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

安江縣縣衙。

“大人，下官已按照您的要求寫好告示，請大人過目。”

剛一走進後堂，站在倪佚書案旁的徐縣丞捧着卷軸走上前，等他脫了官帽坐下立即就送了上來。

就在他坐下的同時，夥房裏的衙役也從前門端着茶盞奉上，全程幾乎沒敢擡臉看過倪佚的臉。

倪佚點頭，朝着衙役擺了擺手，先把卷軸打開後才端起啜了口溫熱茶水。

溫度正好！

兩人對他的态度只能用恭敬至極來形容，從倪佚進來到現在，徐縣丞都還沒落座，遞上卷軸後一直站在旁邊候着。

他恭敬，倪佚就受着。

張魯的事不僅給整個衙門幸存下來的衙役們造成了強烈沖擊，也讓安江縣的百姓們對倪佚的态度無形發生了改變。

這些日子他出門時問安的人依舊不少，卻遠沒有人敢再調侃幾句。

就好像是從這時起，他們真正意識到面前的倪佚是安江縣縣令，是能主宰他們生死的天。

但這種恐懼中又夾雜了些許親近，害怕卻又渴望這人能給大家夥的日子帶來些改變，這種矛盾情緒讓百姓們見到倪佚時都不由得主動靠近又不敢多言。

倪佚只是笑笑，依舊每天從那條路上走進衙門，就連嘴角翹起的幅度都未曾改變過。

這種距離對他來說正好，往後要推行一系列舉措，不僅只能依靠親民的形象，适當的權威也能起到威懾作用。

“寫得不錯，現在就派人張貼吧！”

告示沒幾行字，倪佚只瞟上幾眼就能看完，把卷軸遞還回去後，又從抽屜裏取出了另一疊帖子繼續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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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咚--

銅鑼敲響，徐縣丞在前領路，衙役們捧着告示從衙門裏高調走出。

這一路敲鑼一路昂首闊步地走着，沒一會就吸引了大批百姓跟随，大串人嘩啦啦地從衙門前跟到了城門前的布告板。

衙役們忙着張貼，徐縣丞就先朝圍觀人群擡手大喊：“倪知縣當初提過的招收衙役之事已出告示，具體要求大家都可上前來看，符合要求的明日可到衙門報名。”

嘩啦--

幾乎是他話音剛落，人群頓時炸開了鍋。

不少人想擠到前頭看個究竟，徐縣丞很快就被人群帶着往前倒退了幾步，若不是其中有衙役拉了他一把，恐怕鞋子都會被人踩掉。

“呼--”躲出人群，徐縣丞這才狠狠地松了口氣，熱情高漲的百姓議論紛紛，臉上狂喜展露無疑。

不少人看完告示，眼睛左右瞟瞟，就默不作聲擠出人群朝不同的方向跑去。

“徐……徐縣丞。”耳邊突然傳來一人的聲音，徐縣丞轉頭去看，發現是跟他而來的其中一個衙役。

“何事？”

“卑職也想回去叫上我兩個兒子來試試，您也知曉……”

衙役的聲音很小，徐縣丞耳朵裏充斥着其他人的吵鬧聲，讓他只能看到此人的嘴唇一張一合地動着。

可就算沒聽清，他也猜出了話裏的意思:“去吧！”

自己回答的聲音他倒是聽得很清楚，徐縣丞擡眸望着衙役歡天喜地跑遠，心下哂笑。

若他是這個衙役，想必自己也迫不及待地想把孩子送去試試。

實在是這個告示上招收衙役和文書的條件太過優渥，就連他這個縣丞也動了想讓庶子來一試的打算。

想他堂堂縣丞，一年的俸銀也才不過三十多兩，而這些衙役就能得十二兩。

十二兩，是一戶農家整年的收入，這還要風調雨順田裏豐收才能保證，若是有個婚喪嫁娶添丁置房，三五年都不一定能攢起。

可倪佚卻眼都不眨地就承諾了這麽些俸祿，徐縣丞知曉底氣都來自于前些日子剛剛充盈的庫房。

倪佚真把太子賞給他的這些東西沖了庫房，徐縣丞心裏說不佩服是不可能的。

“女子竟然也行？”

突然，圍觀的地方人聲鼎沸，不少人激動得面紅耳赤，指着告示中的其中一條驚聲尖叫。

看！又有人被吓到了，徐縣丞心想。

五十個衙役，五十個文書。

衙役只需身體條件合适即可報名，獵戶與會武者優先。

文書需會算盤，會書寫，後面的一個條件就是讓衆人失聲叫出來的原因。

男女不限！

就四個字，卻如同驚天巨雷一般砸向衆人，這完全背離了大家從小建立起來的觀念。

“怎麽可能？”

“女子竟能如同男子一般進衙門！”

“……”

