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太子

星藍襦裙掐住一盈而握的纖腰,蜜合色大袖衫攏住單薄的身姿。星藍與密合本是一層比着一層低調,只略微蓋過了張氏一襲藏青,比着安寧的鮮豔動人實在差了許多。

然張氏一擡眼,便只瞧見那該卧榻而眠的病秧子,唇紅齒白,眉目柔婉。這哪是病秧子,分明是藏在深閨的美人。

張氏縱不願承認,也不得不說,這小蹄子病氣收斂,裝扮起來,蓁蓁到底差一些。

張氏作勢就要當沒瞧見,偏這動作還未起,那人影便是笑盈盈走來,一面張口喚她:“母親,母親等等我!”

張氏徹底僵在原地,她已然出門,這時周遭可不止府內之人,還有來往行人。若真生生将安若擱下,這臉面才算丢盡。為此,只得扯出一個笑意來,做得慈愛和善的模樣:“你這丫頭,就等你了。”

随即再不做耽擱,三人一一上了馬車。

安若坐穩,簾子将一落下,對面之人便是猛地前傾,安寧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來做什麽?”

安若避開她眸中急切,只一眨不眨凝着她眉心粉色花钿,一語未發。待瞧着安寧就要對她動手,忽而轉向坐在兩人中間的張氏,溫婉一笑:“四公主下帖,難道沒有邀請我?”

這一次應對張氏,她是連稱謂都省了。

張氏心亂如麻,倒沒注意安若這次沒有喚她一聲“母親”。只想着先前周媽媽所說,難不成是胡言?

不!她為求生,絕不可随口亂說。既非胡說,緣何安若竟是這般精神煥發的模樣,半點不見往日病氣?

那……便是昨夜的藥出了問題?

這念頭一起,張氏生出些惱意,瞪一眼安寧:“松開你姐姐。”

“母親!?”安寧不可置信地看着張氏。

“公主府很快就到。”張氏沉聲提醒。

安寧不情不願地松開安若,安若默然端坐,仿佛渾然未覺張氏的眼光時不時落在她身上。然說是很快便到,終歸要上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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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若雙眸微斂,心下思量有關這位四公主的種種。

四公主母族勢弱,到如今也并不受寵,只是四公主乃當今陛下膝下唯一的公主,上頭三位哥哥,大皇子早夭,二皇子即當今太子,三皇子早年被貶為庶民。下頭是五皇子和剛剛出生的八皇子。中間倒有兩位公主,即六公主與七公主,只可惜兩位公主身子不好,早夭而亡。

