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可眼下龍已經變人了, 後悔也晚了,自己又毫無法力,完全沒法跟對方鬥,玉霖只能伸手朝浴室外面一指, 氣沖沖道:“你給我出去!”

“你讓我去哪裏?我在這裏住了兩個月了, 這裏就是我的家。”青時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之前在山裏你不是還誇我很棒,為我感到驕傲麽。”

“你是你, 崽崽是崽崽, 根本不是一回事, 少在這裏跟我胡攪蠻纏!”

玉霖氣得腦門青筋直跳, 轉身四下瞧了瞧, 從浴缸旁邊抄起一根長柄刷揮了過去, 想要把這恬不知恥的家夥轟出去。

然而他光腳站在濕漉漉的地板上,一不留神之下打了個滑,仰天朝後摔去。

青時眼疾手快, 一把攬住了玉霖的腰, 穩穩地把人扶住了。

玉霖這番動作用力過猛,扯到了之前受傷的左肩,頓時痛得倒吸一口冷氣, 裹在身上的毛巾還差點掉下來,露出大片白花花的胸口。

青時一雙眸子控制不住地在玉霖身上逡巡,嘴裏責備道:“當心點,傷還沒好就別勉強動手了, 不然到頭來還是自己受罪。”

玉霖簡直兩輩子都沒這麽狼狽過,卻不但都被仇人看了去,還被他冷嘲熱諷了一番, 當即羞恥至極,渾身血液沖頭,連說話都有點不利索了:“你、你放開我,離我遠點,不要讓我看到你。”

青時見把人氣得狠了,只得松手将人放開,妥協道:“行,我走,你別太激動,當心肩傷加重。”

說完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浴室。

玉霖扶着牆,側耳聽着那腳步聲一路向外,出了自己的卧室,片刻後院裏沒了動靜,一片安靜無聲,想着那家夥應該是真的走了,這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随即有些虛脫地扯掉毛巾,穿上衣服。

回到卧室,看到牆邊擺的各種爬寵專用生活用品,以及桌上放的鈴铛小球和逗貓棒等一堆玩具,玉霖心裏又空落落的。

人走了,崽崽也沒有了。

以後再也不會有小龍崽圍着他轉來轉去,窩在他身邊啾啾叫了。

玉霖怎麽都想不通,小龍崽那麽可愛,那麽乖巧懂事,對自己那麽親昵,為什麽變成人了會那麽可惡,這根本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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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現在仍然不敢相信小龍崽等同于青時神君,可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老天爺是故意在玩他嗎?這就是他投胎下凡要歷的劫?

玉霖在冷冷清清的卧室裏呆呆地站了一會兒,随後抹了一把又酸又澀的眼睛,肩膀都耷拉下來,渾身都沒力氣,又困又累,終于精疲力盡地倒在床上。

罷了,就當這兩個月自己做了一場夢,等醒睡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玉霖醒來的時候太陽都要下山了。

他像往天一樣習慣性地摸了摸自己身邊,伸手卻摸了個空,愣了一下才想起來睡覺之前發生的事,頓時又沮喪起來,并沒有覺得有所好轉。

一定是太餓了的緣故,算起來從昨晚到現在,已經有将近20個小時粒米未進了,餓得快要前胸貼後背。

玉霖打起精神下了床,洗了把臉後去前院吃飯。

周嬸正拿着抹布洗洗擦擦,見他過來就說:“老板起來啦,龍先生剛才就說你應該快醒了,說得真準。”

龍先生?哪來的龍先生?

玉霖十分納悶,視線一轉,看到屋檐下自己慣常躺的那把竹椅上坐着一個人——青時神君,正翹着腳悠哉游哉地喝着自己最愛的茉莉花茶。

他當場差點就炸了,三兩步沖上前:“你不是已經走了嗎?怎麽還在這裏?!”

青時放下茶盞,一派閑适地站起身,臉不紅心不跳地說:“早上是怕打擾你休息,所以我才從你房裏出來了。阿霖,我好不容易才來一趟,你不會這麽快就要趕我走吧?”

