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詛咒

耶律南炙頂着頭上一個大包回了使臣府邸。

秦兆見了大吃一驚:“君上這是遇襲了?!誰敢傷你?”

耶律南炙脫下侍衛的衣服,扔在地上,氣惱羞憤地說:“明飛卿總在孤的意料之外!”

秦兆立刻懂了:“他不願領受您的好意?”

耶律南炙緩緩閉上眼,默認。

秦兆摸着白胡子沉吟片刻,道:“如此,是他不知好歹了。”

他拍了拍手,一個巫師裝扮的人走進了屋裏。

所謂議和只是幌子,南國出使的唯一目的是為了把明飛卿從西溱除去。

紫微星的生死本不會直接影響西溱的國運,大多數時候,明飛卿的存在只會起到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的作用。

就像淮瑾能一帆風順地登上皇位,瞎了一只眼的耶律南炙也能百發百中一樣,強悍的命格可以讓許多困難的事暢通無阻地進行下去。

溱地上的人雖信奉星象神學,卻也不至于把一個人過度神化。

明飛卿之所以能直接影響到西溱的國運,是因為他還是西溱國君心尖上的人。

當日淮子玉是為了救明飛卿才爆發出驚人的軍事才幹,再往前追溯,那個淤泥裏的破落皇子是因為明飛卿才變得野心勃勃鬥志滿滿。

紫微星能成就一個國君,自然也能毀了一個國君。

“我敢斷言,紫微星中途夭亡,西溱不出三年就會走向亡國之路。”秦兆招來滿臉神秘圖騰的巫師,“我們不能明着行刺,卻可以下詛咒。”

這是耶律南炙給明飛卿選的第二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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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他不肯跟孤回南國,孤只能毀了他。”

耶律南炙不忍心目睹整個詛咒過程,他離開了這間屋子。

秦兆說:“陛下放心,三日內,紫微星必定夭折于皇宮,我南國必能統一溱地。”

巫師恭恭敬敬地朝耶律南炙離開的方向行了一禮,而後起身與秦兆說:“為了南國崛起溱地統一,我将用我的生命詛咒紫微星隕落,但如果沒有他的生辰八字和貼身物品,詛咒不能成功。”

秦兆:“我已經做好安排。”

他朝外頭的侍衛遞了個眼神,很快,一個衣着落魄的婦人低着頭走了進來。

她将手裏抱着的一個包裹打開,指着裏面一張紅色紙條和一個破舊的布偶說:“這是他的生辰八字,這是他小時候...經常放在床邊的布偶。”

巫師拿起布偶和生辰八字看了一眼,點了點頭,操着南地的口音問:“你是什麽人?怎麽得到這些私隐物品的?”

婦人擡起頭說:“我...曾是明府的小妾,明飛卿的小娘。”

丁氏交出了這些物品,轉而看向秦兆:“大人,你別忘了把明揚送回我身邊啊!”

半月前,明揚被流放南邊邊境,丁氏投告無門,絕望之際,南國的細作找到了她。

丁氏本就對明飛卿懷恨在心,當日被趕出明府時,她潛進他小時候住過的房間偷了幾樣貼身物品,她原本就想用厭勝之術報複明飛卿,陰差陽錯之下,這些物品竟然落到了秦兆手裏。

秦兆雙手捧起寫着生辰八字的紙條,笑着對丁氏道:“貴國君後崩逝之時,你兒子就能跟你團聚。”

·

明府門口。

明蕊避開爹爹,在後門見到了丁氏。

丁氏手裏捧着一個粗布包袱,見了女兒,直往她懷裏塞:“娘給你做了幾件冬衣,你拿着穿。”

明蕊擰了擰秀眉:“你自己都吃不上飯了,就別來管我了。”

丁氏一向偏愛兒子,對明蕊絲毫不上心,明蕊能長得亭亭玉立,還得歸功于蘇秋的大度照顧和明飛卿對她的保護。

但這到底是她的親娘,見她衣着破落,想是在外頭過得艱難,拿送衣服的名義,變相讨錢花呢。

明蕊解下自己的荷包,從裏面拿出二十兩銀子,塞給丁氏:“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吧,我如今的日子,過得可比有娘在身邊的時候要好許多!”

