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父與子

秦軒本以為也就回去一兩天聽老頭子教訓幾句,沒成想這趟回了家就再沒有回學校的機會了。

他跟着羅文坐車到了私人醫院的時候發覺出不對勁:“老頭子病了?”

“軒少請下車。”羅文走下來給秦軒開了車門躬身道,“秦先生在裏面有話對您說。”

秦軒見他不回答已經知道不好,但他沒想到會糟糕成這樣。他家老頭子平日裏養尊處優,線條硬朗身形挺拔,絲毫不見老态,雖是不到六十的年齡,對外說是四十多也有人信。可現在呢?這個渾身插滿了管子眼看就要過去了的老頭子是誰?

“你來了。”秦楊叫人把自己撐起來一點靠在病床上,大概是因為在病中的緣故,上位者迫人的威勢消去不少,從來都只有嚴苛冷厲的眼中也有了幾分溫情,“來了就好,坐。”

秦軒沒同他杠,聽話地坐下。秦楊微微一笑,鮮少地情緒外露。

“老……”秦軒話到嘴邊拐了個彎,叫了聲“爸”。

秦楊握住他的手,手心幹燥溫暖:“秦軒,我沒事,叫你來是交代幾件事。”

秦軒從來沒和秦楊這樣相處過。他們之間向來是秦楊強勢地命令秦軒忤逆地反抗,現在陡然間就跟平常人家的父子一樣心平氣和地談話,他有些不習慣。但秦軒看清楚秦楊面上的病态之後,那一點不舒服被随之而來的心酸取代了。他媽早就走了,老頭子一直沒再找人,所有的心思都撲在秦氏上,父子倆交流的機會很少。

“你說。”秦軒道。

“秦軒,我的病好不了了。”秦楊說完緊了緊握住的手示意秦軒聽下去,“本來想臨走前把秦氏整頓好,留給你一個幹淨的秦氏,但這幾天檢查結果出來,還有三個月。趁這幾個月時間,我在,你把秦氏收好。”

秦軒握緊秦楊的手。這雙手突出嶙峋的骨頭,将他的手心硌得生疼,他心裏一陣陣發酸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以前他覺得秦楊手上不幹淨,不願意聽他的話,但現在他才知道,這個人做過的錯事再多,對他好的心思是沒錯的。這個人是他的父親。

秦楊又笑了笑:“從前讓你來秦氏你不肯,我也有能力讓你過平常人家的生活,但現在,你要是坐不穩這個位子就活不下去。秦氏是怎麽起家的從來沒瞞過你,現在它要走正道,難。這幾年我做了點事算是給你鋪路,以後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爸。”秦軒的聲音有點抖,秦楊拍了拍他的手目光嚴厲起來。秦軒深吸一口氣:“這裏治不好我們去國外,你不在我坐不穩這個位子。”

“先前瞞着你以為能好。”秦楊做了幾十年的秦氏當家人,談及生死面色不變,“生死有命,強求不得。我唯獨擔心到地下見到你媽沒法跟她交代,她最見不得你受苦。”

秦軒眼眶裏有熱意湧上來,他閉了閉眼啞聲道:“爸,從前是我不懂事。”

“你現在很好。”秦楊平靜道,聲音也有些低啞。

羅文敲了敲門:“秦先生,軒少,人都來了。”

秦氏易主是大事,不到一時半刻,該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這件事,明裏暗裏蠢蠢欲動的人實在不少。先不提秦氏這兩年一直在洗白得罪了不少人,就說秦氏現在的當家人是個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這一點,就能讓不少人起別的心思了。秦楊不中用了,秦軒又還嫩,秦氏能不能保住是個未知數,誰不想從裏頭分一杯羹?

就在秦氏風雨飄搖之際,秦軒雷霆出手,在短短一個月內逼着幾個秦氏元老下了臺,緊接着就換上了底下的年輕人。按理說這麽大變故出來秦氏該是一片動蕩,但多少人明裏暗裏打聽下來,秦氏愣是一點水花都沒濺出來,該賺的錢一分沒少賺,要做的事一件沒少做,秦氏裏裏外外只能說是有條不紊,完全瞧不出易主的痕跡。這裏頭,是秦軒的手段高明還是秦楊的鋪墊做得好就沒人能知道了。便是有人知道,那也不是能傳出來的事。

“李伍跟了秦楊半輩子,在秦氏不過是一人之下,沒想到秦軒剛接管秦氏就把他弄走了。挪用巨額公款的罪名夠他坐穿牢底,難怪警察剛過去他就自殺了。”鄭敏敲鍵盤的手停下來,冷笑了聲,“自殺?李伍混了這麽多年,臨了能這麽想不開的話他就不姓李了。秦軒這麽狠,難得秦氏沒有亂起來。狗咬狗一嘴毛,秦軒也不怕把秦氏折進去。”

“李伍是秦氏的老人,秦氏大大小小的龌龊事他都一清二楚,秦氏要洗白,李伍就不能留。”鄭嚴正在把一個黑色紐扣縫到制服的衣襟上,“李伍就算再罪大惡極,也應該由法律來制裁,秦軒也算是上過大學……”他說到這裏頓了頓,換了個話題繼續道,“秦楊沒多久可活,秦軒手段激進,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如果在他徹底洗白之前我們拿不到證據,秦氏就再也不可能受到法律的制裁,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費了。”話說完時,鄭嚴正好将紐扣縫好。

“再戴上這個。”鄭敏沒看他直接遞出一個無線黑色耳機,接着敲了幾下,屏幕上出現了數個不同的畫面。

鄭嚴接過來塞進耳朵裏,将它仔細地藏在頭發下。鄭敏看着他面露憂色。

“別擔心了,之前你不還問陳恺怎麽沒個信。”鄭嚴最後清點了一下東西安慰道,“要不是秦氏突然出這麽大事,陳恺也不能這麽快有所收獲。如果這次的證據充分,我們的任務就完成了,樂觀點。”

鄭敏勉強點頭:“你要小心,有不對勁的地方就趕緊撤。”

鄭嚴拍拍她的肩:“行了,我走了。”

鄭嚴知道鄭敏在擔心什麽。陳恺過去兩個月音訊全無,現在在這個關鍵時刻突然出現說是要交給他們一個重要文件,這一點已經足夠讓人心生警惕。再加上陳恺這次約見的地點太奇怪了,奇怪到鄭嚴不得不提前一個星期為這一次見面做準備。

陳恺約見的地點是元明度,可以說是秦氏的老巢,到處遍布着秦氏的眼線。但陳恺向來謹慎,他這麽做必定有他的理由。鄭嚴設身處地想一想,猜測陳恺此時不便外出單獨行動,而文件又實在重要不得不立刻送出來,因此陳恺決定冒險一試,在元明度做事時将文件送出來。

這個推斷還算合理,但鄭嚴心裏的陰霾依然揮之不去。

鄭嚴從後門進了元明度後換上制服端着托盤走出去,下意識地摸了摸耳垂。

“附近一切正常。”鄭敏的聲音從耳機裏傳入他的耳中,“我看不清元明度裏面的情況,你自己小心。”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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