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吃醋x2(二更)

睡前程望又仔細看了看這張雪景。

山上的雪和城市裏不一樣,很厚,放大後仔細看,更高的地方還有冰。

程望沒去過高原,不知道高原反應會有多嚴重。他上網搜索一番,越看越覺得心驚。

他挑了一個鏈接發給喬北心,半分鐘後對方回了一個句號。

之後又回了一個安慰的表情,并配文字:沒事,沒這麽嚴重,網上說的太誇張了。

程望沒再回複。

可能是內心對喬北心有些許擔憂,那晚睡覺時,程望做了個夢。

他夢到和喬北心去還願的場景。

夢的內容和現實大體一致,喬北心安慰着他,王燕不想見他,不一定是壞事。

之後,喬北心不見了,他的夢裏只剩下了那個女人。

王燕出現在他的夢中一直是讓他非常害怕的事情,那些他努力忘記的童年,總會伴随着噩夢重新回來。

高中有喬北心陪伴着的那段時光讓他有了面對這些的勇氣,這幾年來他很少再夢到以前的事了。

從上次還願回來後,這是程望第一次夢到她。

夢裏王燕沒有化妝,素淨的臉漂亮又清純。她穿着把程望送回程萬宇家時穿着的那條碎花裙子,沒有了刻薄,也沒有了潑辣。

她坐在筒子樓裏的那個沙發上,右手撐着下巴,看着站在他身前的程望。

夢裏的程望也不再是個子小小的男孩,他長高了,也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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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他們母子似乎很少有過這樣安靜相處的時間。王燕總是很聒噪,她嫌棄兒子愛哭,每天都在罵男人,又不得不依靠着男人過活。

她把對程萬宇的怒氣一股腦發洩在無辜的兒子身上。

但這一次她沒有。

她低低地嘆了口氣,說:“別來找我。”

女人的話語依然冷酷:“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兒子,你也當沒有過我這個媽。往後我是生是死、是好是歹,都跟你沒關系。同樣的,你過得好呢,老娘也不來沾你的光;你要是過得不好,也跟我沒關系。要怪,就怪你沒投個好胎吧。”

說完這些,女人從沙發上站起。夢裏她沒穿鞋子,赤着一雙腳拉開了老房子的木門。

木門嘎吱一聲響,将程望從夢中喚醒。

在這個短暫的夢中,女人留給他的最後一幅場景是轉身離開的背影。她站在門口遲疑幾秒,輕聲說了句“走了”。

雖說不是噩夢,但這個夢依然讓程望早早醒了過來。

天還沒亮,程望伸手到床頭櫃,想摸出手機看看時間。手腕一擡,腕上的智能手表亮了。

是之前喬北心送的,說是可以監控睡眠狀态,硬要他戴上。

如果不是因為睡眠報告需要通過藍牙傳送到手機,喬北心還試圖把手表和自己的手機進行配對。

想到這裏,程望笑了。

從睡夢中驚醒後,程望很難再次入睡,幹脆起了床。現在剛七點多,是這個城市剛剛蘇醒的時刻。

洗漱完畢後,程望看了一眼手機,很意外地看到有未讀微信。

-喬:我真是服了

-喬:一大早被叫起來出勤

下面是幾個發怒的表情。

程望笑倒在床上,給他回了一條“有些人當時可是要死要活非要做警察,把老師都氣死啦”。

喬北心估計在忙,一整天都沒動靜,晚上八點多給他回了個嘆氣的表情,緊跟着是幾張照片。

他去的地方又下雪了,雪積得很厚,比琴市這邊冬天下的雪厚多了。

有一張照片是喬北心的腿,積雪蓋過了他的小腿肚。

程望回道:雪這麽大?!

