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你別丢下我不管
旭日高升之時,西溱恢複了久違的平靜。
淮子玉時隔三年再度坐上溱宮龍椅,身上的南國蟒袍還來不及換下。
底下大臣瞠目結舌,看着死而複生的“先帝”,驚得說不出話來。
宋百上前一步,中氣十足地高呼:“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有他開頭,衆臣才信這不是虛幻荒唐的夢境,他們依次跪下,山呼萬歲。
淮瑾低眸掃了一眼西溱的臣子,生出幾分親切之感。
一同跪在下面的還有南國的将領和太師。
事到如今,就算南國軍中有少數人不服,卻也已經陷入了西溱六十萬兵馬的包圍中,一旦反抗,只有死路一條,就算不想低頭也得低頭。
“西溱遭遇內亂,覆滅于南國之手。”淮子玉願意照顧南國人的心态,明面上安撫着說,“南國兼并西溱國土,兩國自今日起合為一體,改國號為中溱。”
底下衆人不敢有異議。
秦兆豎着耳朵認真聽着。
“日後溱江所及之地,皆受中溱皇權統攝,兩國軍民當化幹戈為玉帛,同心同德,榮辱一體。”
淮瑾的視線在群臣頭頂梭巡而過,沉聲警告,“倘若有人敢挑撥事端,鼓動內亂,幹擾溱地統一大局,皆以極刑處置,下場就以淮啓為例。”
底下衆臣皆是一抖,淮啓被百餘只箭射得面目全非,親眼看過的人沒有一個不肝膽劇顫的。
西溱臣民對淮瑾如今是仰慕加敬畏,簡直要将他視為救世的神君,絕不會生出異心。
南國的一切重要樞紐都已被淮子玉攥在手裏,“南國兼并西溱”這個說法,已經十分照顧南國百姓的自尊與體面。況且這三年南國上下實打實受着淮子玉的政令恩惠,人心所向,早就将淮瑾視為他們的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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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兩個國家的臣民都願意跟随同一個君主,那兩國不流血地合并統一,未嘗不是件好事。
西溱不必再憂慮南國的強勢,南國也可一掃耶律南炙造下的惡孽,在紫微星的庇護下,脫離那些要人命的天災。
縱然是雙贏的局面,必定也有人心口不一,不服不屈,故惹事端。
秦兆拱手禀說:“陛下,方才南地傳來消息,魏氏一黨劫走了被流放的楚瀾一家,往南邊奔逃。”
他已自覺将“南國”稱為“南地”,默認這個國家被取代後的國號消亡。
魏氏是南國沒落的皇族之一。
這倒不是什麽大難題。
溱地統一的大勢絕非少數幾只蝼蟻可以阻擋。
淮瑾翻手之間就能壓死這群叛逆之徒,只在于他想不想趕盡殺絕罷了。
楚瀾命不該絕,淮子玉也默許他活着。
想必日後楚氏一族,會用最好的方法來報答他今日的高擡貴手之恩。
·
新梧宮。
藥香萦繞,殿內不斷進出端着熱水與藥汁的宮女,整個太醫院的精英都圍在一起商讨良方。
秦冉神色嚴肅,正往明飛卿的手腕上施針。
明飛卿頭上纏着一層止血敷藥的細紗,墨發散落在枕邊,他神情安寧,像是睡着了,實則唇無血色,憔悴支離,陷在昏迷中無法醒來。
秦冉騰出手擦了擦額上的細汗,使盡畢生醫術在救。
國師立在殿內,為明飛卿祈福。
殿外一陣急促沉穩的腳步傳來,門口的宮女見了來人,忙行了一禮。
淮瑾已沒了方才的帝王之威,他神色憂慮,疾步踏進內殿。
秦冉見到他來,忙騰出床榻邊的位置。
淮子玉坐到床沿邊,手貼着明飛卿滾燙的掌心,低聲問:“君後何時能醒?”
秦冉跪在地上道:“後腦的傷過于嚴重,加上君後的身體本就虛弱,這一月來各種橫生的事端幾乎熬幹了他的心血,眼下當真是危重萬分,不知何時能醒。”
淮子玉蹙眉,緊緊握着明飛卿的掌心,沉聲道:“秦太醫,君後安然無恙,朕賜你榮華富貴,倘若他有一絲不好,朕誅你九族。”
秦冉渾身一抖——果然,當太醫總逃不過被“誅九族”威脅!
