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自慧
出了密室,墨柒來到石屋外,站定在盛滿積雪的大缸邊,半阖眼眸看着長于山沿石縫中的那株古松。古松雖瘦削,但枝幹卻遒勁。剛與長姐所述之事,她并無什把握。
探子已回報,年近耄耋的遲夷,膚質緊實墨發如緞,貌比青壯年。很明顯他已摸到了法門,但修為不高,不然也不會滞留在這世俗二十載。可即便如此,仙凡有別,墨氏勝算寥寥。
一陣風襲來,點點冰淩打在臉上,令人頓時神清。還有墨家毫發無損回來的探子,遲夷是真的沒有察覺嗎?
有些事不能往深裏想,墨柒長呼一口氣,吐盡心中郁積,沉澱心緒。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就榮雲一個孩子,而小墨姿是榮雲的命。
崖上少女與花皮狗分食了晚膳,将碗筷收進食盒。轉眼望天際,日已退去獨留一片紅霞。正想讓花皮狗将食盒送回,就瞅見一熟悉身影出現在山道口。
“祖母,您什麽時候回來的?”
自墨姿将《九陰藏明經》練至大成,墨柒就不再守着她了:“半個時辰前,”看了一眼放置在小花身旁的食盒,笑問,“都吃完了?”
“嗯,一粒米都不剩,”墨姿起身。
墨柒走近,伸手攬住小孫女的肩:“你父皇又給你送來了六套額飾,還有一枚在國安寺供奉了三年的白玉眉心墜。”皇帝以為墨姿生來會遭受如此厄運,全都是由她眉心處那顆紅得似凝血的痣帶來的。
不止皇帝,就連長姐也有過懷疑,只墨姿眉心處的痣外人根本碰不得。她曾經得墨姿同意,就近細瞧過。那凝血痣不似一般,裏面像是活水,一直在流動。痣的中心有一黑點,她運真氣聚于雙目細看,就有一悠悠凄凄的空靈哀唱入耳。
問邊上旁人,旁人無一聽聞。
此種異樣,哪是凡俗所有?她私下裏也問詢過墨姿,墨姿凝眉苦想三日跑來告訴她,那可能是冥界渡厄吟。嬌兒是她一手帶大,自是知其生而心中無癡,性慧天成。
古籍《觀空海神靈經》中有曰:魂渡忘川,生來自慧。也許這并非傳說。
“我已經有一百三十六套額飾,十九枚眉心墜了,”墨姿苦笑,擡手去摸掩在眉心墜玉下的痣,有些可憐:“父皇跟小紅是不會融洽了。”話才說完,喉間發癢,止不住地咳。
墨柒心一緊,一手為她輕拍後背,一手收攏她敞開的鬥篷。看小孫女咳得小臉脹紅,自己卻無能為力,更是堅定了要掏遲夷那虎穴。
骨子裏散出的陰寒在不斷地蠶食墨姿白日聚于經脈中的陽氣,身子一點一點地冰涼。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她給自己順了順氣,擡頭見祖母眼眶發紅,故作輕松地安慰。
“您不要擔心,近來咳嗽得厲害,是我放縱的。我把日升時凝集的紫.陽之氣引入命穴藏起,雖然目前難了點,但有紫.陽之氣守我命穴,我總會有一息在。”
墨柒聞之色變:“簡直胡鬧,将紫.陽之氣引入命穴,何等兇險!你要是有個萬一,祖母怎麽向你娘交代?”
口中有鹹腥,墨姿吞咽下,笑言:“我這不是沒事嗎?”不護命穴,至多兩年她這條小命就要交代出去。祖母想瞞她,哪瞞得住?近一年,墨氏只留長姨婆守在敬陽山,其他人幾乎都在外奔走,想來也是為了她。
“你……”
都長到她鼻下了,墨柒想打又不知在哪下手,是既氣又心疼。
“不要氣,氣大傷身,”墨姿打诨:“孫女兒還指望仗您的勢,殺回卞啓城,逼我父皇立我為太女呢。”
墨柒不當這是玩笑,擡手給她理了理垂在胸前的青絲:“你真想做女帝?”