喬北心立刻挂了視頻過來。

在這邊待的時間長了,這人脾氣也見長,本來就沒什麽表情,現在看着更兇了。

但是每次他擺出一張兇兇的臉,程望就想笑,這次也是。

喬北心本來一肚子牢騷,視頻接通後看到程望那一臉憋笑的表情,只能無奈搖搖頭。

“反正看我倒黴你就高興了。”喬北心說。

昨晚高原突降暴雪,他們一大早就被叫起來安排工作。

雪天地滑,車子不好開,再加上極低的溫度,開到一半時胎壓一直報警。幾個同事下來檢查情況,又花了半個多小時修車。

總之是一言難盡的倒黴。

又閑聊了幾句後,程望收斂了調笑的神色,挺認真地說:“我今天早上夢到我媽了。”

喬北心可能是最清楚“做夢”這兩個字對程望來說有多可怕的人,聽到這話,他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小望,你……”

程望擺擺手,打斷他:“沒做噩夢,普普通通的一個夢。”

他抓抓臉,困惑地說:“我夢到她跟我說,以後別去找她了……就當沒有她這個媽媽。”

喬北心覺得這話沒有道理——有沒有這個人,對程望來說區別真的很大嗎?小時候對他不好,長大了也不管不問,要說唯一給過程望的,大概就是孩童時期的飯菜、幾件衣服和一個住所。

他這麽想着,臉色又沉了下來。程望看到之後又想笑了。

他抿了抿嘴,到底還是淺淺地笑了一下,說:“你說,我是不是被你洗腦了呀,我醒來之後回想起這個夢,越想越覺得,可能你當時說的是對的。她不想見我,躲我,對我來說也許是好事。”

喬北心刮了刮手機屏幕,臉色有所緩和:“我們現在也無從得知她的真實想法了。小望,我只希望你別再因為這件事傷心難過了。”

程望盯着喬北心看了一會兒,慢慢點了頭。

他猶豫再三,輕聲對喬北心道了謝。

“小喬,一直想跟你說聲謝謝。”程望表情認真,“其實,我也不像你想像的那麽獨立或者堅強……我……”

他有點說不下去。

程望悲傷地想,王燕不喜歡他,也不能說完全沒有他自己的原因,他确實比一般男孩愛哭。

他總是控制不了眼淚。

程望抹了抹眼睛,正想繼續說,被喬北心打斷了:“小望,別這麽說……如果不是我一直慫恿你去還願,可能你也不會見到她……”

程望卻搖搖頭:“跟這個沒關系。我見不到她,心裏反而會一直在意這個……總覺得心裏是個坎,邁不過去。這次見到她,過程可能是痛苦的,但我現在知道她不想見我。”

他舒了口氣,神色輕松了些:“可能這麽說很奇怪,但我真的松了口氣。”

“而且——”程望又說,“幸好這次是和你一起出去的,不然……”

程望在一些事情上有他自己的堅持。比如說他會因為分手低落,但不會向別人訴苦,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當初他和喬北心為什麽分開。

再比如,這次遇到王燕的事,他絕不會告訴大哥。

“真的,如果上次是和大哥一起出去……”程望垂下眼睛,眼睫毛簌簌地打着顫,“我會崩潰的……”

喬北心伸手,在手機的金屬邊緣處敲了敲,聲音不響,但足夠引起程望注意。

“小望,別擔心,程璟永遠不會知道這件事。”

幾周後,程望臨時被派去一個項目出差,出差地點在廂市。

畢業之後他沒再去過那裏了,工作結束後,他請了一天年假,在廂市到處轉了轉。

還去找了呂祎。

呂祎畢業後沒回家,留在廂市工作了。他選擇的行業和程望不同,他去了券商,平日裏比程望更忙碌。

但再忙碌,七年的室友過來,肯定還是要擠出時間見一面的。

程望反正閑着沒事幹,幹脆直接去呂祎公司樓下等他下班。

見面後,呂祎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熊抱。

兩人許久沒見,有不少話要說,吃了一頓晚飯還不夠,晚上又去酒吧喝酒去了。

酒精度數很低,但很好看,程望那一杯紅紅的,吸管上還別了一塊橙子。

不出意外地被呂祎嘲笑了:“嗨呀,大橙子在吃橙子,自相殘殺啊,你好殘忍!”

