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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陳初瑞這麽一鬧,包廂裏的氣氛突然變得怪異起來,一時間,竟沒有人說話。

孟廷安和梁研瑜都是人精,即便陳初瑞的話被紀慕辰堵了回去,也能猜個大概,而且從紀慕辰反常的行為來看,都知道不該說破,因此非常默契地保持了沉默:一個端着酒杯立在窗前靜靜地欣賞璀璨的夜景,一個靠在沙發上笑眯眯地與人聊微信,只有林楠傻傻地湊到陳初瑞面前,問他剛剛想起了什麽。

陳初瑞攬過林楠的肩膀,看着已經回到吧臺前的紀慕辰慢吞吞地說道:“我剛才啊想起了一件特~別、特~別有趣的事...”

果然,還沒說到重點就被紀慕辰打斷了:“阿楠,給老趙打個電話,讓他把車開到會所門口來。”

林楠正睜着一雙大眼睛等着陳初瑞說那件特別有趣的事呢,聽到紀慕辰的聲音,愣了愣,随後才納悶地問道:“埃?現在叫老趙過來?你要回去了?”

“是傅筠心,她有點急事,得馬上趕回學校去。”紀慕辰說着就看向坐在一旁刷着手機的傅筠心,傅筠心早就歸心似箭了,此時聽他這樣說,立刻笑着站起身來,準備往門口去。

林楠也跟着起身,驚訝地問道:“埃?這就回去了?吃了飯再走不行嗎?”

其他人也紛紛挽留。

“真的有急事,不好意思了...”傅筠心笑着和衆人道別,走出包廂的時候,覺得自己的臉都快笑僵了。

紀慕辰把她送到會所門口,交代司機老趙送她回家。

傅筠心不想麻煩他,說自己打車回去就好,他卻堅持讓司機送,說這樣比較安全。

她拗不過他,只好上了車。

出發前,他遞給她一只紙袋,說裏面裝着面包和水果,讓她帶在路上吃。

傅筠心還真餓了,感激地向他道謝,心裏卻感覺怪怪的——印象中他孤傲又冷漠,對她不是冷嘲熱諷就是冷臉相向,怎麽八年過去,竟變得溫柔又體貼?

周五的夜晚,街上車流不息、人潮湧動,就連閃耀的霓虹都透着一股周末特有的躁動。

傅筠心坐在車上,一邊吃着柔軟香甜的面包一邊望着窗外的街景發呆,不知怎麽的,又想起傅偉平剛剛那通興師問罪的電話來,好不容易熄滅的火氣又噌地一下竄到了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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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比起怒氣來,更多的卻是失望。

她已經記不清自己對他失望過多少次,又期望過多少次了。

期望他變回原來溫柔慈愛的樣子,變回原來寵她愛她的樣子,因此即便他背叛了媽媽,即便他由着呂巧珍欺負她,她還依然相信,他是愛她的,只是不善言辭罷了、只是被呂巧珍暫時蒙蔽了心眼罷了,在他內心深處,一定還是愛她的。

所以她不想讓他為難,高中畢業後就不再主動聯系他。

他偶爾也會來學校看她,送些生活費或者價值不菲的禮物,她知道這些是他背着呂巧珍偷偷送的,怕那女人知道了鬧到學校來,從來不收,就連學費都是自己靠獎學金和打工掙的。

等到大四那一年,他突然一反常态,非常大手筆地送了她一套房子,當時她特別驚訝,執意不肯要,他卻說,那是他虧欠她們母女的。

而他之所以敢如此“明目張膽”地給她送房子,是因為呂巧珍的父親終于撒手西去,呂巧珍是獨生女,作為她的丈夫,他自然而然就榮升為呂巧珍父親名下那家口腔醫院的院長。

在呂家忍氣吞聲了整整十年,他終于熬到了出頭的那一天。

直到現在,傅筠心還清楚地記得,那天晚上他們并排坐在公園裏的小河邊,他一邊喝着罐裝啤酒,一邊望着繁星閃耀的夜空憧憬着美好的未來,那意氣風發的模樣看起來就像一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渴望着幹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來。

可他說着說着笑容就淡了,聲音也低了,到最後,突然冒出了一句“對不起。”

傅筠心愣了一下,轉頭朝他看去,卻見他低着頭,用力地拔着腳邊的小草,哽着聲說道:“筠心...你一定覺得爸爸自私、爸爸狠心,可爸爸...也是迫不得已...爸爸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媽媽...”說到最後,他泣不成聲。

原來他也心懷愧疚,也悔不當初...

那一刻,傅筠心覺得心頭積郁了多年的恨與怨一下子都消散了,她忍着淚,撫着他的後背輕聲安慰。

良久,他終于平靜下來,抹掉了眼淚,用堅決有力的聲音說道:“筠心,爸爸保證從今以後決不再讓那姓呂的女人欺負你,要是她還欺負你,爸爸一定叫她好看!”