從前太醫院仰仗着明飛卿的命格,從不擔心真會被誅九族。
可如今病重的就是明飛卿,這誅九族可就不是什麽虛無的戲言了。
秦冉跪伏在地,認真道:“君後于微臣有大恩,微臣必傾盡此生所學!”
淮子玉又瞪了一眼一旁的張岐。
張岐連忙下跪道:“陛下放心,只要君後自己有求生的意志,他一定能化險為夷,這世上除了他自己,無人能殺紫微星。”
倘若明飛卿想死,沒人能讓他生,所以前世他死得那樣幹淨利落,一絲餘地不給淮子玉留。
但只要他想活,也沒人能讓他死。
淮瑾俯身親吻明飛卿微涼的臉頰,低聲對着昏迷中的人懇求:“卿卿,你別丢下我不管。”
明飛卿沒有任何回應,只安靜地睡着。
淮瑾壓下淚意,看明飛卿的目光溫柔得能化出水來。
殿外忽然傳來一聲孩童的抽泣聲。
淮瑾眼神一黯。
“太子殿下,您先起來。”細春在殿外勸淮淵。
廢太子的聖旨是淮啓這個亂臣賊子拟的,算不得數。撥亂反正之後,宮裏人依然稱淮淵為太子。
淮淵跪在殿外的大理石地板上,額頭還結着痂,沒有明飛卿照顧,他肉眼可見地瘦了一圈。
他雙膝跪地,垂頭抽泣,不聽細春的勸。
直到聽見細春說:“參見陛下。”
淮淵擡起頭,看到了父皇。
淮瑾去前線時,淮淵不足兩歲,還記不住人和事。
現在長大了點能記事兒了,看到淮瑾,竟像是個陌生人。
他怔愣一下,忙行了一個父子君臣之間的大禮:“參見父皇。”
淮瑾沉沉地看着淮淵——淮啓是怎麽暢通無阻地攻進皇城的,他已經一清二楚。
倘若虎符玉玺沒有被盜,明飛卿就不會身陷囹圄完全被動地受制于叛軍,今日也就不會受傷病重昏迷不醒。
淮子玉沒法不怨憎眼前這個五歲小孩。
淮淵從父皇的眼神中讀出他對自己的厭惡,小小年紀竟也清楚自己讨嫌。
可他很擔心父君,他想進去看看父君,想跟他認錯道歉。
小手伸出去,畏縮地抓住淮瑾衣擺一角,哽咽着求:“父皇,兒臣...兒臣知錯了,兒臣想看看父君嗚嗚嗚...”
淮瑾冷聲反問:“你見他,是想再害他一回嗎?”
淮淵一怔,眼淚更加洶湧:“兒臣真的知錯了...兒臣只是希望父君別那麽累...”
五歲的小孩哪懂什麽争權奪勢,當日太後告訴他,這樣做是給明飛卿分憂,淮淵才傻傻地全部照做,如今他知道,自己大錯特錯,他險些連累了整個西溱。
淮淵如今才知何為黑白是非,自知自己辜負了明飛卿的教導與養育之恩,他如今只想認錯彌補,始終記得明飛卿教他的那句“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小小的身體因為自責哭得一抖一抖,可憐至極。
他不斷地磕頭,幾乎要把額頭上的血痂磕破。
細春于心不忍,跪地求情:“陛下,君後說過,太子殿下也是被人誤導。”
“太子殿下?”淮瑾挑眉,眼含怒意地看着淮淵,“他非我親生骨血,是飛卿見他可憐才收養在身邊,倘若他懂事乖巧,朕也願意待他好,可如今他做了什麽事?小小年紀,竟學會算計自己的父親,受人教唆?安知不是骨子裏就是壞的?這樣的資質,如何配當太子?”
淮淵已經被兇得不敢哭了,他憋得小臉通紅,聽到父皇說:“儲君之位,寧缺毋濫,不是非淮淵不可。”
溱地統一的第一日,淮瑾下旨廢掉了淮淵的太子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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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