丁氏聽出明蕊話中帶刺,也不敢像從前那樣動辄打罵,只低眉順眼地拿出可憐姿态:

“蕊兒,娘從前對你不好,如今想彌補一二,這衣服,你就收下吧,你要是嫌它針線粗糙,就放在屋裏,當個擺設也好,你哥哥被流放了,娘只有你了。”

明蕊受不了她哭哭啼啼的模樣,只好接過包袱,放進了自己的閨房裏。

她打開包袱瞧了一眼,除了幾件東衣外,還有好厚的一件披風,拿在手上十分有分量,眼下已是冬末,用不上這麽厚的衣物,明蕊便将它放在了衣櫃裏。

使臣府邸。

煙霧缭繞之中,擺着一方詭異的祭臺。

巫師拿着一把黑亮的匕首,對準了祭臺上的布偶,布偶上已經用朱筆寫上了明飛卿的生辰八字。

他在等時機。

等那張引邪的符紙被放進明飛卿曾長久居住過的地方。

或是新梧宮,或是荼州的家,皇城裏的明府,也可以。

如今只有明府是最好突破的。

·

溱宮裏的暗衛在合陽殿外跪了一片。

有人闖進後宮挾持了君後,這群人竟不能立刻察覺,事後才來禀報。

領頭的已經挨了五十大棍。

這群人,淮瑾在王府時就養着,到底是日子過得太安逸太順利了,以至于個個都放松了警惕,此時若不敲打,這些暗衛遲早形同虛設!

淮瑾掃了一眼犯錯的下屬,轉身趕往新梧宮。

新梧宮內殿。

細春正在給明飛卿處理手上的擦傷。

“磨皮了點皮而已,不礙事的。”

明飛卿都不好意思挑明,這點小傷還是他拿石頭砸耶律南炙時自己碰傷的。

細春拿着秦冉給的金瘡藥,細致地替他包紮好傷口。

天青在一旁叽裏咕嚕地抱怨:“剛剛真是吓死我了,還以為公子被人抓走了,南國的皇帝真是膽大包天,居然來宮裏劫人?!”

細春瞪了天青一眼,天青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氣鼓鼓地閉嘴了。

這倒落實了淮瑾的猜測。

他不明白,飛卿為什麽不願意告訴他那個人是耶律南炙。

這時有個丫鬟端着藥正要進殿,看到躲在門外的君上,丫鬟一愣,還未行禮,淮瑾已經上前接過了她手裏的藥,親自端了進去。

明飛卿一擡眼就看見淮子玉端着藥進來。

“陛下是來興師問罪的?”

不論前因後果如何,耶律南炙來後宮私會皇後的事已經傳開了。

按照淮瑾那狗改不了吃屎的性子,此刻一定已經認定自己和耶律南炙不清不楚。

明飛卿都做好罵人的準備了,淮瑾把藥放在桌上,說:“我會在議和條款裏追加一條,讓耶律南炙來新梧宮給你磕頭賠罪,補償今日的冒犯與僭越。”

明飛卿冷嗤一聲:“看來陛下是一點都不想議和了。”

這種條款加上去,顯然是跟南國撕破臉,連面上的和睦都不裝了。

他沒想到此番拉鋸戰會終止在自己這點小事兒上。

淮瑾真地很在乎他作為帝王的尊嚴呢。

“我早就知道他們不想議和,只是有些疑惑,耶律南炙親自出使西溱,如此大費周章,總該有點目的。”淮子玉看着自己這位姿色絕倫的君後,“他該不會,是為了你?”

他想的是,耶律南炙對飛卿存了不純的心思,可能做出些瘋狂的謀害舉動。

但他前世實在前科累累,明飛卿順理成章地認定,淮瑾又在拿南國的事對自己含沙射影。

他忽然擡起手,擋在自己面前,淩空遮住了淮瑾的鼻子,将他的臉從中間隔斷開來,而後說了一句誰聽了都得冒火的話:

“我今日才發現,陛下跟耶律南炙還有幾分相似呢,尤其是眼睛和嘴巴,若是戴個面具,只怕我都要認錯。”

淮瑾:“.......”

