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拜訪孤兒院,簡游幼時

“那以後那兩個人果然沒再找過我了,謝了兄弟!”電話那頭男人喜滋滋地說,語氣裏洋溢着解脫的喜悅。

“不用客氣,大家都是兄弟嘛。”

“好,那有事你叫我,能辦的兄弟一定給你辦到!”

挂斷了電話,辦公桌後的英俊男人才露出幾分深思神色。

高誠的事情将一個他一直以來刻意忽視的事提了上來,那就是阿游心裏對他親生父母的想法。他是想要找到他們的,還是不想找到他們的?剛交往的時候他也假裝不經意地問過這個問題,那時候簡游只是淡淡地回答說,聽天由命,順其自然。

青年語氣不鹹不淡,聽不出他心底真實想法。那時候趙琛西不想去碰觸他心底傷痛,沒再追問。但不碰觸并不代表不存在。他是不在乎簡游家人如何,但簡游呢,他是否也對自己的家人有過期待?

高誠的經歷提醒了他,不過簡游喜不喜歡,在不在乎,想不想要,他都應該把握主動權。提前找到他的家人,以防突然來襲。

他播出桌上電話:“喂,池助理,下午跟我去個地方。”

……

……

明陽孤兒院位于高平市一個偏僻的老城區,因為開發較慢,周圍設施都比較落後,附近正在開發地鐵,過去的路上施工嘈雜。

下午兩點,炎陽如火,一輛黑色奔馳停在明陽孤兒院門口,車內走出一個年輕俊朗的男人,還有穿着職業裝的女人,兩人一前一後,在院門口駐足。很快,司機停好車子也出來了,門口已經有人等候着他們,見此立刻上前,笑容滿面地說:

“你好,你好,您就是趙先生吧?感謝您一直以來對我院的資助。”

趙氏本就熱心于社會福利事業,又因為簡游的關系,趙琛西每年都會從個人賬戶支出,對孤兒院進行多方面捐款資助,這也是為什麽當他提出要了解簡游的事情後,院裏的人痛快地答應了他。

“您好,您就是院長吧。”他看向一個五十來歲,面容和藹慈祥的老先生。

“我是院長,趙先生,關于您要了解的簡游的事,這位張姐從小就一直照顧簡游,直到他上大學離開,他的事,張姐最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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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叫住“張姐”的女人似乎在孤兒院呆了一輩子,眼旁的細紋都浸着些許苦楚,眉眼也有些刻薄,她似乎并不怎麽愛笑,對着“大善人”趙琛西也只是禮貌地點點頭。但趙琛西知道這個女人遠比知道院長來的多,她的确是從小就看着簡游長大的,在有些夜深人靜,萬籁俱靜,兩個交心的戀人躺在一起看月光的時候,青年會向他的戀人講述那些曾經發生在這個院裏的事情。

在他的描述中,“張姐”出現的頻率很高,她就像代替了媽媽,或者幹脆連爸爸的角色也代替了,嚴厲又仿佛天然帶着母性般地管教着他們,在他們還未成熟的內心留下了濃墨重彩的痕跡。

事實上,趙琛西還知道簡游偶爾會和這個“張姐”打電話,給她送些衣服水果之類的。

“您要了解簡游的什麽事情?”

女人已經竭力說的溫和,但可能是這麽多年都在管教威懾熊孩子們,那表情語氣讓趙琛西總有種面對教導主任的感覺。

趙琛西沉了沉氣,說道:“我要交給他的工作非常重要,所以我希望盡量了解他的身世背景,以免出現突然情況。”

“簡游沒有身世背景,他是在他四歲的時候被放在孤兒院門口的,我們發現他的時候他一直在哭,喊着媽媽生病了,他要去照顧媽媽,剛到院裏的時候他也一直想要逃走。”

在簡游的關于過去的描述中,從來沒有過這段,趙琛西想象着這個畫面,不由心髒糾緊。

“後來我們問過他,問他記不記得爸爸媽媽或者其他親人,他說他只記得媽媽,媽媽生病了,說要給他買吃的,然後就不見了。他從來沒有見過爸爸,也沒有見過其他親人。我們估計他是單親家庭,上面不是沒有親人了,就是和親人關系很不好。這種事我們具體也不好猜測,而且在他口中,他母親好像得了很重的病,有時候都不能下床。”

“那時候信息不完善,被父母丢棄的孩子是很多的,這孩子慢慢長大,自己也不記得剛來時候的事了,我們只告訴他,他母親是生了重病,撫養不了他了才把他送到院裏,并不是被家人抛棄了。”

