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雨下了一夜。

陳輕瑤坐在油燈下,擺弄幾個木盒。

先前她曾在鳳卧山上發現靈藥,因靈藥摘下後,若沒有妥當保存,很快會失去藥性,所以一直沒去動它們。

現在她體內有了靈氣,就想試着在木盒上烙下幾個符文,使其擁有禁锢藥性的能力,用來儲存靈藥。

這些符文來自符道傳承,雖然她之前沒有靈力,無法繪制,但自從知道自己到了可以修真的地方,她對傳承就更加上心,早已将基礎符文記得爛熟。

此時寧心靜氣,凝練靈力于指尖,空中看不見的靈氣似乎被什麽拉扯着,在她指下彙聚,随着她手指移動的軌跡游走,漸漸的,一個符文緩緩浮現。

即将成型時,指尖忽然顫了一下,凝聚過來的靈氣驟然消散,畫了大半的符文也消失不見。

陳輕瑤臉色略微發白,用手扶住額頭,“感覺身體被掏空……”

內視丹田,發現裏頭的靈氣旋透明了許多,原來是她體內的靈力,不足以支撐繪制完整個符文。

她并不氣餒,盤腿坐好開始恢複靈氣。

一個時辰後,再次睜開眼,臉色已經和平常沒什麽兩樣。

看着眼前的木盒,陳輕瑤沒有馬上嘗試,而是在腦中一遍遍回想第一次繪制的過程,找出不足之處。

比如剛開始的時候,靈力輸出太多了,造成不必要浪費,導致後繼乏力;比如她對靈力的控制不夠精準,繪制出來的符文有時粗有時細,沒有流暢感;再有……

仔仔細細找出四五處纰漏,并且一一想出解決方法,她才深吸一口氣,再次拿起木盒,彙聚靈氣于指下。

這一次要熟練許多,雖然還不能說一氣呵成,但總算繪制出一個完整符文。

符文成型時,表面流光一閃,似有一層透明屏障包裹着木盒,很快,流光隐入木盒中,符文趨于平凡,似乎只是個普通花紋。

然而陳輕瑤知道,這只镌刻了符文的木盒,已經能算法器了,雖然只是最低等的,不入流的那種。

她再接再厲,馬上打坐恢複靈力,然後接着繪制符文。

一整個晚上,就這樣重複着過去。

到後來,她對靈力的控制越來越精細,畫出的符文越來越流暢,甚至最後一次,一口氣繪制了兩枚完整符文。

雖然畫完之後,她整個人就癱在了椅子上,直接昏睡過去,真·身體被掏空。

臨近中午,她才醒過來,想起之前那種靈力透支的感覺,還有點後怕。

“下次不能這樣亂來了。”她喃喃自語。

下意識內視丹田,生怕好不容易煉出來的那點靈力出差錯,卻發現,原本小小一個、半透明的靈氣旋,此時長大了一丢丢,也更加凝實了一點點。

“咦?”陳輕瑤驚奇,“難道這種不要命煉法,其實是有好處的?”

她摸着下巴,思考着要不要經常這麽煉。

後來想想還是算了,這次昏睡,确實很快就醒了,可要是将來某一次,昏睡着昏睡着,直接嗝屁過去怎麽辦?

她很惜命的,以後如果不是情況特殊,不打算再玩命了。

簡單洗漱一下,吃了點東西,她把桌上七八個木盒打包成一個大包裹,往肩上一甩,出發采藥去了。

“說起來,儲物袋那種東西,還真是居家旅行、殺人越貨必備啊,我要是有一個,就不用像現在這樣扛着麻袋出門了。”

