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書童很快叫來了秦瑾瑤。纖細的脖頸上,精致絕豔的面孔被淺紫色的煙籠裙襯得白皙脫俗,月白的玉石簪子勾住所有青絲,懶懶在後頭梳成一個發髻。

趙晚寧心裏不由得有些酸。再給她十次投胎,怕也未必能長出這樣好的容貌來。不過,攝政王殿下心裏有自己,這讓她比吃了蜜糖還高興。

秦瑾瑤并不知曉夫子找自己有何事,直到看見攝政王坐在竹林裏頭,一身的光風霁月。下頭跪着秦月瑤和趙晚寧。

她猜不透何事,但看見顧修延,眼底多了一絲期待。“問殿下安。”

顧修延應了一聲。

趙欽看着眼前的三個少女,嘆氣道:“我也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麽糾葛,但既然今日鬧到了攝政王殿下跟前,若是說不明白,便是咱們靜書齋之恥了。瑾瑤,這二人說你欺辱她們,可有此事?”

聽見夫子直呼自己名諱,但提到月瑤和晚寧卻用“這二人”來指代,其偏頗之心如此明顯,秦瑾瑤不由得淡淡一笑。

至于說三個人之間的糾葛,她其實沒什麽好解釋的。但夫子既然叫自己過來,想必是需要自己給攝政王一個交待的。

長長的睫毛下,秦瑾瑤雙瞳剪水,看向攝政王,恰好顧修延也看向她。四目相對之間,秦瑾驚覺,攝政王似乎能看穿自己心中所想。

還是說,自己那日真的跟他說了些什麽不該說的。秦瑾瑤有些不安,耳上又莫名爬上一縷緋紅。

“你看着殿下也是無用,殿下不吃這一套。”趙晚寧撞見秦瑾瑤與攝政王對視,心裏好大不樂意道:“我與月瑤多番被你欺辱,你可承認?”

秦瑾瑤這才收回心神,随後看向趙晚寧二人,心中暗覺好笑。“既然你與月瑤認定被我欺辱,那為何不早早說出來,偏要等到今日見了攝政王才告狀?”

“那,那是因為你妖言惑衆,誰都護着你。今日可不同,哼,攝政王大人最是公正,不會偏幫你的。”秦月瑤胸有成竹道。

秦瑾瑤無奈地搖搖頭,看向顧修延與夫子二人說道:“回殿下與夫子的話,臣女自回禹州後,行事坦蕩蕩,絕無欺辱旁人之事。即便是有,那也是旁人自找不痛快。殿下若是不相信臣女,臣女也無可奈何,自當領罰。”

顧修延修長的手指滑過手裏的扳指。

明知她不屑解釋,卻還是想把她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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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欽聞言蹙眉,秦瑾瑤這解釋,說是空洞無力也不為過。這樣一來,如今這局面更是尴尬,秦月瑤與趙晚寧二人雖也沒有證據,但畢竟衆口铄金,若是攝政王真信了……

趙晚寧顯然有些得意,粉唇上挑,眼眸狹長。“秦瑾瑤,要只有我一個人狀告你,或許是我自找不痛快,可如今是我與月瑤在這,難不成我們一個兩個都誣陷你不成?”

“攝政王大人自有決斷。”秦瑾瑤一臉淡淡,然而投向顧修延的眼神卻讓他手中的動作一滞。

……

“老師覺得呢?”攝政王看向趙欽。

趙欽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秦瑾瑤道:“雖然眼前的學生我都不太熟稔,但為人師多年,我雖然老眼昏花,但看人還算明白。我不相信瑾瑤會做出這種事兒。”

說完話,趙欽看向顧修延。

也不知今日抽了哪根筋,願意管起這等小事的攝政王大人此刻終于點了點頭,“老師自然不會有錯。”

??

趙晚寧怔住。攝政王不是應該替自己出氣麽?

秦月瑤差點噴出一口鮮血。辛辛苦苦跪了這麽久,聽到的就是這個?

然而顧修延神色堅毅,似乎根本沒把二人放在眼裏,反而看向秦瑾瑤的眼神有些專注。許久,他撂下手邊的折扇,輕嘆道:“菖蒲堅毅,逆冬而生,确有傲骨。”

秦瑾瑤方才還有些緊蹙的眉心此刻豁然開朗,莞爾一笑,顧盼生姿。“菖蒲至簡,不争芳華,确是可敬。”

接着,二人相視一笑。

趙欽咳咳兩聲,險些驚掉了下巴。他剛才看見了什麽?顧修延竟然笑了?

趙晚寧氣得幾乎撕爛了手裏的帕子。

一場鬧劇過後,事情自然有了收尾。秦瑾瑤依舊留在明德齋讀書,趙晚寧和秦月瑤卻被夫子遣回家中,要其書“明德”二字萬遍,才能繼續回到此間讀書。

這事兒,倒是不累人,只是侮辱性極強。

轉眼半月過去。

烏金硯被放回了紫檀架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塊紫金石硯。對于換掉硯臺這件事,一向戀舊的顧修延體現出了極大的包容性,非但沒斥責白管事,反而十分順手地用了起來。

害得碎玉輸了一兩銀子。

“這些日子禁書有效,陛下十分滿意,殿下也可将此事放一放了。”白管事替顧修延倒了一杯滾燙的茶水放在案頭,幾滴茶湯飛濺,落在了一棵菖蒲上。

顧修延順勢便把茶盞往旁邊推了推,而後見手邊的書少了一摞,擡眸問道:“之前靈州送來的書,怎麽都不見了?”

