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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若再度僵住, 張了張嘴下意識企圖辯駁,可被人逼到逼仄的角落裏,辯駁的說辭一時間也不好尋。

就在這短暫的一剎裏, 楚元逸忽然又是開口,徑自為她解了圍:“用着便是,夫人嫁于我,總不能仍讓夫人以販賣禦賜之物為生。”

安若微驚:“你怎麽知道?”

這事她身側唯石竹石榴知曉, 定國公府主院知道的人應也是不多。旁人府中秘事他也能知曉, 難道當真如此神通廣大?

安若一激,只覺被扒開了坦露于人眼前, 說話間頃刻就沒走腦子。她道:“夫君贖蘇绾绾出手也這般闊綽?”

言過, 便覺有失。那或許是他放在心上的女子, 好端端地提她做什麽?

然楚元逸僅是微怔了一下,便似無事般随口轉了話頭:“明日回門, 你想高調些還是低調?”

安若亦不糾纏方才言語有失,只反問道:“夫君以為呢?”

“高調行事,你我自然仍在風口浪尖。然若是低調回門,只怕夫人要被人看輕。”

“那便低調吧, 也省得招惹事非。”高調行事于她無妨, 于楚元逸而言卻未必有益, 畢竟此刻的他應是蟄伏才是。

“若夫人歸寧受了委屈呢?”

他考慮得倒是周全。安若失笑:“頂多背着我說些悄悄話, 不妨事。且我已然出嫁, 她們沒有由頭找我的麻煩。”

“那便是從前确實受人欺淩。”

“嗯……”安若略沉吟了會兒, “你可曾被人欺負?”

楚元逸頓時無言, 愣了下才起身道:“時辰不早了,睡吧!”說罷,便是轉過身自個将錦被鋪好。

安若靜靜地凝着他的背影, 眼底幾不可察地溢出笑意。他這樣事事妥帖近乎無可挑剔的人,大約是難得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她自個亦是,除了石竹石榴竟也能與旁人這樣說着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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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往深處想,楚元逸的從前大約也是真的不易,不受寵的皇子其生活艱難可以想象。

末了,安若在他回轉身前道:“夫君好夢。”随即将賬冊收斂,行至床榻之上入眠。

這一夜,安若比昨夜更好入眠,靜靜地躺在床上不一會兒眼皮便開始有沉墜之感。本該順利睡去,偏夜間實在寂靜,外頭翻來覆去的聲音清晰入耳。僅存的一絲清醒沒來由滋生岀些微的內疚。

莫非他從前确實太過艱難,她随口一語戳中了他的心事?

然她當真有些困倦,又不願将那睡意悉數趕跑,索性閉着眼嗓音含混不清道:“夫君可是有心事?”

言罷,似乎沒聽來回應,又耐不住睡意,便最後撐着一絲清醒道:“對不住了。”而後,徹底沉沉睡去。

榻上的楚元逸初時一頭霧水,他不過如昨夜一般,先有些動靜再斂去,好讓她安眠。不妨她今夜睡得早,竟誤以為他翻來覆去是心情不好。

遂是仰面朝上不再動彈,末了,只無奈一笑。

翌日,兩人低調前往定國公府。

女子歸寧本就是緊要之事,因而這日定國公府亦算是來了不少人。安姑母與張姨母一同到場,作為安寧未來夫婿的太子殿下亦在來客之列。

席面開始前,安姑母拉過她的手問她過得如何,可能料理一大家子。

安若還未應聲,張姨母涼涼的語調便是傳來:“我看安姐姐是多心了!”

“若兒這孩子雖只是嫁于平頭百姓,但好在家裏頭人口簡單,婆母在宮中不管事,若兒嫁過去就是當家夫人,院裏頭那些個莺莺燕燕即便有哪個不好處的,身份上也大不過咱們若兒去。”

這話一出,聽着是為她考量,卻是将她的窘境全都洩露無疑。

只見安姑母眸中愈是擔憂:“果真如此?我常聽外頭說三皇子風流,竟是真的不成?”

安若拿不準姑母此番擔憂有幾分真心,或是因了她與安寧沒了無可調和的矛盾,那真心多了些。

然無論多少,她只妥帖着回應:“勞姑母挂心,我一切都好,楚元逸待我也好。”他無官無職,她可不能與姑母一般與人言他是三皇子,日後怕要落人話柄。

一側張姨母又道:“是呀,憑咱們若兒的模樣,即便有八九個姨娘,那也敵不過若兒去。只是……”

張姨母說着,忽然拖長了尾調,勾得屋內之人盡數望過去方才揚聲道:“聽說名妓蘇绾绾也在你們院裏,若兒,對待這種從煙花之地出來的女子你可要小心。她們本就是狐媚子長相,又能哄得男人為她贖身,可見心機手段非同一般。”

名妓二字一出,頃刻引得衆人對安若投來半是同情半是鄙夷不屑的目光。

安姑母望着她,眸中雖有疑慮卻不再追問。她本是好心,哪料引發安若此刻的難堪,且今日本就是安若的回門宴。

安若卻似未被中傷半分,她照舊溫婉笑着,望向張姨母時甚至學着她是我模樣眼下帶着一絲關切。

“勞煩姨母對我的家事如此挂心,我記得表妹與蓁蓁差不多大,現下也到了可以議親的年紀,不知姨母可有看中的人家?”