各種質疑聲闖進着徐縣丞的耳朵，看到大家夥的态度和初聽到這條時的自己如出一轍，讓他忍不住輕聲嘟囔：“看，我就說沒人敢來應征吧！”

話音才落，人群裏突然有個年輕的男子聲音響起，只見那男子擠出人群，轉頭對着旁邊老農模樣的人大笑：“爹，咱們快回去告訴大姐……”

“好！咱們快些回去”中年男子不僅沒有阻攔，甚至還跟着附和，兩人背簍裏都背着蔬果，一看就是今日到城裏來趕集賣菜的農家。

可此時他們已完全想不起來目的，雙雙背着背簍小跑了起來。

徐縣丞：“……”

“那我也讓我兒媳婦來試試，她可是掌櫃之女……”

“我妹妹從小跟着我娘算賬，想必也行……”

有了這個年輕人的帶頭，其他人仿佛才如夢初醒，好似紛紛忘卻了女子不宜抛頭露面的念頭，邊念叨着邊朝自己家趕去。

人群來來往往，徐縣丞站在城門前就像失了魂魄般站了許久。

***

這張告示只是個開始，告示貼出的第二日，按照開招的時辰，來的人遠遠超過了倪佚預計。

衙門前排起的長長隊伍一眼都看不到頭。

跟着倪佚出來的幾個孩子哪見過這種陣仗，張大的嘴從出門到衙門起就沒閉上。

“這些人都是來應征衙役和文書的？”吳旭林微有些吃驚。

他在人群裏看到了不少女子的面孔，一時也有些拿不準到底是所為何事。

“應該是！”

在排隊人群熱烈的眼神中，倪佚折身把吳旭林先請了進去：“先生跟我來。”

他就是擔心來的人太多自己一個人應付不來，才想着把吳旭林和倪震請來幫着把把關。

可看來的人數，他一時也有些不敢肯定究竟是不是。

實在是來的人裏，女子竟然占了半數，倪佚甚至看到有年過半百的老奶奶也抱着孩子排在隊伍裏。

倪震低沉着臉，掃視了圈排隊的人群，複又轉臉狠狠瞪了眼倪佚：“都是你幹的好事！”

倪佚：今日的第一罵成就達成！

幾人走進後堂，徐縣丞早候在位置旁，一看到來人裏陰沉着臉的倪震，當即吓得腿一軟跪了下去：“老老……老侯爺！”

倪震垂眸掃了徐縣丞一眼，随意擡擡手示意：“無須多禮。”

說完，已大步流星邁步走向倪佚的位置，大馬金刀地坐下就喊：“快些開始！”

以防這位暴躁的老爺子再發火，倪佚忙讓衙役們把人叫了進來。

進來第一人倪佚很眼熟，正是那日幫着抓人的獵戶，倪佚當初可是許了人家衙役頭子的。

猛地一看到這人，才想起來這些日子太忙，竟然忘記了這茬。

一看到人，他朝就獵戶擺了擺手，頓時讓心情本就忐忑的獵戶心裏咯噔一下。

“你先到我身旁來寫上你的名字，今日就直接上職吧！”

心緒的起伏讓獵戶差點沒腿軟蹲了下去，好不容易撐着身子哆哆嗦嗦走到書案旁，在好幾人的注視下寫上名字和籍貫後退到了一旁。

就聽倪佚的聲音就跟着響起：“以後我就叫你劉山了，看你寫字應還是認得幾個字的？”

“草民只在村裏學堂裏認過幾個字。”劉山不敢欺瞞，忙老老實實交代。

“無妨，以後你就跟在我身旁，讀書認字有的是機會。”倪佚朝他笑笑，然後繼續說道：“你既已正式上職，那就去門外維持秩序吧！”

“草……草民這就去！”

還不習慣自稱的劉山匆匆忙忙退下，喜悅之情讓他腳步輕快，特別是接過衙役們送上來的黑色皂衣，更是不自覺地挺直了腰背，走路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一樣。

“下一個！”

人一走，倪佚就沒耽擱，只低頭看着本子劉山上的名字繼續喊道。

老話都說，字如其人，劉山的字跟他性子相符，每一筆一劃都很是端正，雖然沒有什麽字體可言，光是憑這份認真，就能稱得上一句不錯！

随手在衙頭名錄添上此人的名字後，倪佚轉臉看了看明明是來幫忙，此時卻明顯是來看熱鬧的兩位長輩。

兩人各自端着茶盞，好整以暇地瞟着他，哪有半分打算開口的模樣。

竟然請來了兩尊大佛……

“父親，人來了！”

身後突然有孩子聲音響起，倪佚猛然回頭，發現倪成傑不知何時挪到了他身後，雙眼亮晶晶地盯着他手下的本子。

此時來不及教訓這個沒規矩的傻兒子，倪佚橫他一眼冷哼：“不準插話！”

說完，就轉頭去看底下站着的人。

來人是個長相清秀的婦人，頭上包裹着藍色布巾，一副農婦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