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游湖
沈凝煙收起扇子,抱着雙臂,側身望向葉昔遲,“公子,你怎麽看?”
葉昔遲揉了揉被打腫的嘴角,眉心微攏。這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被人打,出手那麽狠也就算了,最重要的是那拳居然還打在他的臉上!他引以為傲的俊俏臉蛋只怕是保不住了。
他憤憤地咬了咬牙,但見薄娘在一旁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只得忍下這口惡氣,冷聲道:“浪子回頭,倒也并非不能寬恕。”
葉昔遲看了眼正哇哇大哭的孩子,小家夥軟乎乎的小肥手到處亂揮,讓人忍不住想要捏在手裏玩。他的眼神一下子溫柔下來,靜心道:“這孩子得了什麽病?”
女子一愣,方才情急之下随口胡說,沒想到他居然真的記在心上了。回頭不安地看了眼自家男人,左顧右盼,支支吾吾道:“前些日子得了風寒,這兩日一直哭鬧得緊……”
“原來如此。”葉昔遲摸了摸下巴,取出兩張銀票來,塞到了女子的手裏,“這裏有兩百兩銀票,就算是我給孩子的,你去兌散了給孩子看病,剩下的等他長大了就送他去書院念書,應該也是夠的。”
女子呆呆的看着手裏的銀票,她從來都沒見過這麽多錢,一時竟有些說不上話來。她身旁的男人看到之後,眼睛也是一亮。薄娘看着二人的一舉一動,唇邊勾起了一個冷笑。
“公……公子……這些銀票我們不能收……”過了好半天,女子才顫着聲音道。
“我有說是給你們的嗎?”葉昔遲挑眉反問。
“可是……”女子很為難。
沈凝煙将她從地上扶起來,見孩子不哭了,正睜着一對大眼睛滴溜溜地朝她望着,她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孩子肉鼓鼓的臉頰,也笑了,“不要可是了,趕快帶他去看病吧,還有你膝蓋上的傷,也去讓大夫清理一下。至于他……”居然敢打她都舍不得打的人!沈凝煙輕哼一聲,“讓他好自為之吧。”
說完,她又回到葉昔遲身邊,心疼地望着他的嘴角。
葉昔遲拍了拍她的肩,柔聲道:“走吧。”
待二人走近,薄娘不解道:“為何要幫他們?”
葉昔遲淡聲道:“那個男人在他妻子追上的時候仍回頭望了幾眼,可見他的心裏也是十分矛盾的。或許正如他妻子所言,他們只是太窮了,他才不得已而為之。”
薄娘一針見血道:“難道你真的相信他妻子說的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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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昔遲回頭看着二人,男人正小心翼翼地攙着妻子往回走,一邊走還一邊詢問着什麽,他的妻子點點頭,唇邊滿是幸福的笑意。
半晌,葉昔遲輕聲道:“我信或不信都不能證明什麽,只要他的妻子願意相信他便已足以。”
“你就不怕他又會偷了銀票去賭?”兩百兩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他居然眉頭都不皺一下就給了素不相識的人,薄娘心裏對葉昔遲也是有幾分佩服的。
葉昔遲緩緩地搖頭,從容道:“他不會的。”其實他心裏也沒底,但若是此刻讓薄娘發現,他們的交易就真的失敗了。
薄娘也不知信不信,“不早了,被這事一耽擱,今日只怕是坐不到游船了。”她往前走了兩步,頓了頓,又道,“我再給你們三日,三日之後再來這裏,若那個男人真的願意好好照顧妻兒,不再去賭了,我便履行承諾,将憶仙坊賣給你們。”
***
三日之期一晃而過,這附近住的人不是很多,所以葉昔遲等人很快就找到了那戶人家。
三人站在一棵大樹下,隔着竹籬笆圍成的院子往裏望去,女子正抱着孩子坐在家門口的椅子上,來回逗弄,眉眼含笑。屋子裏男人的身影時不時地從門口經過,不知道在忙些什麽。半盞茶的功夫之後,男人從屋裏走了出來,手裏拿着一個小小的撥浪鼓,跪在女子身旁與她一塊兒逗弄着孩子,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看着這樣的畫面,薄娘的眼前仿佛産生了錯覺,一瞬間,她心裏不禁在想,若是當年她的爹沒有将她娘賣到青樓,待她出生之後,他們一家是否也像眼前的一家人這樣呢?
結果已見,葉昔遲知薄娘不會食言,便提議道:“上次因為此事耽擱了,不如我們今日去游湖吧?”
