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平安夜

言琛和呂宏盛包括王曉曼, 都沒有特別的聯系。和呂旭逸結婚七年，除了第一年春節坐在一起吃過一次飯，其他時間, 他們幾乎很少會坐在一起吃一頓飯。

大概有言琛和呂旭逸太忙的原因, 但更多的是因為言琛覺得不自在。

倒不是說呂宏盛和王曉曼對他有成見，更多的則是言琛自己融入不了這個三口之家。和他們待在一起, 總是會覺得自己格外多餘。

這種感覺很奇怪，并且找不到緣由。或許也有言琛不善交際的原因。

但無論是那種原因, 他和呂旭逸結婚到離婚, 直至今天為止也未曾見過面這是事實。

偶爾恰逢節假日, 他們閑下來，也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對于這個自己不能融入進去的家庭, 言琛選擇敬而遠之，呂旭逸表示理解，他們就這樣若無其事地過着日子。可能這也是異性婚姻和同性婚姻的不同之處吧，所謂的婆媳關系, 在他們眼裏也就顯得不是特別重要了。

這一次呂宏盛的主動約談，尤其還是在這樣一個特殊時期，無論是什麽原因, 言琛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即使呂宏盛見面就要揍他一頓，他也只能受着。

呂宏盛是軍痞出身，言琛也是有所了解，也知道像呂宏盛這種人是最厭煩西式的咖啡廳, 就打電話訂了一家茶館。

好不容易等到沈城中午下班，言琛随便糊弄走程陽，換了身衣服，丢下張紙條就匆忙趕去見面的小茶館。

小茶館是在一條幽靜的老街上，聽說老板祖上三代都是靠經營茶館謀生。言琛也不在乎他到底是不是做了三代，他只是覺得這個小茶館清幽，想必呂宏盛應該也會喜歡，所以才訂了這個地方。

一推開包廂門，裏面已經是茶香彌漫，煙霧缭繞，呂宏盛正端坐在靠着窗的位置上，清冷的目光直直地射在言琛身上。雖然鬓角已經可見花白，五官也較顯蒼老，但還能看出來他眉眼神似呂旭逸，一時間，言琛有些發愣。

“來了？”等呂宏盛一開口，言琛才大夢初醒，眼前之人不是呂旭逸。

一邊摘下自己的口罩和帽子，一邊拍了拍大衣上沾染的雪花，言琛恭敬地彎腰，問候:“叔叔好，路上雪滑，所以晚了點。”

呂宏盛擺擺手，示意言琛坐下，又端起面前的茶壺，給言琛倒了杯泛着清香的清茶。

“謝謝。”言琛接過道謝，低頭喝了一小口，不再發言，只等着呂宏盛先開口。

探究思量的目光赤·裸·裸地在言琛身上掃射，盡管渾身不适，言琛也只能強忍着裝作若無其事。

“我家老頭曾今問過我，‘愛情能當飯吃嗎’，我回答的是‘能’。”許久，呂宏盛才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言琛面帶不解，但到底沒出聲打斷。

呂宏盛繼續道:“其實我當時也明白，愛情這東西能當飯吃，但至少不會死人。現在我算是理解的比較徹底吧，沒了這東西，還真有可能死人。這不，才半個月，你和小逸都瘦了。”

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頓，言琛沒有說話，繼續等着呂宏盛的下文。

“你們年輕人在想什麽，我們老年人是管不了了。就好像七年前，我突然接到自己親兒子的電話，他在電話裏跟我講他和一個男人結婚了那樣。在半個月前，那個小子也是給我打了個電話，通知我他離婚了。”多年的位高權重，養成了呂宏盛的不威自怒。和在家裏不同，在茶桌上的呂宏盛如同在會議桌上一樣，分明就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往往都能從中聽出質問。

言琛額頭微微冒汗，喉嚨也有發癢，和呂宏盛談話的确很廢心神。最近言琛精神越來越不好，但此時此刻他也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才能讓自己顯得游刃有餘以及閑适自若。

“所以，現在我能冒昧地問一句，到底是因為什麽才讓當初要死要活和你結婚的人現在和你離婚？”這句話，就是呂宏盛直接的質問了。

呂宏盛眼裏藏着陰翳，心裏的不爽盡露面上，不加絲毫掩飾。

言琛也是能猜到呂宏盛此行的目的，所以對于呂宏盛的質問，他也沒有表現得驚訝。

喉嚨的瘙癢到底是止不住了，言琛轉過頭咳了幾聲，剛剛因為暖氣吹紅的臉瞬間恢複慘白，連同唇色也漸白。呂宏盛雙眼微眯，看着言琛慘白的臉，見言琛這副模樣，臉上的不爽也收了些。