自那以後,她和他的心一下子就拉近了,她以為,從前那個溫柔慈愛的爸爸終于回來了,卻沒想到,才幾年的功夫,他就把自己說過的話忘得一幹二淨!

“否則我傅偉平就沒你這個女兒!”

想起他不久前在電話裏對自己吼出的那句憤然決絕的話,傅筠心的心就像被千萬根針紮着,泛着細細密密地疼。

她不願被這糟糕的情緒左右心情,便強迫自己想些別的事來轉移注意力,不知怎麽的,就記起高一那年發生的一件事來。

那一次,也像今晚一樣,恰巧在危難時刻遇到了紀慕辰,讓她在多年以後忍不住感嘆這歷史驚人的相似性。

那時候她還沒住校,下了晚自習,就騎着自行車回家。

可那天騎到半路,自行車鏈條脫落了,她只好拖着往前走。

已經接近晚上十點了,回家的學生群漸漸遠去,路上行人稀少,只有昏黃的路燈照着她孤單的身影。

她的家離學校不遠,過了前面那座橋,再轉個彎就到了。

她推着自行車爬上大橋的緩坡,微涼的夜風混着河水的濕氣,吹走了一天的疲累,也吹散了自行車壞掉的煩惱。

她十分享受這難得的寧靜與自在,不由地放慢了腳步。

卻見一個背着釣具的中年大叔迎面走來,他一眼就看出她的自行車掉了鏈子,說可以幫她修好。

傅筠心見他挺熱心的,就同意了。

那大叔便放下釣具,撸起袖子将她的自行車倒立在地,沒一會兒就将鏈條裝上了。

傅筠心向他道謝,卻不想他問她要錢,開口就是兩百。

可她口袋裏總共就幾十塊錢,全都掏出來給了他,他卻不滿意,非說她還藏着錢,上來就扯走了她肩上的書包。

書包裏沒什麽值錢東西,就一本高中英語詞彙和一套做了一半的數學卷子,可對她這個心中只有學習的乖學生來說,那是她最最重要的東西,更何況,那套數學卷子明天晚自習前還要交。

她好說歹說,那男人就是不肯把書包還給她,有心上去搶,可她全身上下就一把骨頭,力氣小得一陣風都能吹倒,哪裏是他的對手?

正焦急間,瞥見一個少年騎着自行車從身旁飛快駛過。

是紀慕辰。

即便他穿着校服,傅筠心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她連忙扯開嗓子沖着他的背影高聲喊道:“紀慕辰!紀慕辰!”

其實同班快半年,她從沒叫過他的名字,可今晚叫起來卻特別順口,就像早就叫慣了似的。

紀慕辰聽到喊聲,一個急剎車就停了下來,轉頭一看,就見一個身材瘦弱的女生正沖着自己用力地揮手,而她身旁站着一個中年男人,那男人的腳邊還倒着一輛自行車。

“什麽事?”紀慕辰一認出傅筠心,就調轉車頭騎了回去。

傅筠心立刻像是見了救星般,含着淚花道出了原委。

紀慕辰連車都沒有下,掏出200塊錢遞給那男人便騎着車走了。

車子過了橋,順利地滑下坡道,又等了一會兒紅燈,還沒見傅筠心跟上來。

他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回身看去,見她還站在橋上——仍然與那中年大叔糾纏着。

紀慕辰“啧”了一聲,非常不情願地調轉車頭,加快速度騎回去,繃着臉問傅筠心怎麽還不走。

傅筠心帶着哭腔,說那男人不肯還她自行車。

紀慕辰一看,果然見那男人大喇喇地坐在一輛半舊的女式自行車上,一手握着自行車把手,一手拽着傅筠心的手腕。

見他看過來,那男人皮笑肉不笑地問道:“這位小哥,你怎麽又回來了?是不是舍不得那兩百塊錢啊?”那男人雖然這樣問,眼中卻射出兇狠的寒光,一副威脅他不要壞人好事的神情。

紀慕辰沒有接話。

他知道那男人打的什麽主意。

這橋面上空空蕩蕩的,別說行人,就連過路的汽車都很少,而橋的兩旁是公園,長長的河道邊種滿了郁郁蔥蔥的大樹和灌木,一旦被帶進去,就算大聲呼救,也沒人聽見。

可傅筠心這個白癡,竟然為了一輛破自行車和人糾纏半天,她知不知道,要不是他正好路過,等待她的會是什麽!

