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是這樣的
屋外,村裏的漢子們吃了粥水,又換上了幹淨的衣服,歇息了半個時辰,總算是恢複了一些元氣。
明嫂用粗布包裹着的頭發,露出她雖經風霜,卻依然有些許麗色的臉龐,坐在村長旁邊,用一塊普通的卵石,在青石板上研磨草藥。
“這次又是什麽原因,下邊的東西,又動了嗎?”明嫂低着頭,眸光凝視着已經變成一團糊糊的草藥,小聲問。
村長聞言,重重地嘆了口氣:“若是那東西,倒還好了,這次地動,那骸骨分毫未動,但山腹卻多了條裂縫,有水漏了下來,我帶村人下去查看,那骸骨裏的東西,卻是不見了!上邊看到了,必惹禍事啊。”
明嫂聞言,也不由得嘆息起來:“罷了罷了,左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先想想如何渡過這個難關吧。”
村長點點頭。
……
另一邊,蘇瑤和陳姑娘相談甚歡,陳姑娘還給蘇瑤普及了這裏最基本的世界觀。
這個世界非常之大,傳說數千年前,仙神之上,有四方大帝,大帝之中,有帝尊鎮壓萬古,不過聽說在經歷過一場天地大劫後,星辰動蕩、山河破碎,別說帝尊了,仙神都已經消聲匿跡,如今東荒大之地,最強也不過元嬰級的強者罷了。
他們現在的這個位置,叫東荒,東荒一共七國,其有一國,國號曰陳,陳國居于北,在陳國有九郡,最北為星垂郡,又名北郡,數千年前,有一隕星落下,形成大湖,曰星落湖,東西長一萬餘裏,南北長四千餘裏,占了星垂郡三分之二的面積。
湖中有一條上品靈脈,陳國國都便建于靈脈之上,是東荒最繁華的大城,人口足有七百餘萬,四周下轄小城六座,而最北方那座小城有十萬餘人,依靠拒北山中的靈獸靈植生活,而他們所在的礦山,就是北城所有。
“這,若真有隕星能砸出一萬裏的大湖,這怕是要将整個天地撕烈吧,掀起的塵土必然遮天蔽日,到時樹木無光,人間寒冷,豈不是末日之景?”蘇瑤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吧?
“聽說這就是天尊上神的手段,有他們在,煙塵也要起得來啊。”陳姑娘微笑道,“但這些畢竟已經是傳說,我們聽聽便是,對了,你們這礦山,也大有來頭,據說數千年前,有一方天神在此被問斬,頭顱棄于野,化成這雲金山。”
蘇瑤瞬間想到山腹裏的那具頭骨,不由嘆道:“那豈不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這麽星落幾回,哪個國家受得住啊?”
“那有什麽法子,湊合過呗,”陳孜哂道,“如我這般的修仙之人,路上遇到鬼怪,不也得要人相救麽,在命途之前,修士也不過是略大一點的蝼蟻罷了。”
說着,又看了一眼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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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不為所動。
于是陳姑娘伸出手,拉住少年的修長的指尖,歪頭道:“對了,回去的話,還要你背我。”
牆壁上如蚊子般淡定的斷手驟然冒出血紅鬼爪。
陳姑娘卻只是笑盈盈地看着蘇瑤。
蘇瑤背對着手,不知暗流洶湧,只是笑道:“好啊,只要你不嫌棄。”
陳姑娘于是笑盈盈地看向斷手。
手恨恨地将爪子紮入牆壁裏。
就在這時,明嫂走進了無門的小屋,溫柔道:“叨擾陳仙子,不知陋處休息得可好?”
陳孜溫和點頭。
明嫂松了一口氣:“那我們即刻啓程回村,不知可否?”
“阿嫂,這是為何?”蘇瑤有些奇怪地問道,“村長他們虧空的厲害,陳姑娘又身上有傷,山路颠簸,這裏不缺住處水源,住些日子再走不可麽?”
“對,阿瑤你還不知道,”明嫂嘆息道,“這裏有屋有水,為何不将村落修在此地,難道我們便願意耗費時日,冒險上山麽?全因這山腹中有一骸骨奇物,普通人入這山三五日,便要口幹舌苦,若停留半月,就四肢無力,若住上一月,便會七竅流血不止,越是靠近這骸骨,得病越快,如今他們已經和那骸骨同居了三五日,再呆幾日,便能就地埋了,也省了這一輩子奔波之苦。”
這居然還是個有毒礦坑,那骨頭是有核輻射嗎?
蘇瑤認真道:“聽您安排。”
“多謝仙子體諒。”明嫂雙手按肩,彎腰向着陳孜行了一禮,恭敬地退了出去。
蘇瑤自然回過味來的,微笑問道:“多謝仙子體諒?”
“裝什麽裝,”陳孜輕蔑地哼了一聲,“凡人看到修士,都這德性,是以,我看你第一眼,便知不是個底細清白的。”
蘇瑤有些赧然:“如此明顯麽?”
