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卿卿好狠的心啊

哪怕鋪了兩層錦被,硬冷的地板依舊冒着寒氣。

淮子玉有點認床,這一夜他輾轉入眠,做了個血淋淋的夢。

夢裏他站在一處高臺上,雪夾着風扇打他的臉頰。

他忽然想起此處是觀星臺,下意識擡頭,只見夜空沉暗,一顆星星也無。

明飛卿最喜歡看星星,但是荼州的房子又矮又低,即使他們爬上最高的那棟樓的屋頂,看到的星星也是很小很小的。

“阿瑾,回京後給我建座看星星的玉臺吧!”

18歲的明飛卿用手丈量着天上的星宿,眼裏仿佛盛了人間所有星光,他說,“我想站得高一些,看看你說的那顆紫微星長什麽樣。”

淮瑾得勢後,便推倒了泰和殿那座陳舊的高臺,重新建造了一座金雕玉徹的觀星臺。

觀星臺的高度是原來的三倍,地上鋪的是禦窯金磚,亭子頂部用的是透明的琉璃瓦,扶手欄杆是漢白玉所造,觸手生溫。

淮子玉此刻就踩在這金屋一樣的玉臺,他回過頭,看了看四周,想找到飛卿的身影,所見卻只有慘白的人間。

白茫茫一片,讓人心慌。

底下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聲,那聲音透着詭異的絕望,像在哭嚎求救。

淮子玉一步步挪到觀星臺外。

那哭聲越來越大,隐隐約約有人在喊着兩個字,他聽不清。

他終于站到了玉臺邊緣,身後似乎有一只無形的手拽着他,想把他拽離此處。

淮瑾緊緊握着欄杆,緩緩垂眸,視線垂直下落十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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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茫茫的雪地裏,洇出一片豔紅的血跡。

被鮮血簇擁的人是明飛卿。

他安靜地落在雪裏,後背不斷流出新的血液,似一朵豔紅怒放的牡丹花。

他蒼白脆弱地躺在花上,臉上沒有一絲痛苦,只有解脫。

有許多人沖了過來,戛然止步于血跡之外的三米處。

唯有那個傻子天青,撲到明飛卿身上,哭嚎聲刺破整個雪夜,刺破淮瑾混沌的夢境!

他猛地睜眼,胸膛劇烈起伏數下,氣未喘勻,就連滾帶爬地撲到床榻邊。

明飛卿睡得正熟,他的體溫還在,他的呼吸均勻,胸膛平穩地起伏着,臉頰還爬着紅潤的血氣。

淮瑾緊緊貼着他的手心,緊緊貼着他的脈搏,确認了許久許久,才敢信剛剛只是一場噩夢,一場血淋淋的,像是真正發生過的噩夢。

今夜他再不敢睡了。

他沒有吵醒明飛卿,只是悄悄親吻他的額頭,臉埋在他的脖頸間,吮吸着他的溫度與藥草的香味。

明飛卿睡得很熟,只以為做了個被貓撲進懷裏蹭來蹭去的夢。

淮子玉克制地擡頭,替他掖好錦被。

更深露重,天光未現的淩晨,太子爺獨自策馬出府。

明飛卿睡醒就沒見到淮瑾。

細春進屋瞧見地上的被子,立時明白了是怎麽回事,正想着收起來。

明飛卿:“不必收了,他今晚還是睡地板。”

細春:“!!!”震驚之餘又有點同情殿下了。

一直到用早膳,淮瑾都不見人影,明飛卿這才忍不住問了一句:“他人呢?”

細春:“奴婢不知,一早起來就沒見到殿下。”

明飛卿也不想表現得太在意這個人,便不再多問,專心吃起早膳。

他拿了一杯熱牛乳,喝到一半又問:“府裏有養貓狗嗎?”

細春:“沒有啊。”

東宮雖大,但管理極嚴,有哪些小動物細春一清二楚。

“除了殿下心愛的戰馬外,府裏常年養的只有廚司那裏的幾頭大肥豬。”

“那幾只豬我倒是知道。”明飛卿又喝了一口牛乳,伸手摸了摸右邊脖頸,嘀咕道,“總覺得昨夜有只貓撲我身上來了。”

“啊?!”細春吓了一跳,“那少君可有受傷?!”

明飛卿笑了笑:“沒有,想來是我睡糊塗了,把夢境當真了。”

細春忙替他又盛了一杯牛乳:“少君可要注意身體啊。”

明飛卿知她好意,從谏如流地喝起第二杯牛奶。

細春仔細瞧着,他脖頸處确實有一片肌膚微微發紅:“殿下夜裏是不是鬧您了?”

“?!”

明飛卿被牛乳噎着,狠嗆了一口咳嗽起來。

細春連忙拿了手帕,正要給他拍背。

一道人影嗖地閃到明飛卿身邊,先細春一步替明飛卿把牛奶拍下去了。

“殿下?”細春看清了來人。

“怎麽侍候的?!”淮瑾責問道。

細春立時低下頭認錯,明飛卿抓住淮子玉的手,袒護道:“我自己嗆到了,你兇她做什麽?”

淮瑾看他眼尾都被嗆紅了,頓時口幹舌燥,艱難地避開視線,喉結上下滾了滾。

“你昨夜去哪了?”