紀慕辰胸中忽然騰起一股無名火,他盯着那猥瑣的男人,放在腿側的雙手捏成了拳。

他恨不得立馬沖上去狠狠地揍那男人一頓,可理智告訴他不能意氣用事,他應該選擇報警,可眼下那男人一沒偷二沒搶,就算警察來了也無濟于事。

而且不管動粗也好報警也好,都會讓這個男人懷恨在心。

他背着釣具,應該肯定經常來這裏釣魚,而他們每晚下了晚自習都要從這橋上經過。他在暗,他們在明,只怕惹怒了他,他會伺機報複。

自己倒無所謂,可傅筠心一個女孩子,手無縛雞之力,遇到危險根本無力抵抗。

這一切思緒不過眨眼間就從紀慕辰的腦海中閃過,很快,他就想出了一個簡單又有效的辦法。

他一把将傅筠心拉到身邊,沒好氣地教訓道:“你鬧夠了沒有?不過一個不起眼的女同學跟我表白,你就吃醋成這樣,非要一個人先走,瞧,連自行車都看不下去了吧?喏,情書給你收着,以後可別再為這種無聊的事和我吵架了!”說着就把一個飄着香味的粉色信封塞到了傅筠心手中,傅筠心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愣愣地看着手裏的信封不知該做何反應。

紀慕辰卻神情自若地把目瞪口呆的傅筠心抱到自行車前杠上,用那男人也能聽清楚的音量說道:“你那輛破自行車動不動就出問題,還是扔掉算了,以後我每天送你回家。”說着就騎上了車。

他雙手撐在自行車把手上,将傅筠心整個人都圈在了懷裏。

可傅筠心卻還惦記着她的自行車,她費力地轉過身,伸長脖子,視線越過紀慕辰的肩膀,看到那個男人正騎着她的自行車朝相反的方向慢悠悠地遠去。

自行車雖然是舊的,可就這樣白白送給他,還欠了紀慕辰200塊錢,要是被爸爸知道...不,被那個姓呂的女人知道,一定沒好果子吃。

想象着即将到來的狂風暴雨,傅筠心的心裏就有股說不出的害怕和難過。

車子滑下坡道,她順着光滑的前杠滑到車頭,紀慕辰前傾的身子也更加往前,他的臉幾乎要碰上她的。

“坐好!”他低聲命令,傅筠心這才從橋上收回目光,陡然發現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在咫尺。

她心中驀地一緊,連忙轉過身,卻因為太過着急,差點從自行車上摔下去。

紀慕辰眼疾手快地撈住她,手臂橫過她的胸前,立刻感覺到兩團軟綿綿的東西壓了上來。

意識到那是什麽的時候,他整只手臂都像過了電一般,心髒也砰砰砰地急速跳動起來。他忙不疊地放開她,而勉強穩住身體的傅筠心則滿臉通紅地抓着自行車把手,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靠得極近的兩個人就這樣陷在了極度尬尴的沉默中。

習習涼風輕柔地拂過,卻吹不散兩人臉上的熱度。

而她耳邊的碎發也被風吹起,有一下沒一下地撫過他的臉,像是挑逗般,弄得他心癢難耐,她身上散發的淡淡馨香,不斷地鑽進鼻尖,讓他忍不住想要靠得更近。

“SHIT!”紀慕辰在心裏暗暗咒罵了一句,再次加快了蹬自行車的頻率。

在十字路口的一個大轉彎,傅筠心不受控制地倒進紀慕辰的臂彎裏,臉頰碰到他的上臂,清晰地感受到薄薄的襯衣底下緊繃的肌肉線條。

傅筠心吓了一跳,連忙往後仰去,卻又撞到他的另一只手臂。

“啧!”紀慕辰發出的不滿聲音雖然很輕,卻讓傅筠心難堪到了極點。

“就在這裏下吧。”她的聲音輕如蚊吶,可身後的人卻沒有任何回應。

傅筠心一路強忍着,連他噴在她耳後的溫熱呼吸都成了沉重的負擔。

幸好很快就到了,等她好不容易調整好坐姿的時候,紀慕辰的自行車也穩穩地停在了小區大門口。

傅筠心迫不及待地跳下車,可長時間保持着并不舒服的坐姿,她的腿早已發麻,此時突然重重地落在水泥地面上,腳後跟立即傳來一陣難以名狀的痛感。

她難受地皺起整張臉,紀慕辰卻再也沒看她一眼,迳自踩着車輪,飛也似地沖進了夜幕中。

傅筠心忐忑不安地回了家,客廳裏只有翻着報紙的傅偉平。

她看了一眼主卧緊閉的房門,鼓起勇氣開口:“爸爸,我的自行車丢了...”

“哪裏丢的找過了嗎”傅偉平從報紙後頭擡起臉來,語氣很不好。

“在學校裏被偷的,最近有很多同學的自行車被偷了,都沒找到...”她不敢提起橋頭的那一幕,因此編了個不需要自己負責的謊話。

傅偉平将報紙丢在桌上,生氣地說道:“出了這種事,學校也不好好管管!哪天我去跟校長好好反應反應!”校長牙齒不好,經常去呂巧珍父親開的口腔醫院看牙,而傅偉平是那家醫院的副院長,與校長還算熟。

要是自己的謊言捅到校長那裏還得了?

傅筠心心頭一跳,還沒來得及開口阻止,主卧的房門就開了,穿着淺紫色睡衣的呂巧珍打着哈欠從裏頭出來,含含糊糊地問道:“和校長反應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當當當,回憶殺來了!以後标題上加了M的就表示有回憶情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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