說罷,張姨母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她崩着臉,好一會兒才極是不悅道:“你也不過才出閣,倒有心情管你表妹的事!”

安若仿似沒瞧見張姨母臉色,笑着施以歉意:“大約是近來閑暇,亂操心了。”

“你!”

張姨母氣極,險些當下便被激得起身。這小蹄子竟敢暗指她多管閑事,打臉竟打到她的頭上了。

安若靜靜地凝着張姨母意欲發作,又眼瞧着人多不得不生生咽下。原本表妹與安寧同齡她知曉,卻并不知這其中有令張姨母發作的關節。

是在來時的路上,楚元逸與她言說。他特意打聽了這些事,以妨她被人為難時也有出口反駁。卻原來是張姨母看上了安寧的哥哥安少棠,想要親上加親,但張氏女兒嫁得太子,她怎會接受一個四品官的女兒做兒媳,因而這事近日來一直堵在張姨母心裏。

眼見得張姨母吃癟,張氏忙做嗔責狀:“若兒,怎麽與你姨母說話的?”

安若自是一臉無辜:“女兒知錯,女兒日後再不随意妄議旁人家事。”

“你你你!”

張姨母再是忍無可忍,猛地站起,伸手直直地指着她。偏她始終目光坦然,且早将兩人擺到了相同的境地裏,但凡張姨母出口指責,任意說辭都同樣是在說自己。

末了,張姨母只得轉向張氏聲音發顫道:“你養得的好女兒,我身為她的長輩是半句說不得。”說罷,便是甩手離去。

張氏趕忙與身側羅媽媽使了眼色,羅媽媽當即追了出去。屋內,張氏比張姨母機警得多,迅速打着圓場,頓時又是一片熱鬧祥和。

席面很快傳了上來,男子與女子分席。安若簡單用了些,便一人向外行去。自進了這定國公府,她與楚元逸一道見過安向淵與太子殿下,她已有近半個時辰未曾見到他。思及昨夜未完的談話,她忽然有些擔心他。

楚元逸如今只是庶民,太子又非善茬,且有她得罪太子在先。太子只怕會生事。

安若知道,以楚元逸的本事即便太子生事也不會鬧大,可正因為知曉,擔憂才更多了一分。這位未來的帝王,怕是要忍辱負重委屈求全。倘或是在別處便也罷了,在她的地頭令楚元逸被人欺負,平白顯得她無用。

安若領着石竹一路向外行去,一直到梨林才算看見兩人的身影。此時梨花開的正好,不知情的還以為兩人在絮着閑話。可安若一眼瞧見,便覺兩人之間已是劍拔弩張的氛圍。

尤其太子殿下不知說了什麽,楚元逸後撤一步,膝頭微微彎曲,竟似要跪下一般,安若顧不得些許,忙揚聲道:“夫君?”

她為尋自個的夫君而來,喊過一聲,便是疾步行來。走近兩人,方才沖楚元啓恭敬褔身:“太子殿下。”

施禮過後又是轉向楚元逸,眸色不解道:“夫君可是與太子殿下有事相商?那妾身告退。”

楚元逸溫和笑着:“不妨事,太子殿下只是與我說些閑話敘敘家常。”

她忙輕吐一口氣,小聲道:“我還以為是先前我令太子殿下不喜,以至牽連了夫君。”

“怎會?”楚元逸道,“太子殿下溫和寬容,絕非心思狹隘之人。”

楚元啓死死地盯着兩人,這一唱一和将他能說不能說的話全都堵在喉間,煩悶至極胸口甚至有些隐隐作痛。

偏偏,那容顏盛極的女子又是目光灼灼地凝向他,聲音溫和婉轉道:“太子殿下若無別事,我可同夫君離去?我有些話想同夫君說。”

夫君!夫君!夫君!!

楚元啓只覺心肝都要炸裂,本該是他的太子妃,偏偏聲聲叫着旁人夫君。他手掌負在身後緊握成拳,壓抑住要将楚元逸當場砍死的沖動,沉沉道:“自是有事,還請姑娘離去。”

“啊?”女子小聲驚異道。

楚元啓聽着,只覺那聲調酥麻入骨,含嗔帶怨。尤其她又轉向楚元逸,撒嬌般扁着嘴,讓人恨不得将全世界擺在她眼前。

他原本可以。

他現下是太子,将來是陛下,他可以拱手江山讨她歡心。可現在,她寧可嫁于一個庶人。

安若轉向楚元逸,探着他的神色。她自個自然不願當下離去,奈何太子殿下已然開口,他們實在越不過去。

猶疑間,忽見府上的一個下人跑來,行至跟前顧不得喘息便道:“宮中來了旨意,請大小姐前去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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