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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對誰而言,攝政王發火都不是件好應對的事。
此刻,寇辰平端着酒杯的手已經開始止不住地顫抖。“是,是因為督書局的事?”
“是。”小厮做實了他的猜測,寇辰平剛站起來的身體此刻撲通一聲坐回椅子上。
溫子然蹙眉,想起自己見過的那個兇神惡煞的攝政王,心裏也是一陣膽寒,強自鎮定催道:“你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咱,咱們的人也說不清楚,後來還是攝政王身邊的白管事特意給郭大人解釋,咱們的人才聽了一耳朵。聽說是因為攝政王大人之前從染墨坊買過不少書,回去發現缺了一本,便特意去染墨坊補齊,結果發現染墨坊竟然被封了,攝政王大人找不到書看,自然大發雷霆。”
“書?什麽書那麽重要?”
“小的也沒記住,只聽說是什麽洗衣裳的小姑娘……”
“什麽驢唇不對馬嘴的話……”寇辰平剛要罵人,便見溫子然在旁邊咬牙道:“是《浣女傳》,是春禾的《浣女傳》。”
“對對對。”小厮連忙點頭。“就是這本書,聽說攝政王大人看了上卷,結果找不到下卷可看,一時氣急了,叫人扯了染墨坊的封條不說,還命大人即刻前去找郭頌郭大人前去回話。”
“什麽?”寇辰平吓得摔了手裏的酒杯,一股血氣湧上心頭。
“我幹了什麽?我把攝政王大人看書的書坊給禁了……完了,完了,我的腦袋保不住了,徹底保不住了……”寇辰平幾乎帶着哭腔。
“寇大人,眼下不是垂頭喪氣的時候,趕緊想些補救之法。”
“還有什麽法子!都怪你,你非說什麽染墨坊的春禾搶了你的風頭,要我出來幫忙!”寇辰平指着溫子然的鼻子罵道。
溫子然咬牙忍過,看向寇辰平道:“寇大人眼下說這些有什麽用,還不想法子補救麽!”
“還有什麽法子。沒法子,得罪過攝政王的人,哪個有好下場。”寇辰平面容剛俊,然而卻戰戰兢兢如同老鼠一般。
“大人此刻必須要咬牙挺住。無論攝政王大人如何逼問,都要咬死說春禾的書涉及靈武之亂,這便是議論朝政的大罪。陛下命攝政王禁書,查的不正是此事麽。陛下是按皇命辦事,您有什麽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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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眼下看也只能如此了。對,對,我是按照陛下的旨意辦事的。”然而話如此說,寇辰平依然抖若篩糠。誰能想到,一家小小的書坊,竟是攝政王經常光顧的。
早知如此,打死他也不敢查封染墨坊。
寇辰平悔得腸子都青了。
這邊二人心驚膽戰,另一邊的顧修延卻正坐在書房裏等郭頌回話。旁邊,白管事一邊給菖蒲子澆水,一邊嘆道:“秦姑娘也真是的,受了好大的委屈,也不過來跟老奴說一聲。你說這事要是讓老奴知道了,怎會輕易讓那染墨坊被封。”
“若是求人,她便不叫秦瑾瑤了。”顧修延語氣淡淡,但眼裏卻有光彩。
“不過似乎姑娘也沒閑着,将自己的話本都放在茶樓去講了。茶樓講書,可是不歸督書管的。姑娘真是聰慧,如今那茶樓裏都講得是姑娘的話本,又只講一半,大夥豈不是更想淘弄一本姑娘的書看麽。如此看來,只怕姑娘這書,越禁賣得越好。”
顧修延唇邊的笑意越發濃。
白管事也嘿嘿一笑道:“不過話說回來,這寇辰平也有些說不過去,他也算是郭頌手底下的人,難道不知那養濟院是染墨坊捐的。人家秦姑娘不願聲張,可這不代表咱們當官的能不領情啊。剛給百姓做了這麽大的好事便給人家的書坊封了,這是何道理。”
“寇辰平的烏紗帽戴膩了。”顧修延懶懶把剛翻過的折子扔到一邊。
“寇辰平當年是憑着臨安一句話上位,這麽多年雖說屍位素餐,但至少禹州的書市還算穩定,因此大人您對他也算不錯了。可如今這事辦得,既亂了書市,又寒了百姓的心,還留着他做什麽。”
“只怕是官商勾結,他的背後還有人指使。”
“郭大人辦事爽利,如今已經在查了,想必很快就會有結果。此刻寇辰平還在游船上作樂,與他一起的便是淩月閣背後的主子溫子然。岸上已經布置了咱們的人,只要二人上岸,立刻就能扣下。”
說着話,郭頌也走進門來,進門跪道:“大人,寇辰平身邊的督書局官員已招供。說是淩月閣溫子然求寇辰平做主禁了春禾的書,以讓溫子然留在榜首之位。寇辰平的府中微臣也派人查過,共查出贓銀三萬餘兩,都是每月溫子然相送。”
“極好。”顧修延毫不猶豫冷聲道。“傳令下去,寇辰平充軍,查封淩月閣,溫子然杖四十。”
“這,是不是太重……”郭頌的話沒等說完,便看見白管事沖自己連連搖頭,他趕緊改了口風道:“是,下官這就去辦。”
說完,他不禁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直到白管事送郭頌出門,郭頌才奓着膽子問道:“大人這是怎麽了?怎麽如此生氣?雖說寇辰平可恨,但也不至于充軍。”
