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願望

“小逸！我喝醉了, 你能來醫院接我嗎？”言琛示意劉亮別說話，自己則一眨不眨地盯着許梓手上還閃着亮光的手機。

許梓喝的迷糊了，一接通電話就開了揚聲器, 呂旭逸清冷的嗓音又從裏面傳了出來——“喝醉了？你不是去……怎麽去喝酒了？”似乎是對那個名字或者那個人有所避諱, 所以即使是面對許梓，呂旭逸也難以将“言琛”二字啓齒。

“啊, 對啊！是去看言琛了！我跟你講，小逸！言琛他就是一個大混蛋！你千裏迢迢風塵仆仆地來A國看他, 結果他丫的竟然在溫柔鄉帶的好好的！不過我說, 你也是蠢！昨天大半夜非要拉着我來醫院看這個混蛋, 結果呢？這個混蛋今天一句話都沒有提到你！你說你………”

“等等！”呂旭逸開口打斷，不讓許梓繼續胡亂地說下去。雖然只是兩個字，但言琛還是聽出了電話那頭呂旭逸的無奈和悵然, “他不知道我來A國了，不聞不問也是正常，如果問了才不正常。好了，你喝醉了就別說了, 你現在在哪兒？我來接你。”

呂旭逸今天一天都待在酒店，在接到許梓的電話時，他還以為許梓準備回來了, 結果沒想到這人竟然喝醉了。在哪兒喝醉了？和誰喝醉了？聽說許梓酒品很差，不會鬧什麽事吧？現如今身處異國他鄉，可別鬧出什麽事。呂旭逸不免擔心，一邊讓許梓把地址告訴自己, 一邊拿起酒店的電話準備給許梓助理打電話。

“在病房。”

電話那頭傳來許梓甕聲甕氣的一句話，呂旭逸聽得不是特別清楚，心微微一緊，但也不知為何，此刻他竟然有些期待:“在哪兒？”

“在病房。”還是同樣的三個字，卻不是許梓的聲音了，磁性又略帶低沉的嗓音從電話裏傳來，席卷呂旭逸的耳蝸，讓他有片刻失神。

“來接許梓回去吧，順便來看看我。—”不等呂旭逸同意，言琛就切斷了電話，随後讓劉亮發了一個地址給呂旭逸。就這樣強硬又不給人拒絕的做法，讓呂旭逸心神大亂。

要是換做在他不知道那件事情前，就算今天許梓在那裏怎麽丢臉了，呂旭逸也不會再多問一句。可現在的情況是，他已經知道了所有真相。

所以他才會來A國，也才會有今天的這件事。平心而論，讓呂旭逸再用之前的态度來對言琛，他做不到。本來離婚就已經是無奈之舉了，在知道言琛并沒有什麽過錯時，這種情緒就不斷發酵，直到愧疚和負罪生根發芽再難剔除。

而就在剛剛，言琛說——“順便來看看我”。

呂旭逸不能拒絕，他也不想拒絕。

看着手機發來的定位，呂旭逸有些好笑。許梓已經醉成那樣了，言琛還有什麽不知道？這一舉動未免有些多此一舉，但呂旭逸偏偏又能理解言琛此舉的深意——不想讓自己尴尬。所以，言琛這是在告訴自己，他什麽也不知道。

心髒有些不受控制地跳動，既然已經知道自己止不住心動了，呂旭逸也就幹脆任這種情緒自由發展了。

所以在他推開病房門的那一剎那，他還是忍不住心跳加快。

午後的太陽格外地暖，斜斜地透過玻璃，柔和地射在明亮的病房，給整個房間裝點一片暖陽。言琛似乎是睡着了，此時正靠在床頭，雙眼微合，密長的睫毛在他眼底投下一片陰影。他手裏還拿着一本劇本，遠遠地能看見上面四個鎏金大字——《星辰大海》。

這一幕□□寧，以至于呂旭逸絲毫不敢打擾。他放輕了每一個動作，才小心翼翼地挪步到言琛床前。

此時男人的身形才盡數收入眼底。言琛又瘦了些，可能是劇情要求吧，否則他為什麽瘦了這麽多？不過瘦了也有瘦了的好處，比如他原本就趨近完美的五官如今多了幾分深邃美，讓人一眼沉淪。

呂旭逸輕手輕腳地扯出被言琛抱在懷裏的劇本，把床放倒，讓言琛舒服地躺下，最後再給人蓋上被子。一切做完後，呂旭逸也沒有想過要走，把桌上亂七八糟的東西給收拾整齊，拿起言琛換的髒衣服，徑直就走進浴室開始搓洗。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做這種事，可能也是為了彌補自己心中那不能為人道之的愧疚吧。

