷子站起身，顧秀忙整了整衣服，又搶下顧安的筷子順帶給他擦了擦嘴，确定沒有太失禮後看着衛文遠催促道。

“快開門吧，別讓衛夫人久等了。”

“衛夫人……”聽到這稱呼，衛文遠憋着笑看了她一眼，搖搖頭，果真乖乖的去給外面的人開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