程望無語地瞪了他一眼。

呂祎說完這話皺了皺眉,他拍拍額頭對程望說:“對了程望,有個東西,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他從自己的公務包裏翻出筆袋,又從裏面掏出一支薄荷綠的鋼筆遞給程望,問道:“這個鋼筆是不是你的?”

從他拿出那只筆的時候,程望的眼睛就黏在上面了。呂祎把它遞到面前時,程望呼吸都屏住了。

那是他的鋼筆,是那年過生日時,喬北心送他的那一支。

鋼筆牌子很大衆,但這款并不常見,程望一眼就能認出來,這就是他之前找不到的那一支。

他聲音有點啞:“……我還以為弄丢了。”

酒吧很吵,程望聲音又小,呂祎沒聽清,湊過來問:“你說什麽?我在我行李箱裏找到的,我猜就是你的東西。”

這事說來話長。

畢業之前要填的表格太多,呂祎着急,随手從程望桌上撿了只筆用着,表格填好後他急急忙忙去學校交給老師,順手把鋼筆也一起塞進了自己口袋裏。

男生粗心,根本沒發現自己還揣着一支筆,換衣服時又把衣服随手一扔——

鋼筆圓滾滾的,随随便便就卷進了書本或是口袋裏,又因為畢業季忙着收拾行李,被打包進了行李箱。

程望那時一心以為是掉進垃圾桶被扔掉了,根本沒往呂祎身上想,而呂祎剛一工作就全國各地到處出差,行李箱堆在租的房子裏,連拆都沒拆。

最近因為買了房又搬了家,這才得出空來收拾東西。

他抱歉地說:“實在不好意思兄弟,我真是忙暈了,上周才收拾出來。我也是真蠢,要不是你今天過來,我可能還想不起來這是你的東西。”

他主動把鋼筆塞進程望的包,又拍拍他肩膀,又一次道歉:“實在不好意思,終于物歸原主了。”

程望摩挲着鋼筆的外殼。

工作之後他自己也買過鋼筆。工作了,有錢了,買的筆也越來越貴。和那些比起來,喬北心送的這一支外殼就顯得不夠精致了。

但對程望來說,再也不會有比這一支意義更重大的鋼筆了。

喬北心知道程望出差,這兩天都沒再去騷擾他。

程望回來那一晚,又趕上他在加班,也沒有聊成天。

睡前他給程望發去的“睡了嗎”無人回複,只能躺在床上孤單寂寞地刷着朋友圈。

他看到大約兩小時前,程望連續發了兩條朋友圈內容。

第一條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很開心。

第二條是一個視頻。

視頻背景昏暗、音樂嘈雜,拍攝的畫面是對面桌的一個男人。

男人長了一張很周正的臉,正用小叉子叉起水果拼盤裏的哈密瓜遞到鏡頭前。

而舉着手機拍照的人不知被什麽東西逗笑了,笑得鏡頭都在抖,幾秒鐘後,程望的聲音傳進視頻裏。

“哈哈哈哈哈,呂祎你真是……”

真是什麽?

喬北心把這段視頻翻來覆去看了十幾遍,又把音量調到最大,貼近耳朵試圖聽清程望究竟在說什麽。

但他說得實在太過含糊不清了。

喬北心把手機鎖了屏,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總之是一直沒睡着。

喬北心忍了又忍,終于忍不住了。

大半夜的不好直接給程望發消息,只能把怨氣發洩在朋友圈那兩條狀态上。

于是在淩晨三點時,喬北心手指重重按着手機屏幕,在程望發送的那段視頻下面回複了四個字,和三個标點符號。

-這人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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