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鋼筆

回家後,喬北心問梁以藍:“媽,今天有個男生來買醪糟粉子,你有印象嗎?”

他簡單描述了一下程望的外貌:“很高,跟我差不多,皮膚白白的,眼睛很大。”

梁以藍沒怎麽思考,一下就想到了:“有印象呀,他經常來買,人長得又俊,很好記的。是你的新同學嗎?”

梁以藍對于喬北心上次考試的小小失誤并沒有太放在心裏,聽到他很罕見地提到了同學,便猜想可能是新班級裏相處比較好的朋友。

喬北心“嗯”了一句,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是新同學,但是……媽,你可能不記得了,我初二時,那次班上同學推了你的餐車,當時有個男生幫你收拾了半天,就是他。”

喬北心初中讀的學校很差,老師不負責,同學素質也不高,甚至有人初二就出去混社會。

他們看不起喬北心這種愛學習的同學,更看不起他賣零食的母親。

某天放學,年級裏最愛惹事生非的男生等在梁以藍的小吃攤旁,惡作劇地推翻了她的推車。

那時喬北心正在馬路對面等待綠燈,見狀恨不得立刻沖到母親身邊,可來往車輛太多,他只能眼睜睜看着男生沖他比了個中。指。

這時,另一個瘦瘦弱弱的男生跑了過來。

他半蹲着身子,幫梁以藍撿起丢在地上的東西。小推車失了平衡,頂端放着的玻璃瓶子倒了下來。梁以藍低呼一聲,推開男孩。

玻璃瓶摔在地上,滿滿當當的牛奶噴灑而出,男孩被梁以藍推開,并沒有被碎玻璃劃傷,只是褲腳和衣袖都沾上了牛奶。

那時喬北心的近視已經有些嚴重了,可隔着那條馬路,他依然看到了男孩愣了一瞬。

喬北心說起那段回憶時并沒有表現得太難堪,可這件事始終梗在梁以藍心裏,她一直逼着自己忘掉那些。此刻突然被挖了出來,她愣住了。

“啊,哦,哦。”她尴尬地說,“是麽……”

很快,她又警惕起來,一下子抓住喬北心的胳膊,說:“他、他、他當時為什麽會在附近呢?他和你也是初中同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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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北心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不是,他那時在一位老師家裏補習英語,離學校很近。,那天是補習結束剛好路過。他人很好的,你別緊張。”

梁以藍也意識到自己反應有些過度。她松開手,坐回沙發上,不好意思地笑:“媽太緊張了,不是非要惡意揣測你的同學……人好就好,那你們好好相處。他喜歡吃什麽呀?明天帶點給他。”

喬北心正有此意:“嗯,媽你教我做吧……”

第二天上學時,程望又被周娜堵在班門口了。

周娜拎着幾個面包和一瓶牛奶遞給他。

程望頭都快炸了,他真應付不來這種場合,再三擺手,說:“我不要,真的不用,謝謝你了。”

周娜:“我不管你要不要,你不想吃就拿去送給別人,反正我送出去的東西,絕對不收回來。”

小果兒坐在班裏,遠遠看到了這一幕,嗷了一嗓子:“大橙砸!學神給你買早飯了哦,還熱乎着呢!”

程望如獲大赦:“你看!我有東西吃的!我真不要……”

這時,喬北心也聽到了門口的動靜,擡起頭看了一眼,正和周娜對上。

她盯着喬北心看了幾秒,輕哼一聲,轉過身走了,又随便拉了個同學,把手裏的東西塞了出去。

程望頂着班裏衆人八卦的目光回到座位上,嘟囔了一句“看什麽呀”。

喬北心還真給他帶了早飯。

紙盒疊成小船的形狀,打開後依次坐着四個糯米團子,白白軟軟的糯米粉被蒸成下窄上寬的形狀,頂端淋上了令人食欲大開的各色果醬。

“哎!”程望驚呼,“這不是熟梨糕嗎!”

只是,不知是由于路上颠簸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四只糯米糕上的果醬淋得七扭八歪,程望剛剛拿起,果醬就滴了下來。

程望舔舔手指淋上的果醬,被小果兒嫌棄地推了一把肩膀。

“程望你好髒!”

“我洗過手的,不許胡說八道!”程望狡辯。

喬北心聞言無奈地笑,從抽屜裏掏出張濕巾,站起身子探到前桌,給程望擦了擦手指。

程望驚訝地回過頭來——又被擦了嘴。

這下,連小果兒目瞪口呆。

程望躲了一下,但喬北心的手速更快,又追着過去擦了另一邊嘴角。

程望捧着那個小船紙盒,嘴裏和鼻尖都還萦繞着巧克力的甜味兒,可不知道為什麽,手裏的東西讓他有些食不下咽了。

時間不緊不慢地過着,轉眼間,喬北心來到二班已經兩周了。

今天的晚自習是數學課,老師安排大家做試卷。一整天的學習後,大家都很疲憊了,最害怕的就是晚自習安排考試,身體和思維都已經疲憊到了極點,班上最努力最刻苦的同學也沒有精力再多寫一會兒作業,紛紛起身準備回宿舍。

作為班上僅有的兩個走讀生,程望和喬北心在教學樓門口和其他幾個同學告了別,結伴走出校園。

路上他們還在讨論着數學試卷裏最後那兩道大題的解法。

程望對喬北心說:“今晚的試題有點難,最後一題我只來得及列上公式,沒算完,不知道老師肯不肯給我幾分步驟分。”

