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康雍時代】

胤禛走後,沈惜癱倒在座椅上。岱山腦袋低得不能再低了,站在一旁大氣兒都不敢出。

“你到底是誰的奴才?”半晌,岱山才聽到他主子問話。

那一天晚上康熙一個勁兒地給小兒子勸酒,沈惜難得與康熙共酌,自然是來着不拒。但是康熙走後,他确定自己并不是醉得不省人事。

岱山跪在地上,“奴才該死。”

“你的确該死。”沈惜面上不顯,心裏卻是像是覆了一層寒霜。他這個天潢貴胄,二十幾年了,總算是栽在自己人手裏。

二十一世紀是人人平等沒有錯,但是沈惜經過二十多年封建統治的熏陶,再加上身處高位——從來只有他來玩弄別人!

胤禛的察覺,沈惜也就當做不知道。

他們是親兄弟,可是胤祥與他卻并不是。

“這兩日積累的折子你都搬過來吧。”沈惜看了一眼岱山,“自己去領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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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幾乎是帶着一顆又痛又恨的心離開琢思園的。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但是每走一步,都痛得他難以呼吸。他珍愛多年的弟弟,被一個奴才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富察昌南如今進了工部,行事絲毫不見青澀,一舉一動都是昭顯着保皇派的作風。背後站着富察家,只不過一個庶房老爺的獨根,如今居然也被富察一族看上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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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氏最看不得後院的女人到她面前來鬧——但是這一次,她自己也開始擔心了。

榮郡王已經連着兩個月沒有歇在任何一個女人的院子裏。每日下了朝,處理公務,看看孩子,考考功課。晚上用了晚膳,一個人睡在琢思園主園裏,身邊也不留太多人伺候。

胤禛來過好幾次都被岱山攔下,胤祥對此卻是越來越不滿意。

“四哥,你覺得如今的小十四真的可以讓你後顧無憂麽?”

胤禛頭一次這麽認真的看着他的十三弟:“十三弟,你不是第一次問我,但是我卻還是會告訴你。”

“小十四是我的親弟弟,我養大的弟弟,我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胤禛腦子裏,那片帶着吻/痕的皮膚一閃而過。“換做是任何一個兄弟,得了琢思園,得了那麽一個封號,我會嫉妒,會多想。”

“但是對他,我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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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雍親王已經在院子外面了。”

沈惜只是斜斜地瞥了一眼:“把人請進來吧,你下去領罰。”

岱山苦着臉出去了。

胤禛踏門而入,看到臉色并不算太好的沈惜,眉毛就擰起來了。

“下面人是怎麽照顧的?”

沈惜搖頭:“四哥,坐。”

“你倒是跟我說說,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不見客,也不出門?”胤禛伸手就去摸弟弟的額頭,又攬住他的脖子,貼近自己的額頭,“告訴哥哥,恩?”

沈惜想要推開他,卻被胤禛固定住雙手:“你還想瞞着我?”

胤禛眼底的怒火漸漸濃郁,沈惜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能搖頭:“沒有,四哥你多想了。”

“那一日清晨,可是有人看到富察昌南出了琢思園的。”胤禛一手鉗住沈惜的下巴,一雙丹鳳眼死死盯着面前的人的表情,“你來告訴哥哥,之後你告病假三天。怎麽病的?什麽病?”

“我染了風寒,微恙。”沈惜扭頭,脫離對方的掌控,這才直視胤禛,“十三哥如今對我有猜疑,四哥卻還信任我,我記在心裏。”

“那你究竟在顧慮什麽?你如今受封郡王,又有皇父隆恩沐浴。你究竟在逃避什麽!?”胤禛眼角發紅,但他的十四弟仍然是不為所動。

“四哥,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沈惜頭一次覺得自己的音量超過了胤禛,“你會達成所願,而弟弟我,為你固守一方,解你邊疆之憂。”

胤禛耐心一向是夠的,但是面對怎麽也不願意說的小十四,他沒有辦法。

“你告訴我,富察昌南他……”

“四哥!”沈惜打斷,“這是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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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惜已經沒有辦法将富察昌南作為一個信任的部下對待。

從前那個跟随他出生入死的舜舒,那一夜就像一個放肆至極的惡魔一樣。沈惜也從心底唾棄同樣沉淪的自己——什麽皇孫貴胄,在欲/望面前,他就像一個放/蕩饑/渴的女人一樣,雌伏在那人身/下。

每日上朝下朝,他都有意避開。身後的那一道如影随形的視線,快要在自己的衣服後面燒出一個洞來。沈惜就像往常一樣,辦公、玩樂、教子、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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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沈惜把目光投放在新晉的協領年羹堯身上的時候,他知道自己再一次犯蠢了——提拔施恩下屬這種事情,真的不适合他做。

年羹堯和當初的富察昌南一點也不像,他自信而驕傲,但是又謙卑有禮。

沈惜覺得自己又搬起了一塊石頭,不久之後,就聽聞雍親王納了年羹堯的嫡親妹妹做了格格。一頂粉紅小轎,就将人擡進府了。

沈惜當時就覺得胤禛的眼神格外不對勁。

“哥哥這是為了你好。”等雍親王湊在榮郡王耳邊說了這麽一句話之後,沈惜心都冷了。

親哥啊,人艱不拆啊!