白管事一怔,“老奴以為您都看完了。再說,那都是些無趣的話本子,您一向不愛看的啊。”

“也有幾本可堪一讀。”顧修延撂下筆,散了興致。

“這……那些書已經封在庫裏了,要不老奴這就去找找?”

聽見顧修延沒開口,白管事便轉身出去,臨了又補道:“殿下,案上右上角的一摞,是這個月咱們禹州賣得好的一些書,您先瞧着。”

“又是溫家的話本?”顧修延懶懶擡眸,沒想到随手翻了兩下,前兩本的确是溫子然所著,可第三本竟然是春禾所著的《浣女傳》。他不由得蹙眉,一雙大手在書上摩挲幾下。

前兩日還是靈州的榜首,今日便成了禹州的榜三?這春禾……

顧修延猛然想起秦瑾瑤對溫子然說過的那句話。“那若是有一日,有一人的話本比溫公子的話本賣得好上百倍,而淩月閣不再是禹州最大的書坊呢!”

又想起自己頭一次見到秦瑾瑤,恰好在議論禁話本一事,小人兒像是被抓住了軟肋一般,急躁而又委屈地喊出一句“不成。”

莫不是?顧修延的手摩挲上春禾二字。

春禾,春禾,其實是一個秦字。

顧修延的唇角勾起弧度。再望向桌角的菖蒲,顧修延的眉目更加柔和。怪不得她對話本如此在意,原是靠它謀生。

翻過書脊,背面赫然寫着一兩一本的價格,顧修延便再笑。原以為是個可憐的,沒想到也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主兒。按照這要價來看,只怕她賺下的銀子已有不少。恐怕,就連禹州的一些富貴人家裏,手頭的存銀也越不過她去。

怪不得出手便是玉如意,織雲錦,紫金石硯。

等到白管事領了捧書的小厮進門時,便見顧修延的唇邊挂着難得的笑意。白管事嘿嘿一笑,湊上前道:“殿下,又有捷報傳來?”

顧修延搖搖頭。

白管事這才瞧見桌上多了一本春禾的《浣女傳》。“殿下是在笑這話本?咦,這話本似乎是在哪裏見過的。”

顧修延拿狼毫輕快地扣了一下硯臺道:“你自然是見過的。”

白管事依然不明白,顧修延卻不再解釋下去,只是笑吟吟吩咐道:“你去查查近來哪家書坊是新開的。”

“哎呦我的殿下,如今禁書這風頭這麽緊,誰敢在這個節骨眼上開書坊,那不是自找苦吃麽?”白管事啧啧道。

“盡管去查便是。”顧修延看着桌上的浣女傳,語氣懶散。“尤其是賣了這本書的,定要查出來。”

“這……”白管事一邊走出去一邊搖了搖頭。“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今兒也沒什麽好事啊,怎麽忽然這麽高興了。啧,猜不透啊,真是猜不透。”

秦瑾瑤并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幾乎已經被洞悉,此刻正與小桃一起算染墨坊這個月的帳。不得不說,自從崔書寧她們幾個接連來往染墨坊後,不出半月,染墨坊的生意已經好了不少。

自然光靠這幾個人是不夠的,而是她們幾個的來往,讓染墨坊真正走進了禹州貴女圈的視野之中。盡管大厲安居繁榮,但一兩一本的話本依然不可謂不貴,因此這些書平頭百姓是看不起的,即便偶爾買一本,通常也是作為生辰禮物才買。真正能買得起這些書的,實際上那些貴女,甚至還有貴女的丫鬟們。

據秦瑾瑤所知,光是崔書寧所在的崔府便買了六十五本書。其中除了崔書寧留作送人之用的一小半外,剩下的都是崔府的其她女眷或丫鬟所買。

此外,還有許多禹州小門小戶家的女兒,聽聞貴女們風行染墨坊的話本,便也都來湊熱鬧,每回也能捧三本兩本回去。

如此一來,染墨坊的生意自然好了起來,特別是她最喜歡的那本《浣女傳》賣得最好,隐隐已經逼近溫子然的書了。因此雖說仍然趕不上淩月閣,但她覺得也是遲早的事。

當然,秦瑾瑤也沒虧待崔書寧幾人。她吩咐了丹娘,若有新書,第一時間便要送到崔書寧等幾人手上。若是她們帶旁人來買書,也要照應她們的面子,按照半價去算。

次日,秦瑾瑤照例往明德館去。這兩日因為秦月瑤被夫子責罰抄寫明德二字,秦瑾瑤受了何氏不少冷言冷語。而且秦瑾瑤還發現,何氏往臨安公主府跑得更勤了。

想必二人是在針對自己想什麽法子。

秦瑾瑤覺得,自己須得盡快查明當年之事了。“榮姨娘那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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