“或許是因為這樣,他從來沒有提過要去找自己爸爸媽媽的事。”張姐補充道:“別的孩子多多少少,私下裏都會跟我提幾句,有的是堅信自己是被拐賣的,有的只是很小時候的好奇。”

張姐一邊說着一邊把一個老舊的照相簿拿出來。

“這是他以前的照片,有的是院裏的合照,有的是學校裏拍的。”

趙琛西甩掉他胸口冒出的亂七八糟的酸楚,翻開來看。

簡游的外貌是有點冷的,是那種偏向冷色調的英俊,這或許和他的醫生身份非常搭配。但他小時候的面相,完全沒有張開後的冷冽,反而看着呆呆的,很萌,很乖巧,五官精致小巧,像一個洋娃娃。

趙琛西瞬間沒了別的念頭,一門心思地看着他的小可愛,想象着他小時候的乖巧,聰明,體貼。他一定是這世上最可愛的小孩。

相冊一頁頁翻過,照片中的男孩慢慢長大,終于有了現在的五官輪廓,少年身形清瘦,衣服極其簡潔,連眉眼,都有些陰郁。

他或許是明白了自己和世界上大多數人的不同吧。

“高中的時候他是住校的,他學習很好,自己能拿獎學金還有助學金。”似乎是擔心不明确的身世會影響簡游在這個趙先生心中的評分,張姐補充道:

“他還參加了一些競賽,什麽全國中小學生奧數競賽,奧林匹克數學競賽,物理競賽,都有得獎,這是他領獎時的照片。”

照片上,稚氣未脫的少年難得得眼中帶着笑意,純真和快樂在他身上是那麽明顯,他好像又成為了一個普通的孩子。

他最後留下的照片是上了大學,他朋友還是誰給他和學校大門拍的一張合照,照片像素不高,應該是用手機拍的,傳過來之後再打印出來的。

趙琛西把相簿還給張姐,吸了吸氣,才道:

“他剛來的時候,他身上有什麽明顯的東西麽?”

“沒有,除了衣服還有幾張零碎的紙錢,別的就沒有了。”

“我明白了,謝謝張姐。張姐你再跟我說說他在院裏的情況吧。”

“好。”

兩人一邊走一邊說,這麽多年,院裏的房屋都很舊了,但因為有好心人的資助,房子雖然老但卻不算破,外牆都重新漆過了,宿舍樓房間簡潔整齊,讓人仿佛穿越時空回到了二三十年前,但裏面的陳設擺放卻又充滿現代感。

趙琛西還在外面看到在一個小型籃球場打籃球的孩子,還有空着的房子裏看書的女孩。

“……他一直非常勤奮刻苦,也比較早熟,很照顧弟弟妹妹們……”

“我跟你們說,你們早點搬走,早搬走也讓我們省點功夫……”

門口不知道怎麽了傳出争吵聲,有幾個男人堵在門口,院長和一個年輕人跟他們據理力争,對面卻一臉無賴的樣子。趙琛西蹙眉望過去,嘴裏抽着一根煙的男人正好扭頭,他臉上一條巨大的疤痕在趙琛西眼前閃過,觸目驚心。

他心裏驀地一緊,不動聲色地問:“那邊是發生什麽事了?”

張姐露出嫌惡的表情。

“不過是幾個地痞流氓,附近要通地鐵了,有個老板把這塊地皮都買下要做商業建設,想讓我們搬走,院長不肯,他們就派了地痞流氓日夜來騷擾我們。”

“那個刀疤臉是……”

“是這塊地痞們的老大。”

他的印象裏,刀疤臉的确是因為什麽事情和簡游結仇,這背後還有“趙琛西”的幫忙,書裏對這一段描述不多,看來就是因為這件事了。

想到書裏那個人對“簡游”做的一切,男人眼裏閃過一絲戾氣,冷冷地撇了那人一眼,轉過來對張姐道:“謝謝張姐,我要了解的事情都知道了。”

他頓了頓,又道:“這片要改建商業區的事情,我會想辦法處理的,您不要擔心。”

張姐不由一愣,眼神裏加了幾分認真,看向他。

趙琛西朝她鼓勵地笑了笑,跟着池曉走出院子。他坐上車後,對池曉道:

“幫我查下,這塊商業區建設是哪家在做……算了,我自己問吧。”

他拿出電話撥出通訊錄上一個號碼,很快:

“喂,琛西啊,今天怎麽有空給我打電話啊?”

趙琛西一笑:“元叔叔你說什麽話呢,我當然是,有事想要請教您了啊。”

“哎呀你真是……說吧什麽事。”

“吳城區張板橋路地鐵附近的商業區建設,是哪家公司承包了啊?”

