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朋友驗證

在周與然的建議(強迫)下,寧長星硬着頭皮改了劇本。

原本他要試鏡的片段,是太子難得的溫情時刻,編劇仔細雕琢,是為了體現出角色冰山外表下柔軟的內心。

結果現在直接被他改成了虐戀情深。

位高權重的儲君,正站在亭下遙看風雪,衣袂紛飛間,意境清淡而高遠。

他站的筆直,從始至終一直擡着下巴,連語氣都是冷硬的。

但只要導演切近景,就會發現他置于背後的手,已經用力握成了拳。尤其是那雙眼睛,痛苦而克制,情深而隐忍,連紅血絲都清晰可見。

“不錯。”

試戲結束後,路導忍不住颔首,表示對這個小演員的贊許。

他轉過頭:“周與然,你眼光不錯,從哪兒找到的這麽個好苗子。”

周與然笑笑:“就是以前的同門師弟,看他最近生活有些為難,就順手推薦一下。”

“挺不錯的。那就定下來吧,也省的我再面了。”

……

寧長星本來以為,自己亂改劇本的行為,就算能達到更好的效果,也一定會收獲導演的訓誡。

畢竟是個導演就有掌控欲,能忍受大咖的改詞,卻未必會接受小人物的胡來。

但周與然說:富貴險中求。

他咬咬牙,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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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一演完,他就被誇了句好。

從路導笑容可掬的面色中,他知道,這個角色,自己基本上是穩了。

“看不出來,周與然,你還是有點本事的嘛。”

回到休息室的寧長星很是興奮,伸手拍了拍女生的肩膀,“你是沒看見,剛才路導的臉色,那簡直……嘶,疼疼疼,艹!哦不是,你快放手,放、放手……”

周與然輕嗤一聲,松開了手。

事實上,剛才她只要再加幾分力道,寧長星的胳膊就會被她直接擰脫臼。

“我又沒想做什麽,你至于嘛,真是無語!”

周與然沒理他,掏出手機,意簡言赅:“視頻發我。”

“……什麽視頻?”

“你說什麽視頻?”

女生笑了,語氣裏帶着濃重的譏諷,“怎麽,現在準備要反水了?”

“反水什麽反水,你話別說的這麽難聽好吧。”

寧長星咳了咳,“再說了,合同都還沒簽呢。這也只是一個小配角,連男二都算不上,你拿這就打算跟我換一整個視頻,有些不合适吧?”

不合适?

周與然挑了挑眉,收起手機,報臂站直。

她就這麽凝視着他,眼神靜谧幽深,直把他看得心底發毛。

她說:“寧長星,你搞清楚,現在的我,有一萬種機會可以翻身。”

“但你——你的生死,還掌握在我手裏。”

……

寧長星覺得周與然變了。

從前的她是一朵嬌生慣養的白玫瑰,美麗,脆弱,卻不長刺。稍微說幾句狠話,就能擊碎她的心理防線,讓她方寸大亂。

說到底,不過就是個徒有其表、任人揉捏的花瓶罷了。

但她現在不知道是受的刺激太大,還是獲得了什麽高人指點,竟然開始長出了淬毒的刺。

那雙眼睛明明勾人又漂亮,盯着你時,卻無法讓人産生任何遐想。

只有背脊發涼的恐懼。

“……至少要再加加碼。”

寧長星的氣勢弱了許多,卻依然堅持道,“一個小配角,就想換走我手裏最重要的證據,這不公平。周與然,你換誰來看也都是不公平。”

“我好像也沒說,只用這個角色,就要換走你手裏最重要的證據吧?”

“……那你到底什麽意思?”

“你先把視頻發給我。”

女生平靜道:“之後有合适的機會,我會推薦你的。我可以承諾,至少會有一個男主角。”

“無憑無據的,我要怎麽相信你?我又不是弱智,你這跟開空頭支票有什麽區別。”

“是啊。你不是弱智,你只是沒有腦子。”

周與然靠着牆面,似笑非笑的,“寧長星,我問你,你在這個圈子裏穩妥地混了這麽多年,有混出什麽名堂來嗎?”

“……”

“投資這種事情,想要大回報,就必須承擔大風險。更別說在如今這種情況下,你除了相信我,沒有別的選擇。”

她用下巴遙點了點桌面上的劇本:“首先,這個角色,是我拿條件跟導演換來的,就算你試鏡通過了,只要我說你不能演,你就不能演。”

“其次,你有沒有想過,我要怎麽給你争取資源?等我自己一步一個腳印終于爬到頂峰了,再伸把手幫你嗎?”