白管事笑笑,“淩月閣淩霸書市多年,壓得無數書坊不得出頭,溫子然的話本又低俗無用,這些不都是拜寇辰平所賜麽。官商勾結,這是大忌。”
“是啊,是啊。”郭頌點頭道。“說實在話,這事也是我糊塗,竟不知道那染墨坊被查封的事。這秦姑娘為了咱們大厲的養濟院付出了多少心血,若是真徹底查封染墨坊,那咱們不都成了笑柄麽。”
“正是這個理兒。”白管事點頭贊道。“對了,這一回秦姑娘受了好大的委屈,還望郭大人照看一二。既然那淩月閣已查封,不如索性易主。我瞧着,染墨坊的名字就極好。”
“下官明白。只要秦姑娘能拿得出銀錢,自然先可這秦姑娘。”按照律例,凡被查封的商鋪,是可由官府低價出售的。既然這事秦瑾瑤受了委屈,那郭頌也願意還她個人情。
溫子然是眼睜睜地看着淩月閣的牌匾被換成了染墨坊三個大字。被打了四十大板的他本不想去,但郭頌特意派人來送消息,說淩月閣還有一些舊書,小掌櫃不敢處置,就交由溫子然拿回去。
于是,溫子然親眼看着自己苦心經營了六年的淩月閣換成了染墨坊三個字。秦瑾瑤沒出面,丹娘便以大掌櫃的身份站在櫃前,笑呵呵地看着溫子然,人家也不開口,反倒把溫子然一肚子狡辯的話都憋了回去。
溫子然被杖四十的消息傳開後,幾乎所有戲班子都不再求他寫戲折子,而原來幫忙印書的書局也借口要暫停印書為由,不再給溫子然出書。
而那些曾叫嚣着要永遠追随溫子然的少女,此刻也早已投向春禾的話本。
大厲官府一直公正,若是官府能定一個人的罪,那一定是證據确鑿。怪不得這些日子她們都買不到春禾的書,原來是因為被溫子然想法子禁了。
這等奸商,不配為她們的意中人。
溫子然看着染墨坊門前的大紅紙,上面赫然寫着這個月賣到前三的幾本書,上面都是春禾的名字。
正如白管事所說,秦瑾瑤的書在被禁了一段時日之後,人們非但沒有遺忘她的書,反而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溫子然緊緊捏着手裏無處可印的話本。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怎麽從萬人敬仰的禹州第一寫手淪落到今日這般處境。
更可悲的是,他甚至不知道對手是誰。那個叫春禾的人,靈州傳來消息,說是個小丫鬟一直與她們交接。那丫鬟有些武功,連跟蹤的人都能甩掉。
這麽說,春禾是位女子?
正在溫子然想再找丹娘問個究竟時,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老邁的聲音。“就是他!”
周秀才一聲大喝,頓時有一群老人團團圍住了溫子然。溫子然身邊的小厮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老頭們擠到了一邊。
“來人,來人。”溫子然的臉驚慌不已,連忙高聲呼叫。
然而小厮早已被遠遠隔開,有心上前救人,又不敢伸手拉扯那些搖搖欲墜的老人,只好想法子一點點往溫子然的身邊蹭。
而此刻,周秀才掐着腰,一邊喘着粗氣,一邊在衆多老人的彼此攙扶下,指着溫子然的鼻子問道:“聽說是你在暗中搞鬼,想法子讓姓寇的官員查封了染墨坊?”
溫子然面若美玉,然而此刻卻被周秀才的唾沫弄得滿臉扭曲,他連連擺手道:“此事與我無幹,與我無幹。”
“與你無幹?你個乳臭未幹的雜毛小子,自己寫不出好話本,就來查封別人的話本,你怎麽豁得出去臉?”一位老頭掐腰罵道。
“就是。聽說你還月月給姓寇的行賄?就為了讓他把那些不服從你管教的寫手全都查封?”
“不光如此呢。聽說你還買別人的書裝成自己的書去賣?”
“呸,真是不要臉的東西。”
“淩月閣丢了也活該,就應該讓染墨坊好好收拾收拾你。”
溫子然被怼得面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你,你們是拿了染墨坊的銀子來羞辱我的麽?”
“呸。拿銀子?咱們才不是那種人,咱們是因為染墨坊出了一萬兩銀子建了養濟院,才願意幫染墨坊說話。染墨坊跟你們這些沒心肝的商人不一樣!”
“一萬兩?”溫子然有些不敢相信。小小的染墨坊,竟然出了一萬兩銀子建養濟院?原來近來備受贊譽的養濟院竟然是染墨坊所捐。
“走走走,咱們不跟這種人計較。”周秀才發夠了脾氣,帶頭領着衆人回到養濟院去。他們雖說身體不好,但也不願意吃白飯,如今有力氣的便在養濟院的院子裏種些蔬菜,沒力氣的便幫染墨坊主動賣賣書,生活比從前好多了。
今日出來教訓溫子然,不過是忙裏偷閑罷了。
而溫子然拖着紅腫的屁股當街被罵的消息很快傳開。原本還堅定支持溫子然的很多少女都覺得丢人,再也不願意搭理溫子然。
溫子然氣得簡直要吐血。
秦瑾瑤便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了溫子然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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