“張板橋路地鐵站啊,好像是是路銘地産,韓健弘他兒子在做啊,怎麽,這事你也有興趣?”

“我沒有,就是這邊有個孤兒院,我們一直在資助,突然聽到這事,就想了解下。”

“嗨,就這啊?這叔叔也幫不上忙,你看看怎麽取舍吧。”

“我知道的,謝謝元叔叔,改天請您吃飯。”

趙琛西挂斷電話,韓氏,路銘地産。

最近跟這韓家,還真是牽扯不清啊。

……

……

同樣作為一個商人,趙琛西自己也會遇到類似問題,一般這種情況下,最好一方誠意足夠,一方明白事理,達成雙贏局面,這樣對你對他對大家都好。然而孤兒院的情況,是路銘地産只願意出當地同等面積地價的錢。這篇多年沒有得到發展的老城區地價可謂是高平市最便宜的,遠遠低于全市平均地價。而讓這些孩子離開自己家園後的後續,路銘地産也是一概不管。

要知道,明陽在本地建立這麽久,得到了當地政府衆多政策補助的,其中還包括這些孩子們的上學就業問題。而路銘地産只管最基礎的地皮價格,完全不管孩子們的未來,就相當于是将一條正在行駛的大船的動力裝置都抽走了,然後補貼你大船外表鋼鐵的費用。

也難怪孤兒院的人臉色不好了。

趙琛西和韓氏現任掌舵人韓志文沒什麽交情,卻有彼此的號碼。思緒片刻,他就打了電話過去。

接通的那一瞬間,那頭也難掩驚訝。

“趙總?”

趙琛西溫聲道:“韓總,你好。”

那頭說了兩句寒暄的話,趙琛西直述主題:“韓總,吳城區張板橋路地鐵邊上有個孤兒院和我們公司一直有聯系,我聽說韓總要把那塊地皮建設成商業區,想問下韓總能否保留這個孤兒院。”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麽,趙琛西臉上表情不變,只是眼神逐漸冷了下來。

“韓總不能通融麽?那只是一家孤兒院,并不會有很大影響。或許韓總還能得到一個有愛心的好名聲,就當是給我一個面子。”

“趙總的面子我是很想給,只是這件事董事會早就做過決策了,我不能因為我一個人的想法就再次召集董事,很對不起趙總了。”

“這樣啊,那就不打擾韓總了。”

趙琛西放下手機,臉色一斂,對身邊池助理道:“我們跟韓家有什麽相挂鈎的合作麽?還有韓家近幾年的商業資料,整理一份給我。”

“是。”池助理立刻打開電腦。

他和韓家的确是沒有什麽深仇大恨,但人在商界,往往只是因為利益就可以把昨天的朋友變成今天的敵人。韓家可以不給他這個面子,那麽他趙琛西,也無需顧及他們面子了。

路旁便利店的感應門似乎壞了,汽車從道路旁駛過,門就往邊上打開,随着“歡迎光臨”的機械音,光可鑒人的玻璃映着男人俊美漠然的側臉,一閃而過。

那一頭,收到了趙琛西電話的韓志文非常迷惑。就為了一個資助過的孤兒院來找自己讨人情,有可能麽?

雖然這事透着一股詭異,但韓志文怎麽想都想不到還有什麽原因,他們和趙氏的合作也并不多,想不通他只能把這事抛在腦後,這段時間韓健弘生病住院,基本不管公司的事,趁着他不在盡快握住公司機要,培養自己的班子才是正事。

兩人各有打算,忙于正事,直到傍晚時候一則新聞打斷了他們的步調。

《路銘地産違規建設,已造成八人重傷,二十人輕傷!》

新聞報道了路銘地産開發的一個小區,因材料以次充好,造成塌方,造成了巨大傷亡,現在有關部門已經介入調查。

這則新聞出現的時間極為巧妙,如果不是趙琛西自己還沒出手,他都要懷疑這是他做的了。韓志文也是同樣的懷疑,他召集緊急會議時仍在猜測,然而這篇新聞和趙琛西給他打電話的時間相隔太近,反而讓他不敢确信。按照事件發生的時間,除非趙琛西早就盯住他了,否則他不可能這麽快就掌握這麽多信息。

到底是誰在盯着他?這個事件,他明明已經打過招呼,不讓報道了……

桌子上手機忽然震動,韓志文還在冥想當中,當即皺眉不客氣道:“誰的電話?三番五次強調,會議上手機都靜音!”