玉霖緊緊地皺着眉頭,氣沖沖道:“你在說什麽鬼話!”

什麽阿霖,肉麻死了,虧這家夥叫得出口,誰允許他這樣稱呼自己了,啊?誰允許了!

青時仍然一副好脾氣的模樣,和橫眉立目的玉霖形成鮮明對比:“這麽久沒來是我不對,你生我的氣也是應該的。”

玉霖簡直莫名其妙,這家夥究竟在搞什麽把戲?

廚房裏忙活的趙海昌和兩個夥計探頭探腦地朝院子裏看過來,周嬸則明顯對長得既帥、又顯得極有紳士風度的青時很有好感,對他的身份來歷也十分好奇,忍不住問:“龍先生是哪裏人呀?”

青時淺淺一笑:“我是望犀山人,離雲城有萬裏之遙。”

周嬸沒聽過什麽望犀山,只當是國外哪個地方,就說:“那真夠遠的,來一趟不容易吧?”

青時微一颔首,自責道:“是啊,我之前一直忙得脫不開身,好些年都沒來看望阿霖,所以惹他生氣了。昨天我終于得了空,就馬上飛了過來。”

周嬸理解地說:“那難怪呢,我在這裏做了兩年工都沒見過你,老板也沒什麽玩得來的朋友,如今你來了就好了……”

玉霖不得不打斷她的絮絮叨叨:“周嬸,別跟他費話,做你的事去。”

“行,你們慢慢聊。”周嬸拿着抹布走開了。

玉霖不想在員工面前和青時撕破臉大吵大鬧,那些仇怨原本跟其他人都沒關系,于是壓着火氣道:“你跟我到後院去!”

青時從善如流:“好啊。”

到了後院,隔絕了其他人的視線,玉霖質問:“你究竟想幹什麽?我現在什麽法力都沒有,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少在那裏惺惺作态!”

青時搖搖頭,嘆了一口氣:“我殺你做什麽,你實在是誤會我了。即便上輩子鬥了一千年,我又何曾真正對你起過殺機,不過是彼此切磋,互相提高而已。”

玉霖冷笑:“天界自有規矩,豈能容你放肆。話說回來,上輩子你想殺我也得問問我的靈闕答不答應。”

青時說:“上輩子你的靈闕的确不錯,但現在沒有了,我不是也沒把你怎麽樣。”

玉霖哼了一聲:“誰知道你打的什麽鬼主意。”

“這你可又冤枉我了。”青時一臉無辜,“我下凡是來歷劫的,這你知道吧?”

玉霖忿忿:“知道又如何,那是你咎由自取,我會變成凡人也全是拜你所賜!”

青時一本正經道:“當年你我那場大戰并非你以為的這樣,不過既然已經過去了就不提了。你我都是來歷劫的,你或許不清楚究竟要歷什麽劫,我卻知道,需要你我二人一同降妖除魔,解救人間苦厄,積攢到一定功德後才能成功渡劫,重返天庭。”

玉霖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嗎?你不會是在信口開河吧,人間哪裏有那麽多妖魔鬼怪。”

青時微一挑眉:“當然有,昨晚的人面鷹不就是,比它更加兇殘的妖怪大有所在,只是你以往沒注意罷了。你放心,至少在渡劫成功前,我都不會把你怎麽樣。現在我的法力比之下凡前也打了不少折扣,僅憑一個人難以完成任務,若非如此,我昨晚化形成人後就直接回天上去了,何必還留在這烏煙障氣的人間,你這裏有哪裏比得上天界了。”

言語間一派嫌棄。

玉霖惱火道:“人間也有人間的好處,我這裏又怎麽了,比天界也差不到哪裏去!”

即便他也想重返天界,但卻聽不得青時這樣故意貶低。虧他早上還口口聲聲地說這裏是他的家,哪裏都不去,轉過頭來又是這副嘴臉,可見此人沒幾句話是真的!