薄娘看了看天色,“今日也不早了……”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葉昔遲含笑着打斷,“這你大可以放心,船只昨日我已找人訂好,現在去可是正正好。”
沈凝煙想去玩已經想了好多天了,見葉昔遲開口,高興得差點跳起來。不過一想到自己如今是一個書生打扮,只得努力地盡着一個書生的本份,跟在他們身邊,慢悠悠地往碼頭走去。
今日天氣很好,日頭雖大,但卻不是很烈,正适合出游。微風吹在臉上,暖洋洋地讓坐在船頭的沈凝煙忍不住微眯起眼睛,一臉陶醉。
葉昔遲正坐在船艙裏作畫,從她這個角度望過去,只能看到葉昔遲的側臉。他正專注地看着紙張,握着毛筆的右手靈活地移動着。
沈凝煙從前就很喜歡看着他作畫,特別是在知道她醒來時第一眼見到的那幅畫是出自葉昔遲之手之後,心裏更是有種隐隐的自豪。她喜歡的人,不僅長得好看,連畫畫都會。唯一不足之處可能就是不會武功吧,不過這也不要緊,她會就行,遇到危險,她可以保護他。
沈凝煙剛想過去,卻見薄娘先她一步坐到葉昔遲身邊,撐着下巴好奇地打量着他的畫,半晌,笑道:“葉公子畫的可是心上人?”
葉昔遲笑了笑,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輕聲道:“她是我的一個朋友。”
薄娘不加掩飾地贊嘆道:“畫得真好。”
葉昔遲見她很有興趣,不由放下了筆,将畫好的紙收了起來,問道:“你想試試嗎?”
薄娘縮了縮肩膀,不好意思道:“我……我不會……”
“我教你。”葉昔遲說着,讓了一些位置出來,讓薄娘坐到他的身邊。他将毛筆遞給她,小心謹慎地半握着她的手,溫聲問道,“你想畫什麽?”
薄娘也不知道要畫什麽,她只是随口問問而已,卻沒想到葉昔遲竟然主動要教她。擡起頭,看到不遠處沈凝煙略帶殺人的目光,手上的動作不由一停。再一側頭,見自己與葉昔遲姿勢暧昧,又挨得很近,忽然心生一計,臉上漾出燦爛的笑容,“葉公子想畫什麽便畫什麽就好。”
葉昔遲奇怪她為何那麽高興,但也未作他想,笑道:“我現在在教你畫,自然是畫你喜歡的……你既然喜歡荷花,不如我就教你畫荷花,如何?”
薄娘羞赧一笑,輕輕地點了點頭。心結已解,她也不過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
沈凝煙遠遠看着二人親密的舉動,氣得腦袋都要炸開了!她就知道,游湖什麽的只是一個借口!葉昔遲處心積慮地幫薄娘解開心結,又取得了她的好感,根本就是有目的的!還有這個薄娘,看起來冷冰冰的,一副生人不可親近的樣子,可一見到葉昔遲,什麽都不一樣了!
葉昔遲并未注意到沈凝煙的異常,他認真地教着薄娘作畫,完全是為了感謝他将憶仙坊賣給他。他之所以會想盡辦法買下憶仙坊,乃是因為它與別的青樓歌舞坊都不同,相信将來會慕名而來的人就更多了,到那時候,憶仙坊便可以作為紫影山莊的情報站,還怕得不到第一手消息嗎?
這個算盤在葉昔遲的心裏打了許久,直至剛才才終于塵埃落定。見薄娘對畫畫十分感興趣,他也是樂意而為。
“好了。”
不多時,一朵水墨荷花便鋪在紙上,栩栩如生。葉昔遲收回手,将畫展平,“喜歡嗎?”
薄娘點頭,“多謝葉公子。”
葉昔遲搖頭笑了笑。
薄娘自始至終都一直在注意着沈凝煙的目光,見她仍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們二人看,薄娘指了指她,對着葉昔遲道:“花公子似乎一直在看着我們呢。”
葉昔遲不以為意地笑道:“阿花平日裏也常看我作畫。”
薄娘眼前一亮,“那花公子也一定畫得很好吧?”
葉昔遲聳肩,“這我就不知了。”
薄娘走出船艙,來到沈凝煙身邊,“葉公子今日特地帶了筆墨紙硯,花公子要不要也去作一幅畫?”
走了一個李意柔,又來一個薄娘!沈凝煙本來挺喜歡這個薄娘的,可如今……
她轉過頭去,心裏堵得發慌。假如現在不是在四面環水的船上,她早就像上次一樣一走了之了。
“花公子?”薄娘喚她。
沈凝煙假裝沒看到,葉昔遲也被吸引了目光朝她走來,“怎麽了?”
薄娘委屈道:“花公子好像生氣了。”
生氣?怎麽又生氣了?她最近生氣的頻率似乎挺高啊。
葉昔遲陪她一起坐在船頭上,“阿花。”
沈凝煙賭氣似的瞪了他一眼,開口道:“公子,這裏的事情既然已經解決了,我們是不是也該離開了?”
聽她說要走,薄娘心裏一急,忙道:“兩位公子這麽快就要走?”
葉昔遲想了想,點頭道:“我們尚有要事在身,既然姑娘已經答應将憶仙坊賣給我們,那我們也應該去下一個地方了。姑娘不必擔心,若是姑娘想要留下來,憶仙坊還是讓姑娘打理。”
薄娘知他們心意已決,又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們要去哪裏?”
她也只是随口一問,想不到葉昔遲會輕易地告訴她,“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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