“自然,不過呢,這東荒當年繁華無比,到處都是仙神遺跡,你要有什麽奇遇,也是平常,修士之中,追問它人根底都是大忌,你也不必說予我知。”陳·善解人意·姑娘如是說。
“也不是不說,而是我如今也是一頭霧水。”蘇瑤無奈地搖頭。
“看出來了。”陳孜說着,又看了一眼那只斷手,再看看在自己面前低頭收拾碗盤的少年,突然伸手,意圖摸摸少年濃密的頭發,“你頭上有片葉子……”
斷手光速襲來,重重地把陳孜的手拍了出去。
“前輩,你做什麽!”蘇瑤有些無奈地拉住氣勢洶洶,還想上去打人的斷手,“人家一番好意,我知道你關心我,但你不能剝奪我交朋友的權利啊,這樣是不對的……”
陳孜順勢露出委屈的神色,只是唇角,卻微不可見地勾起。
連胸口掌印那鑽心的噬骨的痛,都仿佛輕了幾分。
……
陳孜又坐到了蘇瑤背上的籮筐裏,籮筐很大,他衣衫多處破損,披頭散發,看起來有幾分可憐,村人其實想做個小椅擡他,被他拒絕了,于是很多人看蘇瑤的目光,便有了幾分複雜。
斷手歇在籮筐的邊沿上,像一只蚱蜢,那躍躍欲試的樣子,仿佛随時能沖上來,把陳仙子的脖子擰斷。
陳孜倒是不急了,他如今傷重的連提氣都做不到,需要在這村裏好好養傷,至于發信號求援——那更不必提了,以如今家裏的局面,知道他落難了,過來殺他的人絕對比救他的人來得快。
路途颠簸無聊,陳孜便和蘇瑤搭着話,沒事還各種指使少年,比如……
“我渴了。”
于是蘇瑤給他倒水。
氣得斷手把筐沿都捏折了。
“右手抽筋,想是血脈不通,幫我按按。”陳孜調整了一下位置,将修長的手臂從少年頸後伸過去,落在他胸口。
斷手都呆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蘇瑤倒沒什麽感覺,伸手就給陳仙子捏捏。
“那邊的花挺好看,摘我瞧瞧。”陳孜指了遠處山澗的一叢白色花朵。
太遠了,不行,蘇瑤剛要拒絕。
就見斷手刷地過去,又刷地回來,手上花團錦簇,遠方的花叢卻是直接被剔了個禿頭。
“這……”
蘇瑤輕咳了一聲,對陳姑娘溫和道:“先前前輩有些冒犯,但都是為我着想,還請你不要介意。”
陳孜有些委屈地道:“你以為是我在利用你來針對它麽,那你也太看輕我了些,你看那花叢!”
蘇瑤極目看去,便見那水邊的花叢抖了一抖,發出一聲哭泣似的尖叫,突然将根須從溪邊軟土中拔出,飛快跑過小溪,穿入林中不見了。
陳孜不悅地道:“那小妖窺探許久,我擔心它于我等不利,可又有傷在身,不便出手,這才使了法子。”
說着,他有些生氣地扯了一朵白花,丢到他衣襟裏:“這花是它精華,食之可以補氣,你拿給村民吃了,身子便能好些。”
蘇瑤拿出白花,輕笑道:“那就謝過陳姑娘了,不過前輩其實很好說話,下次,你不用這麽迂回的。”
陳姑娘明白這話并沒有忽悠到他,輕哼一聲,不再說話。
倒是斷手滿意地摸了摸蘇瑤的頭。
……
一路上,陳姑娘的掃盲班還在繼續。
東荒并不宜居,所有城市無論大小,必須修築于靈脈之上,以靈脈散發的靈氣,修築陣法城池,一為防禦,二為修行,三為提升凡人出現修士靈根的幾率。
凡人一世都不能離城太遠,城池之間的相互交流,貨物運送,都只能依靠修士空運。
“那人族發展,也太受限了些。”來自現代商業流通國度的蘇瑤如是說,“土地缺乏,便少糧食,貨物不通,便不富裕。”
“以前人族不是這樣的,”陳姑娘也有些無奈,“聽說數千前人族大興之時,有萬古神朝,四方天神,天地間城池密布,修行之士不知凡幾,後來突然間,仙神消逝,有人說他們飛升而去了,但這世間靈氣卻出現異變,四野之中,鬼怪橫行,連妖族都快活不下去了。”
“那我們這村落,又是為何可在荒野之地呢?”蘇瑤好奇道。
“這便是那礦山的功勞了,礦山中有一骸骨,修士也好,鬼怪也好,一旦靠近,都會逐漸凋零死去,實力越是強大,效果越明顯,所以這周圍數百裏,還算安穩,只是有些連飛都不會的猛獸小妖罷了。”
“那你為何……”
“我,”陳孜嗤道,“我這不是被一個無腦怪物打廢了麽。”
被點名的斷手翹了一下手指,滿意地摸了摸蘇瑤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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