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呢!

胤禛仔細端詳自家小十四的表情。

沈惜面無表情,“亮工是可造之材,四哥也可将其收入門下。”

雍親王過了一會才點頭:“當真如此?”

沈惜點頭。

胤禛把伸向他頭的手硬生生地停住,最後輕輕落在他肩上:“等這一段日子過去了,四哥帶你去琦芳園看看戲。”

沈惜差點沒被自家親哥吓到:琦芳園那是什麽地方!哪怕他沒有去過,也知道那些個水靈靈的花旦。卸了妝,就是清秀似水揉成的帶着柔氣的少年郎。

如果讓胤禛知道自己才是被蠢奴才壓在下面的哪一個,會不會找個麻袋把富察昌南套住,悶頭就揍?

胤禛不放心沈惜的眼光,他如今寧可自己親自動手給弟弟選人。

沈惜将那人冷下來之後,富察昌南就徹底成了琢思園的黑名單之一。

但是總有他的消息傳到沈惜的耳朵裏。

他官晉三品了,他被聖上賞了一處宅子,他謝絕了哪一家的姻親……

如今心越來越硬的榮郡王将昔日部下拒之門外的消息也漸漸流傳起來,不知道是誰起得頭,就連康熙也問了。

“你與富察家的小子怎麽回事?”

沈惜哼哼哧哧:“皇父自己不讓皇子與群臣結黨結派,我們倆保持距離不是很應該麽?”

康熙又問:“那你與年羹堯呢?他常常與你一起辦差,你作何解釋?”

“亮工與我興趣相通,兒子引為知己。”

康熙嗤笑:“不過一個奴才,也夠你引為知己。”

沈惜只是擡眼淡淡看了一眼他的皇父,“那要我如何?”

一本折子甩在榮郡王的臉上,鋒利的邊角劃過沈惜的左臉頰,眼角下面一條紅痕立刻就冒出血絲來。血線漸漸彙聚,順着瑩白的臉頰流下來。

禦座上的男人看了一眼小兒子,心裏一痛,嘴上卻不留情。

“朕給你留了面子,是你不要。”

沈惜心裏越發地冷,反正這事情是沒有瞞住誰,這臉皮還留着做什麽。

“臣胤禵,自請駐留西北。”

“給朕滾下去!”

乾清宮內就只留下康熙一人,他看着小兒子的背影,心裏有些空蕩蕩的。

皇帝不明白了,胤禵到底在顧忌什麽,嬌妻美妾,兄友弟恭,官爵加身,前途無量……他的小十四為什麽越長大越不開心。

他花了近五年的時間,給最愛的小兒子建了一座園子。其他的兒子羨慕的不得了,小十四那張從前明朗鮮活的臉蛋卻越發清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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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部有了睿郡王加上新貴富察昌南,漸漸開始在朝中顯露出生氣。

而這些年越發得天子重視的榮郡王卻像是轉性了一般——上朝,去兵部,下朝,回琢思園。獨來獨往,孑然一身。

工部侍郎為從二品職,富察昌南兩年之內自從四品到從二品,卻是是引得朝中群臣側目。但是不少人卻等着看富察家的笑話——嫡枝被一個庶房之子壓過風頭?

沈惜從來不關心這些,要當皇帝的人是胤禛不是他。

而當今的天子,卻開始大幅度得啓用年輕一代的臣子,不論滿漢。一時間,滿洲老牌大姓人心惶惶。有了廢太子與皇八子的前車之鑒,朝中結黨拉派的人就像是樹倒猢狲散一般,絕口不提從前之事。

胤禛冷眼看着,卻将視線落在新晉工部侍郎的身上——年過而立的男人,健壯俊朗,将祖母接出富察府奉養餘年,身邊卻沒有一個管事的當家太太。

這個男人心野得很——因為他觊觎自己的十四弟。

胤禛恨不得現在就把皇位上的皇父趕下去,自己登基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砍了這個膽大包太濃的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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