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破産
◎我可以幫你。◎
岑煙來的時候穿了一雙新的高跟鞋,銀色,鑽石的鏈子挂在白嫩的皮膚上。但鞋子不合腳,沒一會兒已經能感覺到腳後跟被磨得發疼。
她皮膚本就嬌嫩,雖然只是很小的傷,但也足夠她疼得直皺眉。岑煙就找了個地兒休息,一擡眼仍舊看見晏然川和周憧依站在一起。
不知道在聊什麽重要的事。
她看見那雙好看的眼睛落在別人身上,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的某種情緒開始作祟。
岑煙想起,偶爾撞見周憧依對旁人說,晏然川從頭到尾只是可憐她,要不然以他們的身份差距又怎麽會跟她走得那麽近。
她當時站在原地愣了好久,原本想上前反駁最後也只是笑了笑,因為她發現對方說的好像是事實。
連她本人都無法反駁的事實。
那時岑家尚未沒落,更別說後來她失去了家族的庇佑徹底被人看不起時。岑煙想,別人怎麽想沒關系,至少晏然川能像從前一樣看她。
可是并沒有,他僅剩的珍貴的柔情破碎,看她的眼神比從前還要冷淡。
甚至他會當着別人的面反駁他們的關系,說她不是他的妹妹。
岑煙難以忘記下雪的那天,他的眼神比那場雪還要冷上幾分。她孤零零地站在那,從未覺得晏然川那般遙遠過。
像高不可攀的雪山,又像融化一切的岩漿。
她胸口的某個角落破了個大洞,任由呼嘯的寒風往裏面灌,而後淌出鮮紅的血。
岑煙原本以為,她會和晏然川的關系緩解,可現在才發現她內心的某些情緒已經到了無法壓制的地步。也許那些細枝末節都不過是小事,但每一件積壓在一起都成了隐形的炸/藥。
他們不是不會引爆,只不過需要一根導火索罷了。
岑煙沒了交際的心思,踩着高跟鞋進了衛生間。
這邊晏然川和晏寒朝終于正面交鋒,晏寒朝見他這副向來冷靜從容的模樣,忍不住挑釁,“就不好奇我剛剛和岑煙說了什麽?”
他垂下眼睑,面上看上去并不在意,似乎這世間沒有任何一件事能讓他心裏産生波動。
擦肩而過時,晏寒朝在他耳邊丢下了最後一顆炸彈——
“我知道了你的軟肋。”
晏然川眼底暗潮湧動,接着聽到他帶着笑意的聲音,“岑煙,是嗎?”
上揚的尾調微微帶着幾分挑釁。
宴會廳外下了一場雨,夜晚微微有些冷,岑煙露在外面的皮膚被凍得有些發紅。她站在門口,剛準備上車,卻被人攔下了。
“我送你回去。”
岑煙看向晏寒朝,勾起唇角輕笑,“怎麽,想追我?”
對方也順着她的話說,半真半假地問,“可以嗎?”
“輪不到你。”岑煙看見後面的顧南岐,直接拿他出來擋槍,“看見了嗎?他在你前面。”
但偏偏晏寒朝是個無賴,他可不管這麽多,強行想送她回去。岑煙還沒開口拒絕,恰好看見走出來的晏然川,他的眸光看她好像很陌生,似乎前幾個月早上要送她的并不是他。
岑煙隔着晏寒朝看向他,男人的眸光毫不在意地從她身上掠過,好像她不過是這賓客裏并不重要的一員罷了。
顧南岐走到他身邊,在他耳邊說了什麽。
晏然川語氣浸着幾分寒意,“知道。”
他總不能當着那人的面表現出什麽。
岑煙先是看了他幾秒,而後輕笑出聲,在晏寒朝再次提出送她回去的時候她沒有拒絕,“走吧。”
上了車,周圍的一切被隔絕後,她下意識地望向窗外,卻見他的眼神都沒有投在她身上。
早就忘卻的腳上的疼又開始侵襲,密密麻麻。
身旁的人不知道說了句什麽,但岑煙一句話也聽不見,她指甲嵌入掌心的軟肉裏,跟着一起疼。
手機“叮”地響了一聲,是顧南岐發來的消息。
“那狗東西故意接近你,不懷好意,你不會這就被拐跑了吧?”
