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拍賣會（三）

言琛開口的那一剎，呂旭逸有些想笑，又有些心酸，在發現言琛站在眼前的那一刻，他就有些失态了。

言琛瘦了，瘦了很多。

為了更好地适應每個角色，言琛的體重幾乎常年都保持在一個水平線上下。相處這麽多年，呂旭逸也發現了，言琛是屬于那種怎麽吃也不會胖，再瘦也不會突然瘦五斤以上。

今天的言琛穿得格外随意，也對，他一向不喜歡這樣的活動，自己不在工作室的造型師也拿他沒辦法。一身合體有型的黑色西裝，一條黑色領帶，一雙黑皮鞋，除了襯衫的那一抹白，再也在他身上找不出其他顏色了。言琛的喜好很單一，顏色除了黑色就是白色。頭發似乎修了些，仔細看卻和平常無異。

可還是不一樣啊。呂旭逸嘆了口氣，做為衣架子的言琛，今天這個身材似乎有些撐不起這身西裝了。

言琛衣櫃有很多衣服，戲服，休閑裝，或者是代言商送的某品牌一系列的衣服，可他平時喜歡穿的也就那幾件。

在家，就是最簡單的純棉T恤和短褲，還是呂旭逸有一次無聊逛某寶看了一下情侶裝，就随便買了好幾套。衣櫃那麽多高檔睡衣不見他穿，這幾件衣服倒總是被他穿身上。

呂旭逸喜歡有事沒事買衣服，所以言琛衣櫃有一大半的衣服幾乎都是他買的，而出席活動的禮服，一般都是定制的。這件西裝呂旭逸記得格外清楚，是去年言琛提名好萊塢最佳男主角時，他特意找了認識的設計師定制的。

衣服，也無論好壞，都講究合适，言琛去年穿着就格外合适。今天，言琛再穿這件西裝，就顯得有些松大了。

其實也不是特別明顯吧，或許是呂旭逸自己太敏感。領口大了三厘米，袖口松了兩厘米，褲腰有輕微下滑。

呂旭逸抿了抿嘴，別開眼睛，壓下心底的酸澀。特意放輕聲音，不讓言琛察覺異樣:“不久，你進劇組拍戲我們也經常半年不見不是嗎？”

言琛眉頭微微蹙起，嘴巴微張，似乎是想說什麽，話在舌尖饒了一個圈，又被他吞進喉嚨。深邃的眼底是呂旭逸沒看見的無助和茫然。

“小逸……”言琛語氣近乎呢喃，低沉而又沙啞，吐出的兩個字讓呂旭逸微微錯愕，以至于他失态地瞪大了眼睛，擡頭直視言琛，也忽略了自己微微泛紅的雙眼。褐色的瞳孔張大，濡濕的雙眼在鏡片的遮擋下也難掩眼底的吃驚以及難以忽略的微紅。

“……你眼睛怎麽了？”言琛也發現了他微紅的雙眼，本要吐出的話又被他吞之入腹，換上了更加迫切的疑問。

言琛右手微微擡起，帶着一些試探，想要摸摸呂旭逸的眼睛，又像還是什麽一般，最終無力垂下，轉而拉住呂旭逸一旁的左手。

“我們換個地方。”說完，也不給呂旭逸拒絕地機會，拉着人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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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旭逸徹底懵了，在言琛吐出那兩個字時，他承認自己心底還有那些雀躍的開心，但更多的則是怎麽也忽視不了的疑惑。言琛試探地手掌又讓他有片刻恍惚，此時的畫面似乎和多年夢中的場景重合，直到手上傳來言琛手心冰涼地溫度，涼涼的撫平了他心底的煩躁，也讓他徹徹底底地忘了自己。

會場一早就布置好了，蔣穎在這裏不過是為了确認一些小細節罷了。這個時間點還早，很多明星還沒來，媒體也沒來，但不代表在場的其他工作人員就看不見兩個人之間的拉扯。

言琛自己不在意這些，但他不喜歡網絡上那些亂說話卻從不對自己言論負責的網民，對于自己的诋毀，言琛從小聽得多了，早就有了免疫，但涉及呂旭逸，他卻怎麽也忍不了。

他們結婚又離婚這件事爆出來，網上的确又很多接受無能的粉絲，罵言琛的不在少數，罵呂旭逸的也很多。

言琛不喜歡這些輿論，也不在意別人怎樣看他，但這一次，他在第一時間就給公關部打了電話。那時候他剛從昏迷中醒過來，他也沒問呂旭逸去了哪兒，也沒問自己的傷重不重，他就問了劉亮一句網上的輿論導向。讓人把這些評論撤下去的同時，又找了批水軍引導輿論風向，具體的結果言琛不在乎，他只要網上對呂旭逸的責備和诋毀消失幹淨。