是以母親不受寵無妨,她這位公主卻是很得陛下喜歡。

當今陛下成年的子女裏,最得臉的便是太子殿下和四公主。

聞說四公主玲珑剔透,又無羁任性。及笄之年,便自己選定了驸馬。如今,已成婚三年有餘。

有關四公主之事,安若知曉的并不多,她今日前來,也并非為着四公主。實在是滿城貴胄皆會前來,她想瞧一瞧,可有值得托付之人。

也瞧一瞧太子,和三皇子。

然三皇子被貶為庶民,未必會出現在這樣的場合,安若并不存着期盼。只是略摸有些好奇,這樣的開局,三皇子是如何一步步成為将來的九五至尊。

天泉寺鸩酒一杯,安若飲下之際,仍是當今陛下在位。但那杯鸩酒,并不曾要了她的性命。

安若在一駕颠簸的馬車上醒來,身側是親送鸩酒予她的公公。那公公救了她一命,将她安置在冷僻鮮少有人問津的皇陵。而她自毀容貌,舍去身份。

皇陵一呆,便是五年。是同天泉寺差不多的修行,上香,禮佛,灑掃。她甚至在經年的安穩裏,開始慢慢褪去那些年的怯懦,無助,和沒來由的驚惶不安。

唯有一樣,皇陵當真是與世隔絕。送進來的宮女,除非死了擡出去,便再沒有出去的可能。京城的消息藉由守在皇陵外頭的侍衛,偶有更疊,輾轉傳到她們這些閉塞的宮女耳中。

第五年,聞說新帝即将登基,是早年曾被貶為庶民的三皇子。

當時安若聽過一耳,沒放在心上,與往常般剪滅燭心,側卧而眠。

後來她便死了,死在那年一個尋常的冬日。然後一睜眼,回到閨中。

安若斂回神,她知道最好的選擇便是三皇子。尤其,他現下門庭凄清,正當其時。可……她還想試一試別的路。

公主府後花園,桃花盛開,佳人與公子無數。

安若雖鮮少出門,然宮宴卻不曾錯過,因而園中之人,她大多識得,只是均不曾相交。張氏帶她和安寧向公主問好,褔身行禮後才擡眼去瞧。

果真是飛揚的面目。四公主一襲楓葉色長裙,裙擺拖地逶迤,是一眼便知衆人中頭一份的高貴。

她身量并不算高,然發髻繁複,覆上鳳凰展翅珠花步搖,頓時顯得近乎同石竹一樣的高挑。

四公主目光流轉,落在安若身上:“怎瞧着臉色不好?”

公主這話問的,分明她細細裝扮過,縱落在滿園春色裏略顯素淨,卻也是一眼便知的氣色尚佳。

安若溫聲回應:“臣女一切都好,勞煩公主挂心。”

站在安若側前方的張氏聽得此話,悄然舒了口氣。不論在家中如何,在外頭,張氏一貫憂心這等場面。但凡安若沖着高位之人說一句在家中不好,哪怕隐晦之言,他們整個定國公府都要受到牽連。

幸得這丫頭雖是非要跟來,也不曾胡言。

見過四公主,府上下人便領着她們往園中行去。安寧尋了由頭與張氏散開,安若自也不會伴在張氏身側。這偌大的園子,盡可随意行走觀賞。

安若領着石竹在桃花園中慢悠悠走着,一道道議論附着墜落的花瓣飄灑入耳。

“那便是陛下欽定的太子妃?瞧着身子似是大好了。”

“我看着不像,人都不說回光返照,若是忽然好轉,才叫人驚奇。”

“所以嘛,也沒什麽好羨慕。頭一份的尊貴又如何,總歸是個短命的。倒是妹妹,真是好命。”

“安寧?”

“哼,那是太子殿下喜歡,誰擋得住?”

說話的,不知是誰家的千金,安若只瞧着熟稔,約摸是有過幾面之緣,只是不曾說過話。再往園子深處行走,又遇着幾個竊竊私語,安若只當沒聽見,倒是桃花掩映下,兩位公子迎面走來。

“安小姐?”身量略高那人雙手抱合,身子微躬。

他似是不确認她是安家小姐,遂有一問。

男子面目熟稔,安若仔細辨認,甚至忘了回禮。呆愣了好一會兒,方才開口:“林家兄長?”

記憶中少年的面目艱難與眼前的男子重合,她識得的男子不多,林硯書是她幼時曾見過多次的林家兄長。林伯伯與爹爹素有往來。

安若已多年未見林硯書,亦不曾見過林伯伯。這些年,她只偶爾從叔父安向淵口中知曉,林伯伯一直在西南之地為官。

至于林伯伯何時調來京都,她卻是半點不知。

“若兒,真是你。”林硯書眼中頓時綻出亮光,滿目歡喜。他一側還未及冠的少年人,這時亦是躬身行禮,“若兒姐姐。”

“這是?”安若凝着與林硯書相貌有幾分相似的少年,微微蹙眉。她實在不曾見過他。

林硯書道:“舍弟嘉書,若兒你或許記得,他與你差不多年紀,幼時體弱不常出門。”

安若晃了晃神,這才記起。

“這些年,你過得可好?”林硯書眸中關切,自父親調回京都,他不止一次同父親提出登門拜訪定國公府,奈何父親次次推拒。

安若眸中笑意減淡:“我……我一切都好。”她過得好與不好,實在盡人皆知。這樣的榮寵,偏身無倚仗。

然她說的小心,愈是叫人心生憐惜。

“若兒……”林硯書喉頭發澀,忍不住上前一步。

安若忙是後退,一面道:“我看那處的桃花開得更好,妹妹先行一步。”說罷,也不等林硯書作何反應,當即離去。

被落下的公子與少年相視一眼,少年遲鈍一會兒,忽的眸光一緊:“哥哥,你方才怎麽不叫住若兒姐姐,她走的方向可是……”

可是太子與定國公親女駐足的地方。

林硯書濃眉緊鎖,這時方緩慢舒展:“若兒或許不知,應知道才是。”少女在眼前漸漸遠去,最後落入眼中變成當時圓滾滾的小姑娘模樣。

小姑娘長得圓潤可愛,極是讨人喜歡。林硯書記得小姑娘貪吃,所以每每父親母親登門,總要單獨給若兒備一份別樣的吃食。

本該嬌寵長大的姑娘,怎麽成了這樣纖瘦堪憐的模樣?這些年她寄人籬下,不知吃了多少苦?