咳嗽完的言琛也看不見自己此時的臉色，喝了口茶水，潤了潤喉嚨，便開口:“我想叔叔你不會不知道，最開始提出離婚的人并不是我。”

言琛擡頭，打量着呂宏盛神色，見他并沒有太多表情，繼續道:“感情這種事情不好說，最開始我也想過要挽留，可又有什麽用呢？兩個人的心都不在一塊兒了，在一起就是徒增煩惱，有的時候放手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所以你就和他果斷離婚，并且退出了這個他為了鋪好路的娛樂圈？”呂宏盛目光變冷，淡淡開口。

“和他分開對我和他都好。”言琛點了點頭，“但退出娛樂圈卻是我一早的想法。拖叔叔和呂……旭逸的福，我進這個圈子的起點就比旁人高，但越往上走，我越覺得無所事事，越來越厭倦。直至前段時間，我終于想明白了。跟呂旭逸離婚無關，我只是累了，想去看看其他領悟罷了。”

“呵……”呂宏盛輕笑一聲，“我那個傻兒子還真是蠢，先是一廂情願地為了你進了娛樂圈，現在又因為你退出娛樂圈，結果你全部都是因為自己。你真自私。”呂宏盛總結。

言琛眸子微垂，也不在意呂宏盛有什麽想法，自顧自地端起茶杯抿着。

“啧……人老了就是愛瞎折騰，我看我們也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我也不想知道你到底是因為哪件事或者哪個人和我那個蠢兒子離婚了，我只希望從今以後，你離我那個蠢兒子遠一點。不要再給他所謂的希望，又再把他一腳踹開。”呂宏盛淡淡道，話裏的威脅也不加掩飾。

“算是你這七年打着我名號的報酬吧。”最後，呂宏盛還是一如既往的居高臨下不容置喙。

言琛沒有說話，呂宏盛也沒有等言琛回話，話音一落便起身走出了包廂。包廂的門沒關，走廊沒有暖氣，寒風從走廊敞開的窗戶吹進來，言琛的背心涼了一半。

他們這次談話也算是不歡而散了。言琛也不想再解釋什麽，随便呂宏盛怎麽誤會怎麽想，都無所謂了。他現在已經沒有精神再去招呼其他人的想法了，現在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瞞住呂旭逸。只要呂旭逸不知道，不明白，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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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醫院已經華燈初上了，雪越下越密，在這個浪漫的平安夜，出租車也沒有那麽容易攔。站在原地等車太冷，言琛只好邊走邊攔車，結果一不小心走了一大半，才成功攔到一輛出租車。

饑寒交迫的言琛還沒順利回到病房，就和走廊上冷着一張臉的沈城狹路相逢。

“你去哪兒了？”也不管這是什麽地方，言琛不打招呼地出走成功地惹怒了沈城。又看見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大衣，發絲還夾雜着水露，對于言琛這樣一種對自己不負責的态度，沈城徹底惱了。

“沈叔叔……咳咳咳……”言琛正準備解釋幾句，可不想竟直接咳嗽出聲，沈城的臉已經黑如鍋底。

“你的血檢報告已經出來了，血液中的白細胞不僅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今天來進一步配型的志願者也沒有一個HLA達到八點的人。言琛，等着你的是立刻接受化療，你竟然還在這種雪天私自出院？你知不知道對于白血病患者來說，往往就是一個簡單的感冒，就能引起嚴重的感染！你已經是成年人了，言琛！你就不能對自己的生命負責一點嗎？ ”沈城徹底火了，也不考慮自己說這些話到底合适還是不合适，此時此刻他不僅是言琛的主治醫生，他也是言琛的監護人。

言弘文被蒙在鼓裏，這一切的一切只有他知道。他被迫地承受着一個人生命的重擔，偏偏這個人還不把自己的命當一回事。除了滔天的怒火外，沈城對自己的失職也分外惱怒。

“……對不起……”言琛捂住嘴咳嗽，同時又覺得鼻腔一熱，溫熱的液體徑直留下，鮮紅得刺眼。

言琛只覺得世界一陣天旋地轉，随後陷入了昏迷。朦胧中，好似聽見了一道熟悉的——“小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