後面也的确是止住了，節奏被自己這邊掌握，可言琛太了解這個圈子了，也太明白自己自身所帶的話題流量了。

會場工作人員這麽多，總會有幾個管不住嘴的，言琛要在一開始杜絕這個麻煩。

身後的呂旭逸也格外配合，被言琛一路拉着到了會場後面的花園。

雨剛停，空氣中還帶着絲泥土摻雜着青草的味道，凹凸不平的石子路被雨水沖刷得幹幹淨淨，凹進去的地方還有些小小的水窪。花園種了很多栀子樹和月季，栀子花這個時候開得正豔，芳香撲鼻都快掩蓋了月季的清香，或許是雨水的原因，此時花園裏的花香倒是沒了那股濃郁的味道。

左轉右拐，終于到了一個偏僻處，四周是茂盛的月季藤蔓，呂旭逸這時才嗅到了被掩蓋在栀子花香和泥土味道下獨屬于月季的清香。

言琛掌心地溫度太低，涼意從手心蔓延到了心裏，呂旭逸一驚，飛快地抽出手，臉上帶上了絲絲不耐，生硬道:“有什麽事需要到這種地方談？”

暖和的溫度在呂旭逸抽出手的時候瞬間消失，言琛捏了捏掌心，摩挲着殘留的那一抹溫熱，擡頭目光有些貪婪地直視呂旭逸，微微一笑:“沒事就不能到這種地方了嗎？”

“這裏風景很漂亮，你不是很喜歡看花看樹嗎？一直沒時間帶你去旅游，剛剛發現了這地方，你可以暫時看看，等以後有時間了，我再……”

“言琛！”

“……去旅游。”不知是觸到了哪塊逆鱗，呂旭逸側在兩邊的雙手握拳，牙齒緊咬，嚴厲又憤怒的聲音打斷了言琛，言琛語氣略微一頓，又慢慢把話說完。

呂旭逸此時有些不對勁，言琛想。他好像生氣了，不，或許比生氣還要嚴重。在他人眼裏也是，在言琛眼裏也一樣，呂旭逸一向是溫文爾雅的，遇到再生氣的事情，他嘴角的微笑也始終挂着。也只有偶爾和言琛賭氣地時候，嘴角才會下拉，換上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模樣。

言琛第一次看見呂旭逸這樣。雙眼瞪大，牙齒緊咬，雙拳緊握，嘴角抿成了一條直線，雙眼似乎能噴出火來，眼底全是憤怒。

“你……怎麽了，怎麽這麽生氣？”言琛有些慌，第一次遇見這樣的呂旭逸，慌亂的同時他還有些茫然無措。

“呵……”呂旭逸似是氣狠了，久久的沉默後是一聲輕蔑的笑聲，“在你言琛眼底，我呂旭逸到底算是你的什麽？言琛，你回答我。”

“嗯？”沒有想過呂旭逸會問這個問題，言琛微微皺眉，低下頭開始思考。呂旭逸在心底算是什麽呢？好像，是除了自己最熟悉的人吧，熟悉到不可缺失。

而呂旭逸似乎壓根沒準備給言琛思考回答的機會，見言琛低頭沉默，呂旭逸飛快地閉上眼睛，再睜眼時，眼底那抹紅還是未能下去。

“得了吧，言琛。”呂旭逸只覺有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在全身上下徘徊蔓延，一點一點蠶食他所有的僞裝，再待下去，他會失态的。

呂旭逸故作輕松一笑，道:“或許是上次沒有說清楚吧。我們離婚吧，就此分開。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們生活不會再有任何交替，你不再是我的誰，你也不用再被那一個紅色的小本本束縛，你可以放心大膽的去做一切你喜歡的事情，你不用再詢問我，也不用再被我束縛。我的以後我自由安排，你的未來我也不會加以幹涉。從此我們橋歸橋，路歸路。我們之間除了一起睡了七年的關系外，”

呂旭逸語氣一頓，擡起頭看着言琛幽深的黑眸，認真又堅決道:“再沒有任何的牽扯。”

“所以，在你确定簽字時，再來找我吧。”說完，呂旭逸沒給言琛再開口地機會，轉身就離開了這條幽靜小道。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清香還充斥着他的鼻腔，也不知道為什麽，本是一抹清甜的香味，此刻為何竟有些泛酸？

酸的呂旭逸眼淚都要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