岑煙知道他和晏然川在一起,“說不定呢。”
顧南岐:“……”
她靠在椅背上假寐,沒有開口的欲望。岑煙怎麽會猜不出晏寒朝的不懷好意,他向來沒有私生子的自覺性,覺得自己應該擁有和晏然川一樣的人生。
他這種卑劣的人,總不能是因為喜歡她才接近她的。
岑煙聽着雨聲,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睜開眼,她突然想知道些什麽,“晏寒朝,你有把握掰倒晏然川嗎?”
“我早就說過,他比不上我。”
岑煙眼底藏着幾分嘲諷的意味,但臉上并未表現出來,她又聽見對方說,“你只需靜候喜訊,到時候我會通知你。”
她面上表情平平,并沒有給他加聯系方式的意思。
晏寒朝也不在意,查聯系方式而已,也不是多難的事。
到了目的地,岑煙下了車,卻沒有道謝的意思,晏寒朝問她,她俯身看向他,眼裏風情流轉,“讓你送我是你的榮幸。”
這話說得嚣張,卻讓人生不出任何的反感。
好像她就是高貴的公主,所有人都理所應當地為她俯首稱臣。
他唇角挂着笑,倒是有幾分理解為什麽晏然川喜歡她了。
別墅很安靜,到了室內身體終于回溫,岑煙脫下那雙磨腳的高跟鞋,坐在沙發上一看,白嫩的皮膚已經磨出血來。
她翻出醫藥箱,随意處理了之後貼上了創口貼。
室內只開了一盞很暗的燈,在女人臉上映下一片淺淡的陰影。岑煙随意坐在地毯上,微醺的酒意一個勁地往上湧。
……
收到晏寒朝電話的那天,岑煙正在為新劇做宣傳。
先前拍攝的都市職場劇正在熱播,在網上的讨論度一直居高不下,岑煙飾演的角色敢愛敢恨,十分讨喜。
她剛做完采訪後,沈喬将電話遞給她,“有電話。”
岑煙并沒有設置陌生號碼攔截,有時候一些圈內重要的人會給她打電話,如果錯過會很麻煩。她看了眼號碼,回撥回去。
“我還以為你故意不接我的電話。”
岑煙眯了眯眼,聽出了他的聲音,“你是?”
晏寒朝挑眉,“這才多久,就不記得我了?”
她笑着接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咖啡,“私生飯是吧。”
話音落下,電話就被挂斷,晏寒朝再打過去發現自己被拉黑了。他笑着看向屏幕,忍不住用後槽牙抵住腮幫上的軟肉,顯然有些不可思議。
晏寒朝只能換個號碼再打一次,這回他不敢再讓對方猜謎語,直接報了名字。
岑煙叼着吸管,頭發随意地散落下來,臉上沒什麽表情,仿佛在等他的下文。
“告訴你一個喜訊,晏然川馬上就要失去現在的一切了,怎麽樣?”
她沒當真,“沒睡醒?”
“我很清醒,什麽時候賞臉跟我吃個飯慶祝?”
旁邊有工作人員叫她,岑煙挂斷了電話起身,繼續工作。她沒放在心上,但之後的幾天,她還真在圈內聽到了一些消息。
晏然川一手創辦的公司失去了家族企業的扶持,又遭遇了重大危機,資金鏈已經斷裂。如果無法跨過這個難關,他的公司瀕臨破産。
只是這些消息大部分人也只是聽聽,沒有人當真,畢竟以晏然川的出身和背景,這些流言很像世紀笑話。
岑煙想起那天晏寒朝的電話,給顧南岐打了個電話求證,後者雖然和岑煙是多年的朋友,但礙于立場只能說,“的确如此,不過這個消息基本沒有人知道,你可千萬要保密。”
這話從顧南岐口中說出來就有幾分可信度了,岑煙扯起唇角,卻從鏡子裏發現自己好像并不開心。
很奇怪,從前認為被他看不起的那些日子裏,她多想看見他驕傲不起來的那天。可是好像這一天到來的時候,她恍惚之間發現,這些好像并不是她想要的。
“你幫不了嗎?”她問。
“這件事比你想象得要複雜。”顧南岐思考了半晌,“我還想跟晏然川劃清界限呢,別把我也連累了。”
“……?”岑煙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顧南岐人性真次啊。
她張了張唇,想罵他但又覺得不太符合自己的人設,于是敷衍地說,“挂了。”
岑煙看了眼自己這幾天的行程,接着給晏寒朝打了個電話,“下個星期一晚上七點。”
“什麽?”
“不是說要吃飯慶祝嗎?”