明飛卿故做苦惱地說:“不知怎麽的,今日私下見了耶律南炙一面,看陛下也順眼了許多,這是不是就叫,愛屋及烏?”

顯然,淮瑾成了“烏”。

他臉色沉沉,屏退了無關緊要的人,握住明飛卿亂動的手:“你存心氣我是不是?”

明飛卿朝他一笑,無辜極了:“我怎麽敢呢,我只是,有什麽說什麽而已。”

他隔空描摹着淮子玉的五官:“陛下不是一直好奇,我在南國都經歷過什麽嗎?我今兒個私會完情郎,心情特別好,不介意告訴你。”

他迎着淮瑾的目光道:“耶律南炙很像你呢,有時候,我也會順從他,以此纾解我對你的思念,後來我被你接回來了,日夜對着你這張臉,一時分不清,究竟是耶律南炙像你,還是你像耶律南炙呢?”

“明飛卿!”

淮瑾極力壓抑着自己的嫉妒與酸楚:“這不是你的真心話,別胡說了!”

“什麽真心不真心呀,我沒有真心,我的真心早就摔碎了,哦,陛下還親自往上面踩了一腳,你忘了?”

淮瑾:“.........”

他從沒意識到飛卿這麽會傷人誅心。

明飛卿如願看見他被膈應到的難受神情,心情更好了,他擡手喝了一口藥。

藥還是要喝的,沒有好身體,怎麽給淮瑾添堵呢?

孩子的啼哭聲忽然闖進內殿,淮瑾回過神才想起來,新梧宮如今多了個孩子。

奶娘抱着孩子朝帝後二人行了一禮:“君上恕罪,君後恕罪,小皇子忽然啼哭不已,奴婢只得抱來。”

往常這個時候,阿淵早就喝足奶睡得跟豬一樣了,今天忽然從夢中驚醒,哭鬧不已。

明飛卿擔心阿淵病了,上前接過寶寶抱着哄了哄,阿淵抱着父君,把鼻涕眼淚全往明飛卿肩上的衣服蹭,還哭得更厲害了。

給人一種即将生離死別的錯覺。

淮瑾下意識懷疑是自己的錯,他久經殺伐,身上總帶着抹不去的戾氣,小孩子見了他都要哭。

他本想默默離開,只是看着飛卿的衣服被這孩子蹭髒了,心裏總覺得不痛快,便上前接過阿淵抱在懷裏,哄說:“鼻涕眼淚可不許往你父君身上蹭,要蹭就蹭父皇身上。”

明飛卿:“.........”

阿淵的哭聲弱了些,沒剛才那麽猛了,一旁的細春說:“這倒奇了,君上第一次抱,小皇子就這麽乖了。”

淮瑾道:“朕跟這孩子,畢竟有血脈連着。”

明飛卿一愣:“你知道這孩子的來歷?”

“他抱進新梧宮時,我就知道了。”

明飛卿:“那你......”淮瑾那麽恨太後,怎麽能容忍德柔的孩子養在自己膝下呢?

“飛卿,我不會遷怒于一個小孩。”淮子玉揉着寶寶的手說,“我不會往後宮納任何人,這孩子若得你喜歡,就好好培養,日後我讓他做咱們唯一的太子。”

明飛卿:“.........”

聽到做太子,小阿淵忽然又爆哭起來。

淮瑾無奈地笑了笑:“小屁孩,朕讓你做太子你還不樂意了?”

天青憂慮地道:“這孩子今日不太對啊。”

明飛卿也覺得奇怪,他伸出手正準備抱過阿淵,耳邊忽然嘶鳴了片刻,有人連名帶姓地在叫他。

他想回頭,發現身體直接僵住了,心跳猛地漏了半拍。

巫師手中的匕首,捅進了布偶上生辰八字的正中心。

仿佛萬箭穿心而過,明飛卿驟然臉色煞白,毫無預兆地閉眼倒了下去。

·

耶律南炙推開房門,見巫師七竅流血,以刀捅布偶的姿勢詛咒紫微星夭折,與此同時,施咒者被紫薇命格反噬,當場暴斃而亡。

他還未意識到,這場反噬不僅僅會要施咒者的性命,天降的懲罰将波及整個南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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