生氣歸生氣,玉霖卻還是信了青時剛才說的那番話,否則實在想不到更合理的解釋了。

那只人面鷹對于凡人而言的确可怕,但連完整的人形都沒修煉出來,以他上輩子的眼光來看只能算得上是只不成氣候的小妖怪,若他法力未失,只消随便一劍就能結果了。

青時既然說自己的法力也打了折扣,那應該就是真的,不然以此人一向自命不凡自高自大的臭脾氣,哪裏需要委屈自己來跟他談條件。

“行,不差,那就請真人多多關照,共渡劫難。”青時勉為其難道,接着做了個時尚紳士的動作,朝玉霖伸出右手,“希望我們今後合作愉快。”

裝腔作勢,愉快個鬼!玉霖沒好氣地伸手,“啪”地一下把那只手揮開。

合作就合作,雙方不過各取所需,握手就算了,他們現在仍然是敵非友!

“老板,吃飯了。”周嬸端着托盤來了後院,擺上兩副碗筷。

玉霖餓得心慌,丢下青時,轉身在石桌邊坐下來。

青時看一眼自己被打的右手,不惱反笑,心情愉悅地跟着上前兩步,大喇喇地坐在玉霖對面。

玉霖一眼瞪過去:“你幹什麽?”

青時拿起碗筷,一副明知故問的模樣:“吃飯啊,不然呢。”

玉霖惱火道:“這是我家的飯,你憑什麽吃!”

這家夥也太不拿自己當外人了吧,還有趙海昌和周嬸,憑什麽認為自己會招待這家夥一起吃飯?

青時神情憂郁:“你以前曾經每天親自為我下廚,想方設法給我做好吃的,那些日子你難道都忘了嗎?”

“……”玉霖無言以對,想到昨天這個時候自己還和小龍崽面對面地吃飯,頓時五味雜陳。

周嬸倒沒多想,聽青時提起玉霖親自下廚的事,就納悶地問:“對了,老板,你的崽崽呢,怎麽半天沒見着了。”

玉霖沒法道出實情,只能胡亂找了個由頭:“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不見了。”

周嬸一邊布菜一邊說:“那真可惜,你還會再買一條綠鬣蜥嗎?”

玉霖心裏一陣酸澀,賭氣一般道:“不買了,養也白養!”

青時接口道:“不會白養的,它會一直記得你的。”

周嬸也跟着安慰玉霖:“是啊,崽崽那麽聰明,說不定哪天就回來了,老板你別難過。”

玉霖:“……”

跟這兩人完全沒法溝通,他也沒力氣再拜扯下去,幹脆端起飯開始吃飯。

青時跟着吃起來,細嚼慢咽舉止優雅,半點不見當初還是小龍崽時狼吞虎咽的吃貨模樣了。

吃完飯天就黑了,玉霖要回屋,青時自然而然地跟在後面。

玉霖腳下一頓,站在門口趕人:“龍先生,這是我的屋子,麻煩你出去。”

青時又把先前那套說辭搬出來:“我已經在這間屋子住了兩個月,你不讓我睡這裏我睡哪裏?”

玉霖眼角抽了抽:“我管你睡哪裏,你去睡屋頂睡馬路都行,就是別進我的房間!”

“那好吧。”青時嘆了一口氣,無奈轉身進了隔壁的次卧,“真是無情啊,明明在一起生活了兩個月……”

玉霖:“……”

次卧空置多年,一直沒住過人,裏面該有的家具都有,但都落了厚厚一層灰,散發着潮濕陰暗的黴味。

不過這自然難不倒青時,小小法術一施,年久失修的吊燈霎時亮了起來,整個房間變得幹淨整潔,衛生間也煥然一新,看上去不比主卧差多少。

最大的區別就是有點冷清,沒有多少玉霖的氣息。

沒辦法,這個暫時不能強求,慢慢來吧。

如今只隔着一道牆,比上輩子各居一座山頭,相距數百裏要強。

主卧裏的玉霖仍然覺得像在做夢一樣,自己居然和鬥了上千年的老仇人相安無事地再次成了鄰居,為了重返天庭,以後還不得不一起合作除妖積攢功德。老天爺這是出的什麽鬼主意,真是太強人所難了。

算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這個劫他一定能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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