晏寒朝再一次重新認識了岑煙,眼裏滿是錯愕,“所以你都不問我什麽時候有時間,直接通知我?”
岑煙慵懶地用手指繞着發尾,她本來就不喜歡對方當然不講禮貌,“給你一個機會跟大明星吃飯,不來可沒有下次機會。”
晏寒朝氣笑了,他見過很多公主脾氣的,但這個偏偏讓他覺得有那麽一點可愛。他只能迎合對方的時間,“好。”
岑煙定好餐廳,赴約的時候雖然只是随便穿了件黑色長裙,但氣質卻很出衆。
她也不在意被偷拍,大大方方地坐在晏寒朝對面,中間甚至給一個服務員簽了個名。晏寒朝看着她,忍不住就想跟她聊點生活的話題。
可惜岑煙并不買賬,“你确定能讓晏然川破産?”
他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
聊了一會兒,岑煙的話題都是關于晏然川的,晏寒朝也發現她對自己那個哥哥過于關注了,剛想轉移話題,岑煙站起身,“我去趟洗手間。”
晏寒朝:“……”
岑煙出來後拿出口紅補妝,鏡子裏的唇色重新張揚起來,她剛蓋上口紅蓋,透過鏡子看見熟悉的人,手上的動作下意識地頓了頓。
“沒想到你也在這兒。”周憧依笑着看向她,眼尾帶着點得意,“要不要跟我一起,然川也在。”
岑煙臉上笑意仍在,只是未曾抵達眼底。
“是嗎?”
“嗯。”周憧依話裏話外帶着優越感,偏偏還要僞裝成一副無辜的模樣,“不過就不知道然川歡不歡迎你了,你也知道,我和他向來更有共同話題一些。”
她總是這樣,好像自己在另一個階層,而岑煙是被人看不起的平民。
岑煙從前還會忍讓,現在聽到這話反而向她走了一步,“那就一起吧。”
女人踩着高跟鞋跟在她身後,完全不顧丢下的另一個人,只随意發了條信息敷衍過去,連對方一連串的質問都不再看。
走到裏面的包廂,門一推開,她果然看見坐在最裏面一身黑色襯衫清冷的晏然川,他眸色沾着涼意,在看見她時不動聲色地閃過一絲意外。
“應該沒有耽誤你們靈魂交流吧?”岑煙笑眯眯地問,那副甜美的模樣讓人說不出什麽責怪的話。
她沒有坐下來的意思,只站在晏然川面前,“跟我單獨談談?”
見他仍舊從容地坐在那兒,她補充,“很重要的事,我想你應該想跟我談。”
周憧依以為晏然川不會離開,沒想到他直接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轉而對她說,“先走了,至于我們之間的事我看就不用談了。”
他指的是商業聯姻,周憧依沒想到會這樣,“然川,你确定不用再談談?”
“改日我會向長輩們解釋。”
晏然川這話說得還算紳士,可看向她的時候和別人一樣冰冷,沒有一絲溫度。周憧依以為她會和別人不一樣,卻發現晏然川就是晏然川,他看誰都不會真的把視線放在那個人身上。
岑煙跟着晏然川去了車庫,她坐在車裏笑眯眯地看他,“聽顧南岐說你公司快破産了?”
他眯了眯眼,沒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岑煙低頭欣賞着自己剛做的指甲,話裏帶着些幸災樂禍,“你說我該怎麽慶祝呢?半場開個香槟,應該不過分?”
晏然川看她這麽高興,眼底也暈着淡淡的笑意。
只是這份笑意帶着幾分嘲諷,不知道是嘲諷她還是在嘲諷自己。
他沒說話,岑煙突然有種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覺,她想親眼看到對方收回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可好像即便這樣,他骨子裏的矜貴也仍舊那麽傷人。
她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我可以幫你。”
晏然川擡起眼,顯然有些意外,“怎麽幫?”
岑煙喜歡他這個眼神,喜歡他有求于自己的模樣,但她卻不知道他那雙深邃的眼裏劃過的情緒是另一種期待,她對自己有感情的期待。
“我可以幫你解決資金問題。”
四周無人,狹窄的空間裏滿是女人身上淡淡的香味,一時之間無比暧昧。
岑煙突然湊到他跟前,擡手解開他襯衫系到最上面的那顆紐扣,露出性感的喉結。女人柔軟的唇幾乎要貼上去,她輕聲說——
“條件是,做我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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