雖然不想關心,但這句話是自動跑到嘴邊的,明飛卿沒控制住。

淮子玉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塞到他手心。

明飛卿低頭一看,是枚嶄新的護身符,還是天機寺的護身符。

天機寺是西溱最靈驗的佛寺,這護身符更是難得,至于怎麽個難得法明飛卿倒是不知。

不過淮瑾是太子,想要個護身符還能有什麽難的。

“你要日日帶在身邊。”淮瑾嚴肅地說,近乎是道命令。

明飛卿不解:“要去邊境打戰的是你,這護身符你該自己帶着。”

淮瑾上手就把護身符塞進明飛卿懷裏:“就是給你的,不準弄丢。”

他湊近了,明飛卿隐隐約約聞到一股檀香的味道。

“你...不會是特意去寺裏給我求的吧?”

“不是。”淮子玉否認得幹幹脆脆,他不想提昨夜那個不好的夢。

“哦。”明飛卿無意深究。

淮瑾對他有幾分真心,他活了兩輩子,心中是有數的。

一道護身符而已,就算是淮子玉親自去求來的,也不過是怕他這顆紫微星在他西征時出了什麽事,影響他繼承皇位罷了。

沒什麽好感動的。

他收下護身符,繼續喝牛乳,渾然不知自己發紅的眼尾有多勾人,他的一舉一動落在淮子玉眼裏,簡直是在他心尖上撓癢癢。

淮瑾眸色漸深,他屏退在旁侍候的下人,耐着性子等明飛卿把牛乳喝光,而後忽然扣住明飛卿的手腕,将他整個人攔腰抱起。

明飛卿一驚:“大早上的發什麽瘋?!”

“從成婚到現在,你就沒讓我碰過。”淮子玉的聲音都啞了,可見他壓抑得有多辛苦。

明飛卿猜出他的心思,譏諷道:“成婚那夜本來是可以的,殿下不是找林霁去了嗎?”

“他娘的,這件事還能不能翻篇了?!你不會要記一輩子仇一輩子不讓我上床?!”

太子爺變得粗俗不講道理了。

明飛卿:“這仇我還真能記一輩子,放開我!去相府找林霁去啊!”

“你!!你混賬!”淮瑾氣急,在明飛卿的脖頸上咬了一口。

明飛卿吃痛,手腳并用地要跟他打起來。

但他在淮子玉手裏,永遠是只被抓住後頸的貓——任何反抗都顯得無用且可愛。

硬的不行,只能來軟的。

淮瑾忽然換了副可憐的語氣:“兩日後,我就要去戰場上九死一生,一別就是一年半載,現在是看得見吃不着,以後是看不見也吃不着,你讓本王怎麽忍!?”

“噗嗤!”明飛卿被他這話逗得笑起來。

他笑得沒心沒肺,淮子玉低聲道:“卿卿好狠的心啊。”

看在他快死的份上,明飛卿收了手上的力道,任由淮瑾貼上來。

這身子從頭至尾都被淮子玉占着,明飛卿也不是矯情的人。

淮子玉見苦肉計得逞,當即一個餓虎撲食,還沒把衣服解下呢。

“聖旨到!”

太監的聲音是如此刺耳。

淮瑾心頭一個咯噔,下意識擡手捂住明飛卿的耳朵,試圖掩耳盜鈴。

可明飛卿已經全聽見了。

他起身理好頭發,見淮瑾一臉不甘與慌亂,不解地問:“你心虛什麽?”

很快他就知道答案了。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太監宣旨道,“朕欲趁天時地利之機,收複西夷,冊東宮門下宋百為主将,挂帥西征。”

明飛卿:“?!!!”

淮瑾:“...............”

這破聖旨哪怕晚來兩個時辰也好啊!!

太監:“朕順承天意,為西征将士祈福,特準太子妃一道參與祈福大典!”

明飛卿:“..........”該來的還是來了。

太監宣完旨意,将聖旨交到了明飛卿手裏,明飛卿笑眯眯地接過。

等宮裏來的人一走,東宮的門一關。

明飛卿掄起聖旨就往淮子玉頭上砸:“九死一生?一年半載?!淮子玉!!你竟然拿這種事诓騙我!!!”

淮瑾辨無可辨,挨了好幾下砸,不敢還手只能跑。

這一日,太子府的暗衛瞧見太子爺被太子妃拿聖旨追着打了一整個東宮。

太子妃膝蓋有傷?這叫有傷?!這簡直是健步如飛!!

......

淮瑾終于在廚司旁躲過了飛卿的“追殺”,他正要松一口氣,忽然看到一個家丁拿了一桶飯菜和一個大勺子。

淮子玉問:“你要去幹什麽?”

家丁:“殿下,奴才去喂豬。”

“喂豬?”淮瑾總覺得眼前這一幕似曾相識。

他觀摩了一下喂豬的全過程。

家丁拿大勺子從桶裏舀出飯菜,然後放到豬圈的食槽裏。

昨日明飛卿給他送飯,整個步驟和眼前這幕不能說是一模一樣,只能說是如出一轍。

“殿下對喂豬也感興趣?”家丁說,“前兩日太子妃也特意來看怎麽喂豬呢。”

淮瑾:“..................”

明飛卿居然敢把他,堂堂太子,未來皇帝,當豬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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