可惜她雖然有煉制儲物袋的材料,實力卻太過弱雞,暫時還不夠格煉那種高大上的東西。

不過,她覺得離那一天也不遠了。

煉器傳承中有詳細記載,最簡單的儲物袋,需要封入兩個禁制,一個禁制由四個基礎符文變形組合而成,也就是說,一共只需八個符文即可。

雖說她現在一口氣只能繪制兩個符文,可她開始修煉滿打滿算也才不到兩天,這麽看來,目标确實不遠。

一路走來,陳輕瑤切實感受到身上發生的變化。

之前她的體力已經足夠好,現在更多了幾分輕靈,五官也更加敏銳了,眼睛從沒有這樣清晰過,好像從近視三百度,一下子變成雙眼五點二。

聽力同樣出色,十餘米外落下的一片葉子,都沒逃過她的耳朵,鼻間萦繞着樹林的氣息,濕潤的土壤,腐爛的樹葉,淡淡的血腥味……

“嗯?”

陳輕瑤停下腳步,仔細分辨了一下。

确實是血腥味,味道很淡,如果不是她現在嗅覺靈敏,恐怕聞不到。

這種氣味,在森林中并不罕見,生活在這裏的野物,每時每刻都在捕食、獵殺。

只是不知為何,眼下聞到的氣味,讓陳輕瑤有些在意。

想到前天出現的灰衣人,擔心又有心懷不軌的外來者闖入,她遲疑一會兒,還是改變了路線,往血腥味飄來的方向走去。

一直往前,分開重重枝葉,直到抵達一處懸崖,崖下一株歪脖子老樹上,挂着個破布袋般的人。

陳輕瑤沒有立刻現身,貓在半人高的野草中,觀察着四周。

這處懸崖她來過一兩次,很高很陡峭,峭壁上遍布藤蔓,還隐藏着許多毒蟲蛇蟻,她曾試着攀爬,但只爬了不到十米,就因為過于危險,不得不退回來。

樹上那個人,看身形是個少年,衣着還算富貴,可惜這會兒衣服破破爛爛,全是破口和血跡。

他身上也都是傷,刀傷劍傷,還有嚴重的擦傷。

只看他一動不動的樣子,像是已經死了,但陳輕瑤能察覺到,他胸口及其細微的起伏。

看起來,他似乎曾被什麽人追殺,逼到絕路後,不得不跳下懸崖,因有藤蔓一路阻攔,又落在歪脖子樹上,才幸運地活了下來。

現在有個問題擺在陳輕瑤面前。

救,還是不救?

不救的話很簡單,轉身走人,不出明早,少年連人帶屍都會不見。

救人卻很麻煩。

要在危險重重的森林中,将一名重傷人員背回小院可不容易。

還不确定能不能救活,就算救活了,對方是被人追殺的,他的仇人會不會找上門來?

最重要的是,這人人品信得過嗎?末世中,恩将仇報的白眼狼,陳輕瑤不是沒見過。

不救人的理由有那麽多,如果她足夠理智,就應該離開了,可腳步卻怎麽都挪不動。

有時候,并不是只有做了壞事,內心才會不安,面對某些力所能及的事,如果自己什麽都沒做,心裏也是會挂懷很久的。

一些記憶已經很久遠,她記得那時還在上高中,有一回放學後,發現班上同學偷偷躲在衛生間哭泣,而她卻因為着急回家,只禮貌性詢問了對方兩句,就匆匆離去。

後來才知道,那名同學由于月考不理想,受到家長責備,一時想不開,從學校教學樓四樓跳下去了。幸運的是,她恰好落在花壇裏,雖然重傷,卻撿回一條命。

陳輕瑤得知後,心裏又慶幸,又自責。

明明跟那位同學不熟,在學校裏也沒怎麽說過話,可對方哭泣的樣子,卻至今牢牢印在她腦海裏。

總是忍不住一遍遍去想,如果當時她能留下陪陪她,和她說說話,或者至少去找一下老師,事情是不是會不一樣?

就如此刻,轉身離開很容易,但恐怕之後一輩子,她都會想一個問題:那名少年,後來是活着,還是死了?

