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58

結局讓人悲傷。

中原中也身上仿佛安了低空飛行的小馬達。

我還沒有往海裏深紮兩下，就感覺一股巨力拖着我的兩個手臂，将我拔蘿蔔一般從海裏波的一聲給了。

所以說這就很操?蛋。

中原中也利用他的重力異能，将我從海裏甩到了柔軟的沙灘上。

我整個人一百八十度旋轉，碰的一聲像一張大餅一樣癱在柔軟的沙面。

等我拉着臉從沙灘上起身，後背因為海水粘了一片像面包渣般的沙子。

我都不想活了。

“你……”

中原中也看樣子是想先罵我一頓，但是當他看到我毫無波瀾的面孔時卻又強忍着怒意熄了火。

“你還好麽？”

他脫下了自己的西裝外套，輕輕的披在了我的身上，蹲在我旁邊，小心翼翼的向我詢問。

“我知道，這些時間你過得不是很愉快。如果你內心有什麽痛苦讓你難以承受的事情，你能和我說說麽？”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會像以前一樣，盡力去幫你解決。”

他的語氣很關心，就像昔日裏擂缽街的那個少年。

明明對中原中也印象不是特別深刻，但是，我卻總能從和他短暫相處的時光裏找回他以前的影子。

Advertisement

【你的理智正在動搖】

大腦中那個莫名其妙的聲音又傳來。

但是我沒有一絲一毫的煩躁與不安，反而感覺這才是真實的世界。

“中也，實不相瞞。”

我擡頭認真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目光逐漸變得堅定。

“我感覺活了二十幾年，只有這段時間裏，我才是真正的活着。”

中原中也：“？”

他聞言一愣，但是卻也耐心。

“你什麽意思？”

我：“我認為現在這個世界對于我來說有太多不對勁的地方。我認為這種感覺不會讓我感到不安，反而在讓我逐漸看清這個世界的真相。”

“花有花的世界，鳥有鳥的世界，人有人的世界，我也應該有我的世界。”

中原中也：“……”

他目瞪口呆，詭異的看着我，随後緩緩的說道：“這和你跳海，有什麽因果關聯麽？”

“你不明白麽？”

我認真的說道，質疑的看着中原中也。

“我不屬于這裏，我不應該在這裏，我想要出去，這不應該是我的世界。”

說完這句話，我的思維開始逐漸清晰。

“橫濱對于我是什麽，其實我并不知道，總有一種神秘的吸引力讓我回到橫濱；但是腦海中深層的意識告訴我——這裏不是重點，我還要繼續前進。”

【您的理智正在動搖。】

天空是鳥的世界，海水是魚的世界，橫濱是人的世界，橫濱是我的——

橫濱是我的什麽？

為什麽我會被橫濱吸引？

為什麽橫濱讓我感覺到溫暖舒适又快樂？

【您的理智正在動搖】

我呆滞的擡頭，目光穿過中原中也的肩頭，來到了一望無際的海面上。

在頭頂，徘徊了百億年的天空正在沉默的注視着我。

宏偉而炫目的日出是一顆光輝燦爛的紅矮星。

橫濱是我的什麽？我是什麽？

這些混亂的思維在我的腦海中不斷碰撞，最終，一個可怕的思緒正在向我揭露無情的答案——我被困住了。

我被人類脆弱的和思緒困住了。

我也許，應該是一個更加宏偉壯觀的存在。

【您的理智——】

“柚杏！”

中原中也猛然間抱住了我，大聲的呼喚我的名字。

他體內炙熱的溫度驅散了我身體中被海水帶來的陰冷。

“呃……”我的思緒被打斷，整個人處于空白的賢者時間。

【您的狀态——理智。】

我：“？”

我一愣神，低頭去看中原中也的肩膀。

“柚杏，你只是太累了，沒事的。”

中原中也像拍孩子一般，輕輕的拍了拍我的後背，用低沉的聲音安慰着我。

“不要害怕，已經什麽事情都沒有了，我在你身邊，你現在很安全。”

我能感受到中原中也那濕漉漉的長發正在輕輕的摩擦過我的脖頸皮膚。

那并不難受，相反，有些溫暖和惬意。

“柚杏，這裏就是你的世界……想想小時候，我們第一次見面，你穿着一身像破麻袋一樣的舊裙子，一臉嫌棄的看着我，說【這是哪裏來的髒猴子？】”

我聽見中原中也似乎輕輕笑了笑。

他那不算寬大的手掌正在有節奏的拍着我的後背，屬于人類的溫度從他的掌心中傳來，暖烘烘的。

中原中也：“剛開始我其實并不是很喜歡你，因為你說話就像一個會吐毒液的眼鏡蛇。”