他說完後,怔了怔,看着下面人望向自己的異樣眼神,咳了一聲接起電話。

“喂,爸……”

“你是怎麽回事!網上的報道是怎麽回事?不是說已經處理好了,不會報道出來的麽?!”

韓志文走出會議室,小聲道:“爸,這件事情我的确已經處理好了,這次不知道是誰陰我們,我現在就在和公關部門開會讨論。”

“盡快給出一個方案,該壓的都壓,該給點甜頭的都給一點,面子工作要做足,反正這件事不能影響路銘!”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爸,我先去開會了,您也不要太動氣,身體要緊。”

“哼。”

那頭重重哼了一聲,不情不願地挂斷電話,韓志文臉色鐵青,看着門口玻璃深呼吸了一口,才走回會議室。

那篇初始報道很快被撤了下去,但網上漸漸開始發酵,不少人都在議論。眼看着民憤壓不下去,路銘才拿出聲明,表示是下面承包商自作主張,以次充好,造成了這次事故。路銘早在事情發生之初就調查了這件事,并且給與了受傷家屬賠償。陸陸續續也有受傷家屬站出來說這個事情在發生的時候路銘就已經聯系了他們了,并且也拿到了賠償。

很多時候,網友只是看不慣有些人自覺有錢有勢高人一等,不把人當人看的态度,如果你足夠謙遜足夠虔誠,他們反而會給與極大的寬容。路銘的公關看中了這一點,在平息民憤上的确很有一手。

“都收到賠償了?”

女人的聲音通過藍牙傳遞,本就清麗的嗓音顯得更加冰冷。

“并不完全是,事情剛開始的時候,有些家屬鬧的比較大,路銘刻意避開這些情緒比較大的家屬,收買了傷情并不嚴重的家庭。”

趙琛西搖了搖頭:“我知道了,今晚你加班辛苦了,可以回去了。”

“好的,總裁。”

車子在小區繞過好幾個彎道,才駛入往常的道路。黑夜之中,有一棟房子窗戶透出明亮的光芒,一如他每一個晚歸的夜晚。

趙琛西嘴角勾出一抹淺笑,在院子裏停好車子後就進了屋,門口,大毛正在咬繩子玩,嗅到爸爸的氣味一下子叫了起來。簡游從廚房探出腦袋:

“回來了?”

“回來了。”

趙琛西放下外套,赤腳走到廚房就要“吸老婆”,簡游伸手擋了擋他的下巴,嫌棄道:“去洗澡。”

“老公回家前有沐浴。”

“哦,那你很了不起咯,去換衣服。”

趙琛西:“老公身上香香的,不臭臭。”

簡游被他亂動的手鬧的腰癢癢的,正好鍋裏的水開了,他忍不住輕踩了他一腳,罵道:“差不多了,每天晚上都要這麽搞麽?”

“我只是工作太累了,回家要吸老婆啊。”趙琛西還特別委屈,他看了眼沸騰的鍋,乖乖地松開手,道:“老公乖乖,老公上樓換衣服了。”

說完,他就模樣乖巧地轉身上樓。簡游看着他做作的樣子頓覺無力,這都多大的人了,據說兩個人相處時,一個人的狀态是由另一個人決定的,所以是他平時對他太寵了,才導致他如今變得越來越孩子氣了麽?

半個小時後,兩個人一條狗,一家三口圍坐在桌子邊上。或許是今晚的月色濃烈,趙琛西看着面前的簡游,總覺得他比往常還好看,下巴尖尖嫩嫩的,透着一股少年稚氣。

簡游一伸手,他:這只手捧起過獎杯,翻過書頁,說不定還抱過籃球少年白皙柔嫩的臉龐上淌下汗水……

簡游一夾菜,他:穿着白體恤藍校服的少年坐在食堂吃飯的場景。

簡游一喝水,他:小巧纖細的喉結滾動,晶瑩的水滴從少年乃至青年的皮膚滑落。

簡游一瞪他,他:漆黑烏亮的目光閃爍着少年特有的光……啊,被發現了。

簡游無奈地放下筷子。

“你差不多一點吧,我們都結婚這麽多年了,你這樣我不覺得有多恩愛,只覺得很可怕啊!”

男人難過地說:“我的愛對你是負擔擔擔對不起,我錯了。”

簡游這才收回目光,事實證明,小孩子不能哄太過!

因為“放肆”,吃完飯趙琛西被趕去洗碗,趙總裁乖乖地把碗筷放到消毒櫃裏,才擦幹淨手拿起桌子上的手機,他看了眼樓上,才悠搭搭地開口:

“喂,韓總,你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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