他抱怨道:“計算量也太大了。”

“那一題計算量是有些大,但有簡單一點的算法,”喬北心說了個公式,“可以套這個公式,但不要先計算出上一步的結果,直接帶着幾個根號一起計算,到後面就會發現這幾個根號都可以消掉,只剩頭尾兩個。這樣算起來會簡單一些。”

“啊果然如此!我就覺得一定有簡便算法,這題步驟已經很多很複雜了,怎麽可能計算也這麽難。但我沒來得及換別的算法試試。”程望苦惱地說,“我拿到試卷後先從後面的主觀題開始做的,這道題當時寫了一半有點卡殼,我就放在那兒了。等全部都做完再回到這題時……我已經看不懂我之前的草稿在寫什麽了。”

程望嘆氣:“我寫字真的好醜啊。”

喬北心問:“上次教你矯正握筆姿勢,後面有沒有堅持練習?”

程望撓撓頭,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我沒有好用的鋼筆。”

“鋼筆确實對練字有幫助,”喬北心順着程望的話說,“這樣吧,你要是不嫌棄,我送你一支我的鋼筆,你先拿去用,等找到更趁手的筆後再換新的。”

程望搓搓衣角,象征性地拒絕道:“那多不好意思呀。”

喬北心低頭笑笑,終究還是沒忍住,上手捏捏他的臉,“一支筆而已,不用不好意思。”

“那好呀!”程望說,“那我就不客氣了,讓我來沾染一下學霸之力。”

“好,那你今天稍微繞遠一點路,我回家取了筆回來給你。”

學校門口的主幹道總是很擁堵,為了舒通交通,那部分區域禁止停車,因此程璟極少開到校門口,大多是在學校大門右側的第二個路口處等待程望。

巧的是,喬北心的家就在那個路口往前直走500米左右。

程望打電話給程璟,問:“大哥,你下班了嗎?今天還來接我嗎?”

程璟那邊有些堵車,算算時間可能還得十分鐘左右才能到。

程望說:“那好,你慢慢開,我先去同學家拿個東西。”

500米很快就走到了,程望聽到喬北心說“我家就住在樓上”後,感慨道:“小喬,你家離學校好近哦,比住宿也就多個10分鐘吧?這麽一看你真的沒必要住校。”

喬北心聽到“小喬”兩個字時稍微頓了腳步,“要不要上來坐會兒?我媽今晚在家,順便給你拿點吃的。”

程望看看時間,拒絕了:“算了吧,今天太晚了,我就不打擾你了,厚着臉皮來拿東西就好啦!”

“好吧。”喬北心轉身走進院子,邁開幾步後又轉回來,“這院子路燈很暗,你又不熟悉這兒,我怕你看不到路絆倒。你就在樓下等我吧,我馬上下來。”

路燈果然如喬北心所說,不僅光亮微弱,還時常熄滅幾下。這裏雖然離學校不遠,但程望之前并沒來過,也不太熟悉。

這兒是一片老房。這幾年随着城市改造,臨近的老房子拆了大片。與周圍的高樓相比,這裏顯得很是格格不入。

自從八歲離開筒子樓後,程望已經許久沒見過這麽老的房子了。但這裏和筒子樓也并不像:筒子樓外表破敗,住着的人卻總是吵吵鬧鬧,程望經常在半夜被吵醒;相比之下,這裏則顯得安靜、平靜。

很快,喬北心匆匆下樓。他快步走到程望身前,把鋼筆遞給他。

“我現在手裏也沒有太好太新的鋼筆,湊合用一下吧。”

程望接過來,一眼認出這正是上次喬北心用的那支。喬北心來去匆匆,筆杆上還殘流着他掌心的一絲溫度。

程望把筆塞進書包,拉上拉鏈前還摩挲了一下鋼筆的筆帽,像小孩子收到禮物一樣,露出一個很甜的微笑。

喬北心看他笑了,自己也被傳染了笑意,片刻後他說:“好了,鋼筆也拿到了,以後好好練字。很晚了,快回去吧。”

他送程望走出院子,又問:“明天早上想吃什麽?我幫你帶。”

程望:“我自己買就可以了,怎麽好意思一直麻煩你。”

喬北心:“不麻煩,我反正都要幫我媽準備東西,給你拿一份就是了。”

程望十分不懂得客氣:“那我還想吃今天早上那個。”

“那個是糯米,吃多了容易不消化,還是不要天天吃。”喬北心想了想,又說,“蔥花餅可以嗎?”

程望不挑食,雖然對熟梨糕格外鐘愛,但蔥花餅也不錯,“可以!我還要喝豆漿,但你不要加糖。”

喬北心嘴巴有點沒經過大腦,脫口而出:“我知道。”說完後他愣住,但好在程望并沒注意到,他又連忙說,“為什麽不喜歡加糖呢?不加糖會沒有味道。”

程望抿着嘴,低頭思考了一會兒,沖喬北心笑,“沒有為什麽啦,就是口味習慣而已。”

他輕聲說:“加糖的豆漿太膩了……”

回家後,程望仔細觀察着那支鋼筆。

看得出來這支筆喬北心經常使用,甚至墨水管裏的墨水量都還是滿的。鋼筆筆杆有不少劃痕,筆尖被磨過多次,筆帽也有一處小小的豁口。

這支鋼筆雖然老舊,但使用起來仍然非常順滑,藍黑色的筆跡點在草稿本上,墨水很快幹涸,留下“程望”這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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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定情信物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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