……

行的遠了,石竹才與安若道:“小姐難得見着林家少爺,怎麽不多說會兒話?”

安若輕聲道:“桃花園到處是人,站在一起攀談便罷,若是走得太近,只怕有礙聲名。”

石竹愣了下,随即懂了。

現下人們知曉的,是太子與安寧小姐互為歡喜。若小姐今日與別家公子被人傳出流言,只怕一切污名都要輕易落在小姐頭上。

石竹暗自琢磨了會兒,仍是忍不住低聲道:“只是小姐難得出門,又難得遇見,今日錯過,實在可惜。”

安若道:“往後總有機會。”她雖想尋一良人,然在退掉這樁天家婚事前,男女一事,絕不能落人話柄。

且她與人的親切,随着天泉寺半年皇陵五載,青燈古佛伴着,一并變得寡淡。因而方才瞧見林硯書兄弟兩人,也不過片刻驚詫。

又行幾步,像是應和着安若才說過的男女不可靠的太近,這一擡眼,就瞧見一襲粉色衣裳的安寧,正與一男子面對面站着。兩人至多半步之離,正是離得遠便能看差,二或是在相擁。

然安若已然走近,自然瞧見也聽見兩人正互訴衷腸。

“蓁蓁莫怕。”華服男子雙手輕握着安寧的肩,溫聲安撫,“這樁婚事我定能想出法子,我心許之人,從不是安若。”

“蓁蓁,你信我。”

安寧泫然欲泣,好一會兒才咬着粉嫩的唇,嗓音微啞道:“太子哥哥,我信你。”

安若乍然一聽,只覺自己仿佛奸惡之人,要拆散人家這對苦命鴛鴦。随後,眼瞧着安寧輕柔地伏在太子殿下胸口,頓時忍不住喟嘆,此等情景,要陛下瞧見多好,省了她費心籌謀。

這一聲嘆不大不小,安寧不曾聽見,太子殿下楚元啓卻是望來。他下意識将懷中女子推開,眼瞧着那一襲星藍衣裳的女子沖他褔身行禮:“臣女見過太子殿下。”

場面尴尬到極致,便有些好看。

楚元啓下意識便是手足無措,畢竟再是尊貴,也擋不過這般被人看穿。然他一眼望去,驚詫過後,竟只覺得那女子衣衫素淨,落進滿目桃花裏,如仙子般遺世獨立。

他一貫知曉安寧并非絕色,實是性情明媚笑起來眼睛彎彎同月牙一般。可那月牙,落在驚世的美人面前,實在……略顯單薄。

楚元啓在那一剎失了神,直至身側安寧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襟,他才驟然回過神來。

“你身子好些了?”楚元啓迅速拿出板正又冷清的姿态。

安若不卑不亢地回望過去,她從前不曾仔細看過任何一個男子,因而直到這一刻才算真正對太子有了印象。

楚元啓乃皇後所出,皇後雖非後宮諸多美人般絕色,卻也是鳳儀端莊。然楚元啓面目,實在有些簡陋。他像極了當今陛下,卻不曾承繼陛下身姿挺拔。安寧于他身側站着,發頂已至他的鼻尖。

“多謝太子關心。”安若道,随即狀似無意轉向拼命隐忍的安寧,“妹妹在這?”

這一聲問,頓顯得安寧與楚元啓仿似被人捉/奸一般,那股子無措又湧上來。

安寧銀牙緊咬,偏不能發作,只蹬着安若,恨不得将她整個撕碎。

楚元啓也難得鎮定,幹咳一聲,方才啓口:“無意與二小姐遇見,閑談幾句。”

安若淡淡笑着:“我不常出門,今日聽說殿下心中另有所許,既如此,我們可否啓奏陛下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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