等他終于洗完衣服，正準備去找個地方晾衣服時，這才發現斜靠在門口的言琛。

“啊……”呂旭逸被吓了一跳，微微驚呼，再看清楚來人後，又很快鎮定。随後他略微有些不自在地把卷起的襯衫袖子放下，垂下眼眸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言琛的目光悠長又複雜，許久他才啞着嗓子道:“我想吃西紅柿雞蛋面。”

“什麽？”這話題轉的太快，呂旭逸一時有些跟不上，同時他也松了一口氣，慶幸言琛沒有拿這些事情說事兒。兩人也默契地沒有提到許梓。

“我想吃西紅柿雞蛋面。”言琛又重複了一遍，垂下眼眸直視呂旭逸的雙眼，“你能再給我做一次嗎？”

言琛的眼睛太深邃，一眼望去深不見底，可呂旭逸還是瞬間沉淪，也不管裏面是否還會有狼才虎豹，他似乎也定下了某種決心。

“這裏沒有廚房，也沒有食材。”呂旭逸微微別開眼睛，示意言琛讓一下，走出門去。在病房裏走了兩圈，也沒發現什麽地方能晾衣服，幹脆就搬了兩個椅子立在窗口，自己又進去拿了濕衣服晾在上面。

言琛就像跟屁蟲一樣，跟在呂旭逸身後寸步不離，說:“食材我讓劉亮去買，廚房的話我酒店有。”

“非要今天吃？”呂旭逸問。

“今天特別想吃。”言琛點頭。

“你今天能出院了？”到底還是擔心言琛的身體，呂旭逸手裏的動作一頓，開口詢問。

言琛亦步亦趨地跟在呂旭逸後面，說:“就是沒吃早餐，低血糖，沒啥大問題，是導演他們大驚小怪。”

“所以……”呂旭逸推了推滑下來的眼鏡，淡淡道:“你為什麽不吃早餐？”

這語氣聽着雖然冷，但言琛怎麽聽不出來呂旭逸藏在深處的質問和心疼？嘴角的笑越發大，言琛也沒想過遮住，故意撇嘴賣慘道:“沒辦法，你知道我最讨厭吃西餐了！可好萊塢壓根就沒有幾家好的中餐廳，好不容易有一家味道不錯，離劇場又特別遠，我也不想讓劉亮跑太遠，太辛苦。”

這個回答似乎被呂旭逸接受了，他先是微微嘆了聲氣，随後又冷冷道:“那現在你待在醫院了，所有人都不用這麽辛苦了，你還讓我這麽辛苦？”

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愣住了。這其中的旖旎滋味，只有當事人自己才能體會。到底是甜蜜還是苦澀，外人都不能體會半分。

言琛咽下喉嚨裏不斷翻湧的苦澀，垂下眼睛擋住泛紅的雙眼，許久才吐出一句:“對不起，小逸。”

這句話就是擊破呂旭逸重重包圍地最後一塊石子，剎那間轟然倒塌，石子沖出重圍，跳進拿古井無波的心水裏，蕩起一片漣漪。

呂旭逸瞬間濕了眼眶，鏡片上浮起一層薄霧，恰好遮擋住這一切，不讓人窺探到他外洩的情緒。可呂旭逸到底是咬牙堅持住了，沒讓淚意繼續泛濫成災，轉過頭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繼續晾衣服。

背後的言琛心一揪，他已經不用再試探了。呂旭逸還愛着自己，這份愛雖然到現在已然是面目全非，可他的愛卻絲毫沒有減少。

這份認知讓他痛苦不堪，可他卻又不忍割舍。他還想再靠近一步，再靠近一步，把這個人緊緊圈在懷裏，讓他哪兒也去不了

可他又不能這樣做，正是因為愛，他才必須放呂旭逸走。因為，他已經不能再給這個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所有的愛了。

“你能再給我做一碗嗎？”許久，言琛才啞着嗓子問道。既然已經不能再愛了，那麽最後這樣一個無理的請求，就算呂旭逸拒絕了，也沒關系。即便日後，到了言琛要和這個世界說再見的時刻，言琛也不會有絲毫的怨恨。可能他只是會帶着這個小小的遺憾化作天地的塵土。

眼前的背影格外□□，又分外倔強，呂旭逸此時已經停了手上所有的動作，可他還是背對着言琛不肯轉過來。言琛微微嘆了口氣，知道是強人所難，但他還是想再堅持一下。

——“很快的，劉亮已經準備好了所有食材，就只花你十分鐘就好。可以嗎？”言琛語氣帶上了自己都不知道的焦急。

固執了很久的淚水終于從呂旭逸的眼眶滑落，這道□□的背影也瞬間軟化，許久，言琛才聽到呂旭逸低低的一聲——“好。”

言琛瞬間松了好大一口氣，笑意爬滿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