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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以來,有不少養濟院的老人過來買書。他們手裏存銀不多,大多都是傾盡所有積蓄買得書。我和宋永幾番勸着,可老人們執意不肯,咱們只好把書賣給他們。沒想到賣了書之後,他們又親自去街頭巷尾給大夥講這些書,其中有一位周秀才講書講得特別好,因此引來了不少人過來買書。”
“總之,這賣着賣着,您就成榜首了。”丹娘說話的時候對老人們很感恩,同時也為秦瑾瑤感到高興。
“倒是他們一片苦心。”秦瑾瑤嘆道。她原本不想聲張,但礙着郭頌堅持,這才在上面寫上了染墨坊捐。沒想到這些老人們竟然注意到了這件事,而且拿出自己為數不多的存銀全都用來買書。
果然,人心是要用人心換來的。
秦瑾瑤慨嘆,同時也吩咐小桃,往後往養濟院捐的銀子多上一倍。
幾人正說着話,便聽見外頭一片吵嚷。因着這些日子生意太好,丹娘已經雇了兩個活計在店裏忙活。此刻外頭吵嚷開,一個活計趕緊進來求助。
“掌櫃,外頭是溫子然溫公子到了,說是要包下咱們所有的書。若是不賣,便狀告咱們持貨而沽。”
“持貨而沽?”丹娘有些不明白。
秦瑾瑤說道:“所謂持貨而沽,便是商鋪故意壓下貨物不賣,等着高價時一同賣出。若是有哪位客官買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往往就會以這個罪名狀告商鋪。按照大厲的律法,确實是會懲罰商鋪。”
“可若是咱們把書都賣給了他,那其他人買什麽?他這不是蓄意找茬嗎?主子,您坐着,我去與他說道說道。”丹娘撸着袖子說道。“這人真是太不要臉了。”
“等等。”秦瑾瑤思忖道。之前靈州那頭也傳來過消息,說是一個姓溫的客商派人來詢問過春禾的書。然而問過價後,那人卻沒買。
想來,是溫子然不願意讓淩月閣賣春禾的書,更希望淩月閣依然是溫子然的天下。那麽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春禾的書從市面上消失。
小桃做事幹淨,靈州又因有利可圖,所以如今溫子然沒查到春禾是誰,便只好到這裏來買下所有的書。
“你且去問他,今日若是都賣他,他往後打算怎麽做?回回都把春禾的書包下來嗎?”秦瑾瑤淡淡道。
小夥計不認識秦瑾瑤,便拿眼去看丹娘,見丹娘颔首,這才出去回了。須臾,又回來說道:“公子說了,把所有的書都買下來只是他的一片誠意。他更希望能認識春禾此人。”
秦瑾瑤沖着丹娘耳語幾句,丹娘點點頭,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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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娘見到溫子然之時,他正用幾乎猩紅的眼睛看着那來來往往的人群。“溫公子。”丹娘笑吟吟問禮。
溫子然見是個女掌櫃,心裏便有幾分瞧不起,但還是耐着性子說道:“染墨坊雖然地方小,但如今已經可與淩月閣相較了。掌櫃如此厲害,想必也認識春禾此人吧。煩勞掌櫃告訴春禾,她出一本書能賺多少銀子,我願出雙倍買下來。若是春禾答允,我額外再送她一萬兩銀子。”
“那若是不答允呢。”
“不答允?掌櫃可聽說過一句話,叫敬酒不吃吃罰酒。若是春禾不答應,那官府很快會禁了春禾的書,還會禁了這染墨坊。而且到時候,無論春禾找到哪個書坊,誰都不敢賣他的書。”溫子然獰笑道。
“溫公子好大的本事。”若是事先被秦瑾瑤叮囑過,丹娘還真的會有幾分害怕。
“瞧着這染墨坊的地界就知道,春禾怕是個外來的。靈州那頭嘴雖然嚴,但也說了春禾的一些事。我的胳膊沒伸到靈州,但在禹州這還算有些本事。掌櫃須轉告春禾,在禹州,若是身後沒有人,可是立不了足的。”
“這麽說,公子身後有人?”
“嗤。”溫子然嘲諷一笑。“淩月閣是禹州最大的書坊,開了也有不少年頭了,掌櫃覺得呢?我勸掌櫃,要勸你們那位春禾識相些,我能瞧上他的書,也是他的榮幸。大厲誰人不知,我溫子然是話本聖手。”
“那公子的書怎麽賣不到榜首了呢?”丹娘靜靜笑着。
“你!”溫子然的話鲠在喉頭,心頭一堵。“那是春禾這個月運氣好。聽說街頭巷尾出現不少老人幫忙賣書,真是難為你們染墨坊,竟然連這種手段都想得出來。呵,你們給了那些臭要飯的不少銀子吧。”
“咱們與公子話不投機半句多。公子若想禁書,只管禁了便是。”丹娘絲毫不懼。
“你……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麽?我若是禁了春禾的書,往後她就再也別想出書了。”溫子然惱火道。他的本意是讓春禾把話本全都轉給自己,禁書是走投無路的法子。沒想到染墨坊寧可魚死網破都不肯讓步。
“公子有公子的法子,咱們自然有咱們的法子。”丹娘不卑不亢。
“哼,我看你是崽賣爺田不心疼,你家春禾主子可知道這事?”
“自然是知道的。”
“你們不害怕?”