“但是後來，因為羊的成員很少，只有你能照顧我——你教我洗澡，因為怕生虱子所以給我不厭其煩的洗頭，還讓我不要用手抓飯吃，說這樣肚子裏會生大白蟲。”

“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柚杏其實是一個不壞的人。”

“呃……”中原中也沉默片刻。

“謝謝你，那個時候照顧我。”

“也謝謝你，能回來。”

他拉着一言不發的我從沙灘上站了起來，伸手拍了拍我後背上的沙子。

“那個欺負你的混蛋老頭，我會幫你教訓他，必讓他下半輩子看到年輕的女孩子都會下意識瑟瑟發抖。”

“所以柚杏，不要胡思亂想。”

中原中也牽着我的手，另一只手上提着我的高跟鞋和包包，他帶着我朝着海岸邊走去。

在陽光下，中原中也回過頭來看我。

他那雙藍色的眼睛很柔軟，并且擁有一張無論如何都不會被摧垮的堅定面孔。

“如果你懷念橫濱的話，就留下來吧，我會盡我所能去照顧你。”

“忘掉那些讓你沮喪的，不愉快的事情，迎來一個嶄新的開始。”

我：“……”

總感覺中原中也似乎誤解了什麽？

但是聽他這麽一說，我的腦海中突然靈光一現，似乎想到了什麽——

記憶中，似乎有那麽一個喜歡變身奇異博士、身邊還老是帶着一個金發蘿莉的中年男人。

他有着一張成熟宛如陳年美酒一般的面孔，還有一雙比我要深一點的眼睛。

“你……港口那邊，會同意我在橫濱定居麽？”

不知道怎麽回事，我條件反射的說出了這句話。

“呃……”中原中也聞言一愣，他慢慢回頭看我。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他問道。

我：“我也不太清楚，憑着直覺問出來的。”

中原中也：“……”

他皺了皺眉頭。

“現在已經不是七年前，我絕對沒有背叛港口黑手黨的可能性；所以那些條款和制約相對而言會失去有效性。”

“首領他會同意的，你不用擔心。”

兩個人一邊聊一邊走，等我再擡頭的時候，發現已經到了海岸邊。

中原中也将我的鞋子和包包放到了摩托車的底座箱中。

随後他取出一個頭盔給我帶上。

“我們要去哪？”我詢問道。

“先去我那裏吧。你放心，裏面有很多房間。”中原中也說道。

“你現在的情況不太适合一個人住。”

我：“……”

我：“算了吧中也，我現在感覺已經好多了，不會再做出極端的事情，還是送我回酒店吧。”

中原中也這回沒有在聽我的意見，他表現的出乎意料強硬，直接騎着車将我帶回他現在居住的公寓。

一路上，行為海水附加的潮濕狀态，再加上中原中也騎的很快，我整個人幾乎要被凍成了一根硬邦邦的羅非魚。

一下車，他就将我趕進房間洗澡，然後又讓下屬送過來兩件換洗的新衣服給我。

我洗澡的功夫，中原中也已經将客房打掃好，他收走了房間內一切具有攻擊性的物品，随後又檢查了一下窗戶有沒有關緊，才安心下來。

“柚杏你先睡一覺，中途要是醒過來饑餓的話，我們随時可以吃東西。”

中原中也換上了淺灰色的家居服。

從我的視角來看，他正在一手拿着遙控器，一手試着空氣中吹出來的風度。

整個房間中的燈光偏暖色，他的身體也在暖色中逐漸變得像一抹燃燒的篝火。

不知為何……

我腦海中那些細細瑣碎的聲音，逐漸安靜了下來。

那是一種溫暖，卻又接近于惡毒的誘惑。

來自與名為「人世界」的誘惑。

……

在中原中也離開以後，我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第二天早上，中原中也問我，要不要去商場，他帶我去吃點東西。

我答應了……

于是中原中也帶我去了商場，我們除了買東西吃，他還給我置辦了很多衣物和裙子。

看着我站在試衣鏡前穿着紅裙子旋轉的模樣，中原中也問我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我說【謝謝你，我感覺好多了。】