聞言一愣,墨姿懵神,趕緊搖頭:“就是打個趣兒。”
“六月初六是你父皇四十壽辰,再過兩月,我就帶你回卞啓城。”
夜幕将臨,墨姿目送祖母拎着食盒離開,靜立崖頭久久不動。
回卞啓城嗎?她一出生就能記事,康澤七年七月十五,那夜雨下得很大。凝神斂目,眸中神思不明。她娘披頭散發形容枯槁的模樣一直印刻在她心頭,還有那臂彎處的溫暖……
“呃……”
體內真氣動蕩引發經脈劇痛将她從沉思中拉回,手捂心頭,墨姿面色蒼白如紙,雙唇卻紅得似血,眼底平靜如水。不過一個時辰,陰寒之氣就蠶食盡經脈中的陽.氣,湧向命穴。
藏于命穴的紫.陽之氣,激烈抵禦。緊咬後槽牙,墨姿閉目強忍。
新月高高挂起,月下崖頭的人依舊站得筆直,瘦瘦的小臉一陣紅一陣白,陰風吹得她鬥篷揚起,卻吹不幹她面上的汗。守在一旁的小花,狗眼中蓄滿了淚,不斷發出哦哦聲,急得直打轉。
崖下石屋門前,墨柒背手迎風而立,靜靜地陪着。
夜到子時,陰氣最盛,紫.陽與陰寒相抗更是劇烈,墨姿痛到極致時竟突然有悟,立時盤坐下引命穴中的紫.陽、陰寒入經脈。激烈抗争的二氣一入經脈,經脈中的真氣瞬間如水沸騰。
“嗚嗚……”
一陣鬼風經過,一衣不蔽體滿身傷痕的蓬頭婦人跪在一丈外哀哀哭泣。粗粝的手指上都是幹裂的口子,擦着血淚,乞求地望着盤坐崖頭的少女。
小花這會正是煩躁時,兇橫地扭頭怒瞪,見婦人還在哭,猛然撲了過去。結果毫無意外,和過去的無數次一樣,它撲空了,氣惱得兩前爪大力耙地。
婦人根本就不理那醜狗,開始幽幽凄凄陳訴自己的冤:“奴家是卞啓城外舟昀府下陳良縣陶山村陳梁之妻。陳梁原就是個踏實肯幹的農戶,奴家上頭有三個哥哥,爹娘又疼愛,下嫁予他時,帶了足足十兩銀子的嫁妝……”
子時過,陰氣稍退。不過墨姿并未得輕松,未挨到醜時正,晨間凝集的紫.陽之氣就被消耗殆盡。剎那間,西陡崖頭陰風肆虐,夾帶着放肆的鬼嘯,鬼氣漸漸聚集。
“陳梁拿着奴家的嫁妝銀子發了家,對奴家再無柔情蜜意,不是打就是罵。就連陳家兩個老不死的都想盡辦法作踐我。奴家跑回娘家,可有三個嫂子攔着,哥哥們都不能替我出頭。”婦人說到痛處,眼似淬了毒,加之周遭鬼氣濃郁,陰戾急劇成形呈于婦人眼底。
“我被折磨死後不滿一年,陳梁就續娶了舟昀府大戶孟家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陳梁一家不死絕,我怨氣難消。”
從之前的疼痛中緩過來的墨姿,睜開一雙秋水眸,身上黏黏的散着一股馊臭味,不過今日身子卻比過去要輕松些微,心情上佳:“在我這哭訴無用,你該去纏陳梁一家。”
婦人激動:“怎麽會無用?你那麽厲害,連紅花娘都動不了你,你去幫奴家殺了陳梁一家,為奴家報仇。不然……不然奴家就日日纏着你。”
纏她的鬼魅多了,也不差她一個。墨姿冷嗤:“你說陳梁一家欺你、殺你,若屬實,他們必會心虛,”回頭看向女鬼,“就你這模樣,夜裏現個身,也能吓死他們。”
“我……我我怕他們,”女鬼又嗚嗚噎噎哭了起來。
墨姿眨了眨眼睛:“你怕我就不怕嗎?我才十二歲,而且殺人依大岳律例是要償命的。”
“你不用……你是皇帝的公主,殺陳梁一家就像碾死蝼蟻一樣,沒官敢為難你。”
“哦,”墨姿冷笑,餘光瞥見有鬼氣偷摸靠近,站起身:“冤有頭債有主,我與你無親無故,與陳梁一家無冤無仇。你卻因我身份尊貴逼迫我殺陳梁一家為你報仇,這是何道理?”低頭問小花,“我蠢嗎?”
小花狗頭一歪:“嗷嗚。”
不蠢,墨姿挑眉:“那就是我看起來純良,她覺得我好騙。”
“汪汪……”
“很好,小花去把我的劍叼來。”兩團鬼氣妄圖想要過她身,墨姿右腳一跺,離地直上,其身後突現一紅衣鬼影。翻身急閃,離開崖頭上空。這時跪在地上的婦人眼神一變,身形碎裂化成鬼氣就欲去環抱朝她這方來的墨姿。
劍插在山道口,小花取了來,汪一聲,将它踢飛向主子。
一劍橫掃,包圍她的鬼氣被撕開。聽聞一聲嚎叫,墨姿彎唇,足尖點地,三兩步就到了小花身旁,持劍直面紅衣鬼領着的一衆鬼魅。
“咳咳……”
崖下墨柒早就察覺西陡崖異動,并沒急着上崖頭誅鬼。這一出每日裏都會發生,不然小小墨姿也不會短短八年就将《九陰藏明經》練至大成。倒是那些鬼魅,耍的花樣是越來越多了。
又被墨姿劈了一劍的鬼婦人,鬼影已近透明,再不敢上前,用死目怨毒地盯視與紅花娘激鬥的少女,嗚嗚哀泣:“公主生來尊貴,不體諒奴家命苦就罷了,竟還幫那黑了心肝的一家子,真真是叫奴家心寒……”
小花不斷地沖撞鬼影,接連撲空,轉身繼續。
轟的一聲,崖頭一角被削,人鬼分開各據一方。
“反正你也撐不了幾年了,遂了我的願又如何?”紅花娘再提老話:“你助我成鬼仙,我定善待墨氏。”
“我還未出生,你就纏着我娘。我出生後,你死纏我。”墨姿冷視那紅衣鬼,強壓着上湧的血氣:“十二年了,我早就喜歡上你的打擾,所以就算是赴黃泉,也一定帶上你,”廢話不多說,再次出劍。
“狂妄小兒。”
一戰到東方露白,紅花娘還是未能得手,不甘地退離。跪在地上的鬼婦人見狀想跟上,但墨姿哪肯放過她,一劍截下鬼影。
“不是想要我幫你報仇嗎?”
一眼不眨地盯着持劍冷對她的女娃,鬼婦人心生懼意,連連後退:“不不,奴奴家自己去去找陳梁。”
墨姿斂目,望着她眼底的腥紅:“你不是怕嗎?”強硬吞咽下已湧至喉間的血腥,“還是等我殺了你,再去幫你報個官吧,”手腕一翻,起步上前,“你放心,我報的官,官府一定不敢敷衍,必會将你的冤屈查得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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