“那既然那時候我已經靠自己爬上了頂峰,又為何還要選擇跟你合作?”

周與然嗤笑道:“寧長星,你用腳想也應該知道,我們之間最好的方式就是聯盟。你把視頻給我,我打個漂亮的翻身仗,而後才能給你更好的資源補償。”

“不然就憑我現在的翻紅速度,你覺得我要做多少個蛋糕,才足夠拉扯你一個網劇男配?”

寧長星:“……”

話好像是這樣說沒錯。

但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他深吸一口氣,握了握拳頭:“你——等我晚上回去想一想,我到時候再給你答複。”

周與然漫不經心地扯了扯唇角:“那你好好想。”

“這個世界上,不僅豆腐會發臭,蛋糕會過期,承諾,也是等不了人的哦。”

……

……

周與然的“點撥”很有效。

寧長星回去輾轉反側兩夜,終于在簽合同的前一天,答應了她的要求。

“視頻我發給你,就當賭一把了。從合作者的角度,賭你總比賭公涵易來的有賺頭——雖然你看上去對我并不太友善。”

“我會遵守我的承諾的。”

周與然接過他手裏的U盤,波瀾不驚道,“我不否認我确實是很不喜歡你,但這并不影響我們之間的合作關系。”

寧長星忽然想起一樁事:“周與然,之前的事情,你當真半點不介意?”

“之前的什麽事情?”

“就……我那樣威脅你,”

他緊緊盯着她:“像你這種锱铢必較的女人,我總覺得不會這麽輕易就善罷甘休。你是不是在盤算着什麽大的?”

周與然笑了,“放心吧,我忙得很,沒空跟你锱铢必較。更何況你這樣的人……”

都不需要我出手,自己就能把自己給作死。

“行了。東西我拿到了,先走了,之後劇組見。”

“哎,周與然,你話怎麽說一半呢,你去哪兒?”

“去哪都和你無關。你也最好記住,我們只是合作者聯盟,不是什麽朋友關系,沒必要套近乎。”

“……誰稀得跟你套近乎。”

《春十九》的拍攝,因為要配合主演的行程,所有配角的戲份都排得比較後。

寧長星進組時,已經是半個月後了。

而這時候,公涵易也已經在千挑萬選的新劇組開始拍攝新戲,順便還利用之前的換角風波賺取了一大票同情。

雖然她也是很疑惑,怎麽周與然一直沒有站出來澄清反駁,但百般思考無果後,她将功勞歸于前去交涉的經紀公司。

退一萬步說,當初她主動退組的行為,除了制片和導演,其他人都沒有證據。而事後她的“控訴”也是含糊不清,壓根沒有明确甩鍋給周與然。

她就不信到自己周全到了這個地步,周與然還能抓住她的把柄翻轉話語權。

——果然,兩周過去了,她的對手被千夫所指,卻始終毫無反應。

擺明了一副無力抗争的模樣。

公涵易私底下還跟翁偲偲吐槽:“何必呢,當初那麽跳,現在還不是一朝回到解放前。就算賺了個小配角,那又怎樣,還不是我扔掉不要的。”

“她本來就那樣,沒見過什麽世面,随便撿到點什麽就高興得不成樣了。不過……”

翁偲偲想到什麽,遲疑道,“你知道寧長星現在跟她是同劇組工作的嗎?”

“什麽?!”

“聽說演的還是一對情侶。”

“這角色誰定的?”

公涵易臉色鐵青,“就寧長星那演技,也能被看中?別是走了什麽關系吧。”

“你幹嘛那麽生氣,反正你們倆早八百年就分手了,你管他被誰看中呢。”

“我當然懶得管他。我就是……惡心。”

還有點憋屈和不甘。

她跟寧長星也算是談了許多年,感情最好的時候,周與然還是組合人氣王。

那時候寧長星就經常拿周與然跟她對比,說得仿佛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為此還吵了好多次架。

她以為這麽多年過去,自己早已釋懷。

卻沒想到,在聽見前男友和前隊友在同一個劇組時,腦海裏下意識浮現出來的,還是當年的屈辱和委屈。

翁偲偲還在說着:“我聽說,只是聽說啊,他們導演覺得寧長星演得不錯,還把他推薦到了《午城》劇組呢。《午城》你知道吧?就是江一南的那個新劇。”

“他憑什麽?!”

“我也想問呢,但就是聽說導演還蠻喜歡他的。”

公涵易沉默了一下:“偲偲,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啥?”

“你不是認識江一南嘛,你能不能幫我問問她,寧長星《午城》試鏡成功沒成功,如果成功了,他演的又是什麽角色。”

“……你為啥要知道這個?”