于是我看到中原中也他在微笑。

在夢中，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我都住在中原中也的家裏。

因為處于無業游民的狀态，中原中也上班的時候；我就在家學習做家務，做飯。

由于我的品味有要求，所以學會了很多西方和中華的高級料理。

等中原中也下班的時候我們就一邊享用美食，一邊品紅酒，交流彼此對于紅酒的心得還有想法。

等到了一個月之後，在中原中也的支持下，我開始進行成人自考大學。

經過了半年多的學習，我通過考上了橫濱一所本地大學，學習服裝設計專業。

在大學期間，因為我和舍友相處的不是很好，中原中也還特意在我大學旁邊租了一個房子，有空就過來陪我，平時讓我一個人住。

就這樣，我在大學時的成績就相當不錯，所以等畢業的時候，通過導師的人際關系，和中原中也的支持，我已經成了圈內小有名氣的服裝設計師，并且被送去東京考研深造。

在我研究生畢業的三個月後，中原中也在一次宴會上向我當中求婚。

“我們從少時結識，中途分離，卻又因為機緣巧合再次相聚，陪伴雙方直到現在。”

中原中也單膝跪地，擡頭看着我。

我能看到他的雙眼中充斥着期待和緊張。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們能夠繼續彼此陪伴雙方。”

“你願意讓我成為你往後餘生的伴侶麽？”中原中也問道。

“我願意……”

我聽到了我是這樣回答的。

我和中原中也就此成為了夫妻，之後我跟着他回到了橫濱。

在結婚後兩年，我們生下了一個純潔美麗的小天使——中原文姬。

中原文姬有着一頭煙粉色的長發，和中原中也一樣的藍色眼睛。

伴随着長大，她的性格和中原中也很像，為人豪爽講義氣，并且非常省心，從來不在學校給我們兩個人惹事。

她總是能很好的安排好自己的一切，哪怕遇到了挫折也從來不矯情煩躁，馬上就能調節好自己的情緒——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爬起來。

中原文姬也是個很孝順的孩子，她總是很關心我和中原中也，在乎我們的情緒。

在五十歲之後，中原中也便徹底從港口黑手黨退休。

同年，我的新媒體公司也在華爾街正式上市。

上了年紀的中原中也是個時尚而倔強的老頭。

他總是不服輸，年輕人接觸的東西他都要接觸，比如說新游戲，新軟件；他都會纏着女兒來教他。

中原中也永遠都不會承認自己比年輕人要落後。

而因為年紀大了，我和中原中也在女兒的苦心勸告下，也慢慢将酒戒了。

等到五十五歲的時候，我将公司慢慢交給女兒打理，自己陪着中原中也去世界各地旅游。

中原中也笑着對我說，他想看我穿高跟鞋的模樣。

因為我從和他結婚以後總是怕他面子上不好看，所以再也沒有穿過高跟鞋。

但是中原中也卻說，他從來不在意這些，他說我穿高跟鞋的模樣美的不行，像模特。

在那之後，我和中原中也走遍了全世界五十多個國家，看了很多這輩子都沒有看過的風景。

本來我們還打算繼續旅行下去，但是我的身體卻先不行。

于是我們只能急匆匆的趕回日本。

在七十六歲的那一年，我因為身體各方面的基礎疾病堆積，最後又染上了當時流行的肺炎，所以進了醫院。

臨終之際，我看着滿頭白發的小老頭坐在我床前偷摸抹眼淚。

我拉住了中原中也的手：“你願意和我走麽？”

中原中也愣住了。

“去哪裏啊，你的身體吃不消的，別不服老了柚杏，我們都是老頭子老婆子啦。”

我不理會，只是執拗的看着中原中也。

“你願意和我走麽？”

我重複的問他。

“呃……”中原中也用那雙蒼老明亮的眼睛盯着我，漸漸的，他似乎明白了什麽。

我看見他滿是皺紋的面孔上露出了一個笑容。

那笑容溫暖而明媚，一如他少年的模樣。

“去你的「世界」麽？你都叨叨幾十年了，總是忘不了這個話題。”

中原中也握緊我的手。

“如果你說的那個世界真的存在，那麽我們最終會在那裏重逢。”

“給我留個位置吧柚杏，讓我死後，去那裏找你。”

我盯着中原中也，思緒逐漸開始遣散。

我看到了，床邊的夕陽在爬滿我的身體。

【哇——】

最後，我聽到了一個嬰兒的響亮哭泣。

……

夢醒了……

我看着晨曦慢慢爬上床簾，整個人另有一點恍如隔世。

走出房間，我看到中原中也正在從廚房拿牛奶。

“醒的居然這麽早？你昨天洗完澡之後沒有沒感覺頭暈？”中原中也向我問道。

“沒有，謝謝中也，我感覺好多了。”

我搖了搖頭。

中原中也将玻璃杯放下，他微微轉頭看向我。

“柚杏……”

“今天要不要我帶你去商場逛一逛？”

中原中也問我。

我：“……”

我盯着他，從他少年可愛的模樣，看到他青年俊美的樣子，最後又看到了他老年倔強的樣子。

這一眼，似乎穿越了幾十年，最後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不用了，謝謝中也。”

最終。

我選擇這樣回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