“怕什麽?”丹娘反問,噎得溫子然一陣語塞。
“哼,真是糊塗透頂。如此,我給掌櫃三日機會,若是三日內春禾不答允将書盡數賣給我,我會請督書局查封染墨坊。”
“好,咱們會等着公子。”丹娘臉色的笑意并不見淡去。
溫子然惱羞成怒,氣得目眦欲裂,但客人來來往往,他也終究沾不得什麽便宜,只好恨恨離去。
直到等溫子然走了,丹娘才連連拍着胸口進了庫房。庫房裏,秦瑾瑤靜靜坐着品茶,像是根本不覺得此事是什麽大事。
丹娘暗嘆秦瑾瑤的心境,嘴裏問道:“姑娘可有法子?”
秦瑾瑤搖頭。
“那姑娘決意怎麽辦?”丹娘本以為她有主意才敢有底氣應對,沒想到主子根本不知道應對之法。
秦瑾瑤本想說不怎麽辦,關門也有關門的道理,但擡眸看見丹娘真的很慌張,這才安慰道:“你放心,即便書坊關門,我也會給你重新安置地方,不會讓你們受委屈的。”
“那倒不重要。”丹娘感動之餘,更加擔心秦瑾瑤。
小桃也在身邊附和道:“是啊姑娘,您到底賣得什麽關子,跟咱們說說,免得咱們擔心。”
秦瑾瑤繼續笑道:“不是我賣關子,而是話本一行并非旁的。飲食酒館,若是被查封,那恐怕再無崛起之日。可話本不同,若是話本被查封,人們一則會認定淩月閣欺行霸市的名頭,二則百姓看得到上本,卻看不到下本,恐怕會更加想法子買書。而淩月閣得不到百姓的支持,到時候生意恐怕也大不如前了。到時,也未必是他笑到最後吧。”
“我看那姓溫的也不傻,怎麽到了自己的事上就糊塗了。果然,錢欲迷人眼。”丹娘嘆道。
秦瑾瑤點頭稱是。這一回,其實是溫子然太過着急了。雖然早知道自己想在禹州立足,一定會與溫子然撕破臉,但他如此沉不住氣,倒是更好對付。
當然,雖說秦瑾瑤不畏懼溫子然,但她也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她也并非不擅長。
應對之法,也不是想不出來。
于是,染墨坊連夜将書運出大半,暫時存在丹娘的家中。
隔日,溫子然将五千兩銀子放在了寇辰平的桌上。“寇大人,這個忙,您無論如何都要幫。且不說公主那頭等着我的孝敬,便說您這頭,咱們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這……”寇辰平多少有些為難。“不是我不想幫你,只是如今這督書一事是由攝政王大人親自盯着,又有郭頌哈巴狗似的在旁邊幫忙,我實在是有心無力。”
溫子然聞言有些惱怒。這兩日接連碰壁,讓他失去了往日的一些風度。此刻,面若美玉的男子蹙眉說道:”寇大人可別忘了自己是什麽身份!”
寇辰平冷哼一聲。“你與我不過半斤八兩,咱們的出處都是一樣的。”
溫子然的臉色有些潮紅,像是有些不堪,說起話來不似方才底氣十足。“寇大人,正因如此,你才要想着報效公主。”
比起溫子然,寇辰平的長相更剛毅一些,也更年長幾歲,此刻他的眉目疏離,嘴唇上挂着淡淡的嘲諷。“我若是不回報公主,也沒有淩月閣如此大的買賣。”
“你…”溫子然本以為關停染墨坊這事對自己來說是舉手之勞,卻沒想到先是在臨安那遇挫,又在寇辰平這吃癟,一時不由得有些灰心。
轉念想想自己曾對秦瑾瑤放下的大話,不由得苦笑一聲。人家說的沒錯,這禹州從來都不是淩月閣的天下。
“罷了,你只說要多少銀子。”溫子然忍着肉疼問道。官商之間,無非是銀子的事。
寇辰平嘆一口氣。“也是你小子運氣不錯。這些日子攝政王沒怎麽盯着禁書的事,郭頌那又忙着什麽養濟院,想必我關了一間小小的書坊,他們也不會留意。罷了,都是給公主做事,我也不為難你,這個月的孝敬再多送一回吧。”
多送一回,那就意味着整整一萬兩銀子。溫子然緊咬着後槽牙。
不過,想到染墨坊關門,那個叫春禾的書全都被禁,他的心裏總算舒服了很多。“罷了,一萬兩就一萬兩,總比我的書賣不到榜首強。”
走出門來,溫子然狠狠說道。
寇辰平的手下還算反應迅速。等到溫子然下午坐着馬車去染墨坊的時候,正好看見丹娘把春禾的書一摞摞放在督書局的馬車上。
督書局給出來的由頭很簡單。如今正值皇帝大興禁書,涉及到朝政的內容全都要交給督書局看查。春禾的書裏恰好有靈和武字,這兩個字分別放在兩句話的前頭,像是藏頭詩一般。
寇辰平借此發作,說是要把春禾的書全都帶入官府,染墨坊要先行查封再作商議。
看着丹娘的臉灰如土色,溫子然呵呵冷笑。
宋永上前攔住要發火的丹娘,看下溫子然憨聲道:“溫公子不必來看笑話,還是去關心您自個的淩月閣吧。”
“二人若是不想為染墨坊做掌櫃,可時刻到我淩月閣去。淩月閣地大,不比這小小的染墨坊強百倍麽?”溫子然手裏的折扇得意洋洋的扇動。
“染墨坊是小,但往後未必不能吞了淩月閣呢。”丹娘忍不住還嘴道。“不信公子走着瞧。”
“哼,癡人說夢。”溫子然一臉鄙夷道。“小小的染墨坊,也配與我淩月閣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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