“總之我有事,你就幫我問問吧。”

“可關鍵是,”

翁偲偲露出幾分為難,“我跟江一南,也沒有那麽熟啊,只是錄過同一個綜藝而已,對方态度可高冷得很。”

“那聯系方式應該有吧?”

“有是有……算了,我發微信給她吧。”

翁偲偲掏出手機,找到江一南的頭像,開始斟酌着打字:“你好啊,一南姐,我是偲偲……嗯?!”

第一句話剛發出去,兩個人就同時愣住了。

——沒發出去。

【“NAN”開啓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朋友。請先發送朋友驗證請求,對方驗證通過後,才能聊天】

“她把我給删了。”

翁偲偲冷漠地收起笑容,“果然是江一南啊。”

“……”

公涵易的想法落了空。

而身處遠方的江一南也并不知道,有個人因為她而焦慮得輾轉反側。

此時的她,正在景園裏喝下午茶。

景園,這個名取得很随意,其實就是景家的園子。

前朝就有了,當年動亂時被封過一段時間,改革後又還給了他們。

公涵易過來的時候,景廷正在院子裏澆花,旁邊跟了個小蘿蔔頭,亦步亦趨,滔滔不絕。

“我們明天就放假啦,黃老師說,下周大家要去湖鼎山郊游,還要去喂鴨子呢。”

“我就不想學琴了,每次學完琴,手指頭都疼,寫不了作業的。媽媽還非逼着我去,她真是太沒有同情心了。”

“這是我種的!是我種的種子,你看都發芽了,下次上學我要交給老師當作作業的。”

九歲的小姑娘,還在換牙,說話因漏風而顯得分開可愛。

她的措辭幼稚又成熟,就像個小大人。

一旁亭子裏坐着兩位中年婦人,其中一位無奈地搖了搖頭:“夏真,你別纏着你哥哥了,快去練琴。”

小姑娘不理會她,繼續叨敘。

另一位婦人便笑道:“就讓夏真玩吧,她也難得見她表格一回。”

說罷,她又偏過頭:“一南啊,來這邊坐。”

江一南最後看了花房中的男人一眼,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走向亭子:“何阿姨,許阿姨。”

“你今天怎麽過來了,是有什麽事嗎?”

“就是想過來看看你們……”

對上景夫人詫異的眼神,江一南又道:“順便夏真的生日不是快到了嘛,我就把生日禮物給她帶過來了。”

“送個禮物,你怎麽還親自跑一趟。下次直接寄就好了,你拍戲這麽忙的。”

景夫人溫和地接過東西,态度十分友善。

但江一南清楚地知道對方的意思:下次沒事就不要過來了。

她勉強彎出一個笑容:“最近正好比較空。又好久沒見夏真了,有點想她,她生日那天我正好要去西北錄節目,就提前過來送生日禮物。”

她沒說景廷。

因為一說,對方一定不高興。

在景夫人心裏,她這樣的“戲子”,如何配得上自己千好萬好的兒子。

“生日禮物?”

花房內的何夏真耳尖捕捉到了關鍵信息,連忙跑出來,“是我的生日禮物嗎?是什麽?”

“是你最喜歡的樂高哦。”

江一南笑着摸了摸她的腦袋,“聖誕夜限量的那款,你之前不是說沒買到嗎,我托人從國外給你帶回來了。”

何夏真躲開她的手,流露出幾分失望:“啊,這個啊,這個哥哥已經給我買到了。”

“……是嗎?”

江一南忽然有些尴尬。

靜默半晌後,努力恢複笑容:“那你想要什麽,姐姐再送你一份新的呀。”

“想要的東西說出來就沒勁了嘛。”

小姑娘歪着腦袋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不過,你會做翻糖蛋糕嗎?”

“什、什麽?”

“我給你看!”

何夏真又朝花房跑過去,“哥哥!借我手機!”

“喏,就是這個。”

小姑娘捧着手機,讓江一南看屏幕上的視頻:“像這種一樣的蛋糕,你會做嗎?”

江一南:“……”

“什麽蛋糕?”

或許是她的再三強調引起了景廷的好奇,男人邁步走了過來,饒有興致地俯下身“我看看。”

江一南頓時一驚:“就是一個普通蛋糕你……”

“哥哥你看!是不是很厲害!”

不大不小的屏幕上,開的是1080P超清畫質。

女生長發盤起,對着鏡頭微微彎了唇:“看,這就是秋宿宮。”

景廷怔了怔,忽然捂住了胸口處。

是久違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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