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又約了人?
要不是第二天林書雁查房,看見十六樓盡頭那間垃圾桶裏扔着兩個幾乎被辣椒染紅的一次性餐盒,就真以為常湛知道忌口。
泛着紅油的餐盒昭示着這位病人昨天吃過什麽,還吃得非常痛快,一個人吃出來兩個餐盒呢。林書雁覺得又氣又好笑,什麽也沒說,提着垃圾袋就出去了。
常湛被抓了個現行,恨自己粗心大意,昨天蘇定走時竟然忘了讓他把垃圾帶走。
他過習慣了逍遙日子,醫院住得實在憋屈,殘廢一樣不能走不能跑,連想吃點東西也不能吃,真想現在就辦了出院,趕緊遠離這破地方。
不就是個林書雁?以為自己非他不可麽?醫院外邊有千千萬萬個人等着他。
他當即就要打電話找人辦出院,不想沒兩分鐘林書雁去而複返,端着一拖盤瓶瓶罐罐。
“換藥了。”林書雁徑直走到窗邊,推開窗通風,“下次吃完的餐盒記得扔,病房裏全是味兒。”
常湛這只在炸毛邊緣的大獅子立刻溫順起來,收起爪牙。
“額頭和手臂不用再上藥了,今天就可以拆紗布。腿上也已經結痂,再換兩次藥就能出院了。”林書雁說道。
“這麽快?”常湛剛才還嚷嚷着要出院,現在告訴他真的能出院了,好像又沒那麽高興,“不用再多住幾天?”
林書雁沒見過這麽主動想留在醫院的:“剩下的恢複在家裏進行就可以。”
他語氣不急不緩,聽不出來有任何情緒。常湛心涼了半截,轉着食指上的裝飾戒指,揣摩他的心思:“林醫生,你生我氣了?”
林書雁先是一愣,随後笑起來:“我犯不着跟你生氣。”
其實他是有點氣,但不是生氣,只是覺得好笑又無奈。就像小孩子偷吃了顆糖果,明明糖衣還在手中握着,卻偏要謊說沒有,笨拙得要命。
不過他犯不着跟常湛生氣。他遇到過比常湛刁鑽無理難纏的病人多了,沖着他大吼大叫的,動手鬧事砸人的,不知道遵守醫囑的病人也多了去,他哪兒能各個都生氣?
他清楚生氣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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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各有命,貪圖口舌之欲的也有可能會壽終正寝,一生清心寡欲的沒準倒少活幾天,他只是個醫生,不是活菩薩,盡到了作為醫生的責任就夠了。
就算常湛是VVIP,在他這裏,也始終只是個病人。
常湛自知理虧,啞然無聲。
現在林書雁心裏的他肯定是個無良騙子,不騙錢,專騙感情那種。昨天林書雁才加了他微信,不會等會出了病房就把他拉黑吧?
他也想要讓林書雁體會一下那種抓心撓肺的感覺。
“你有沒有特別想吃的東西?”
林書雁擡頭看了他一眼,以為他又想請自己吃飯,于是說:“沒有。”
常湛繼續問:“那人呢?”
“也沒有。”
“……”常湛頭一次被怼得這樣徹底,更加委屈,“林醫生,病房裏實在太無聊了。我住院這麽久,不能跑不能跳就算了,連飯都是清湯寡水,想吃的都不能吃,你說難不難受?”
立刻,林書雁眼前浮現常湛每天吃的東西,不由皺眉,那也叫清湯寡水?
果然vip對于清湯寡水的概念都跟他這個社畜不一樣。想不到這麽一個吃慣了山珍海味的人,竟然也會被醫院樓下十幾塊錢一份的牛肉粉饞住。
“人要學會及時享樂,該吃就吃,該喝就喝。”常湛見他不說話了,忙下了一番總結,“我這是用食物填補心靈的空虛,再不吃點想吃的,我都要抑郁了。”
難為他為了一碗牛肉粉,把理由說得冠冕堂皇。連林書雁被他說樂了:“你這明明是在作賤自己的身體。”
常湛無所謂道:“我身體好,稍微作賤一兩次也沒大礙。”
到底是年輕,林書雁不大認同,自己不過比他大四歲,難道已經有代溝了?
何況他可并非一兩次,吃喝玩樂處處作踐身體,大到車禍,小到一碗牛肉粉,絲毫不知道顧忌健康。
林書雁說:“你的傷口正處于結痂期,辣椒會讓傷口刺癢難耐,局部充血,嚴重的話還可能會發炎,甚至會留一道疤。”
常湛一驚:“又留疤?”
“所以才要遵醫囑忌口。”林書雁低頭認真的模樣,仿佛正在課堂上嚴肅且完美地回答着一次提問,“人不能貪圖一時享樂,等你以後就……”
說到這裏,他忽然愣了下。他跟常湛說這些做什麽?反正他已經盡到了一個醫生該有的責任。等到常湛以後後悔,又關他什麽事?
“就怎麽樣?”
常湛被他說得老老實實靠在床頭,腿正在被林書雁握在手裏上藥。他知道林書雁沒有生氣了,因為他的動作照舊輕柔,如陽光下溫柔的海風。
“以後留下毛病,就後悔吧。”連開口也是溫柔的,明明帶着點恐吓的意思,卻毫無威懾力。
常湛用目光打量着他。
如果林書雁不笑,那麽整個人看起來非常清冷,甚至有點生人勿進的氣質。可偏偏他的睫毛很長,彎起的弧度讓他整個人随和了許多。
再看那雙正在持着棉簽擦藥的手,手掌寬大,指節修長,肉卻很少,以至于瘦弱得連指節都凸出明顯。全身的氣質加這麽一雙手,如果林書雁不做醫生,應該去當個藝術家。
常湛看得仔細,生怕錯過一分一毫,目光近乎直白,欲望和渴求畢現。
上次在病房裏,他也是這樣盯着林書雁看,如果對方是一張薄紙,恐怕此時已經被他的目光穿透,渾渾灼燒起來。
這一次他沒那麽走運,被林書雁抓到了他的目光,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麽東西:“怎麽了?”
上午十點鐘的陽光從側面穿進他的瞳孔,深褐的眸子被照耀成淺茶色,透徹明亮。他一臉無辜地看向常湛,常湛也看着他,雙雙視線交接,時間仿佛凝固。
其實只有一秒,甚至短到零點幾秒,林書雁卻感覺過了很久。過後,他匆忙移開目光,放在常湛小腿上的手也不自然地移開:“好了。”
常湛如大型貓科動物眯起雙眼,慵懶地伸了個腰,剛才的危險氣息消失殆盡:“林醫生,今天下午還陪我去散步好不好?”
“嗯。”林書雁沒有理由拒絕,這也是幫助病人康複的一部分,保持心情愉悅,“四點半要開會,開完會我再來。”
“好啊,那一起去食堂吃晚飯。”
林書雁卻道:“今天恐怕不行。”
常湛臉色也變了變,話裏都帶上了莫名的酸意:“又約了人?”
“不是。”林書雁笑起來,“今天要回家吃飯。”
常湛意味深長地“哦”了聲,心裏那股隐隐的不痛快慢慢散去:“說好了的,等我出院了請你吃飯,不能爽約。”
其實林書雁是個把工作跟生活分得很開的人,他生活中的朋友,很少跟他有工作上的聯系。尤其是常湛這樣的纨绔,他不想招惹上。
畢竟無論從哪方面看,他們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也不像是能做朋友的兩個人。
不過他之前确實随口答應過常湛,不想讓對方挑毛病,此時只能硬着頭皮答應。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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