陳輕瑤嘆了口氣,搖搖頭站起來。

“算了,不糾結了。”

救這個人,只為自己安心。

要是不巧救下一個白眼狼,大不了日後親手殺了。

快步靠近歪脖子樹,費了點力氣将人從樹上弄下來,用随身帶着的繩索綁在背上。

少年比她高一些,這個姿勢還有點別扭,但管不了那麽多了,只能別扭着一步一挪往前走。

幸好她現在體質得到極大提升,背着一百多斤的人也不見吃力。

邊走,她一邊留心清除身後的痕跡,以防對方真有什麽仇人找上門來,還捏碎了幾顆藥丸,掩蓋身上的血腥味,免得引來野獸。

一路走走停停,好在沒遇上意外,趕在天黑前回到小院。

将人放在空屋子裏,陳輕瑤去廚房燒了鍋開水,開始處理他的傷勢。

少年身上的傷比看起來更嚴重,雖然不致命,卻好幾處猙獰的刀傷劍傷,皮肉外卷可怖,還有密密麻麻數不清的細碎傷口。

最棘手的是,陳輕瑤發現他的丹田破碎了,經脈也受到損傷,她沒在少年身上發現靈力的蹤跡,想來他不是修真者,而是個習武之人,只是被強行廢了武功。

廢了別人武功,卻不一口氣殺了他,而是跟貓逗老鼠一樣,時不時在他身上添幾道傷口,玩鬧似的慢慢虐殺。

不知到底多大的仇恨,讓人這樣對待一名少年。

而少年遭受這樣的劫難,竟然沒死,如此堅韌的意志力,以後肯定是個人物。

而且,跳崖不死,這是主角才有的待遇啊!

陳輕瑤心裏感嘆着,手下加快上藥速度。

這樣的傷勢,若在別處,就算僥幸救下來,以後也是個廢人。

陳輕瑤卻有把握能治好他,只是稍微麻煩點。

外傷好說,她煉制的藥,藥方是從傳承裏得來的,比外面流傳的金瘡藥好用得多,麻煩的是內傷。

但也不是沒辦法治,她記得《丹典》裏,有一劑回春丹,一顆丹藥下去,能解決少年全部煩惱。

修真界丹藥,分為天地玄黃人五等,除此外,還有不入流的,被稱為凡藥,此前陳輕瑤沒有靈力,煉制的都是凡藥。

修真者可服用丹藥,而凡人由于體內沒有靈氣,經脈脆弱,無法承受藥性,丹藥對他們來說,等同于毒藥。

但也有少數幾種人階丹藥,藥力溫和,是凡人能夠服用的,回春丹就是其中一種,并且這種藥,在凡人界還有另一個名字——大還丹。

能起死回生,治愈一切內傷、外傷的聖藥。

丹藥珍貴,就算是修真者,想要得到幾枚品質上佳的都不容易,更不必說凡人。

所以,每次有那麽一兩顆回春丹,也就是大還丹流落到凡人界,都必定在江湖上引起一片腥風血雨。

話說回來,丹藥之所以珍貴,主要還是在于煉丹師難得。

可以說,每一位煉丹師,都是由無數資源堆成的。

因為任何丹藥的煉制,都不可能一次成功,火候的掌握、藥性的轉變,都需要一步步摸索,任何一處細微差距,都會導致失敗,造成天材地寶大量損失。

培養煉丹師消耗巨大,卻不一定有成果,因而,修真界煉丹師越來越少。

相比其他人,陳輕瑤有個極大的優勢。

她得到的傳承,可以讓她在其中模拟練習煉丹過程,雖然那比實際煉制要求更加精确,失敗率更高,但至少不會浪費靈藥。

她可以在傳承裏,把某一種丹藥煉制得滾瓜爛熟,然後回到現實中,用實物進行操作,有了前面的練習,哪怕她再笨,也該成功了吧?

陳輕瑤越想越覺得,以後到了修真界,就算她的修為比不過別人,煉丹煉器上肯定不會輸的。

這就好比,別的煉丹師都在苦哈哈接受九年義務教育,就只有她偷偷補課了,怎麽能不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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