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南風的眼淚瞬間就下來,恐懼煙霧一般消散。

最後只剩下濃濃的委屈,像個被人欺負的小朋友,突然遇到能給自己撐腰的大人。

她極力壓下想哭的沖動,語不成調:“他!他把我往卧室拽!”

裴西洲的神色瞬間就冷了下來,徑直走到她身後。

男子狗急跳牆從路邊撿起一塊板磚,南風瞳孔驟然緊縮,只剩那道清瘦高挑的背影,像暗夜潛伏的狼朝着獵物飛撲而去,動作快得她看不清,等她回神,中年男子已經面色痛苦地倒在地上。

跟正規警校培訓出來的“學院派”警校生不一樣,裴西洲打架特別狠。

自小沒有父親又失去母親的少年,若想不被人欺負,只能把自己磨成一柄利劍。

再後來,為了上學為了舉報獎金日夜和毒販斡旋,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刀尖舔血殺紅了眼。

裴西洲站起身雲淡風輕喊自己旁邊的人,看着地上那一團令人作嘔的垃圾:“一起帶走。”

南風止不住地發抖,她扯住裴西洲外套袖口輕輕問:“你旁邊那個人是誰?”

裴西洲垂着濃密的眼睫,在路燈下有種迷離的溫柔:“警察。”

南風的嘴巴瞬間呈現“O”形,一瞬間都忘記害怕了。

她扒着裴西洲的胳膊,往他身後探頭探腦,警車一輛一輛又一輛:“他們都是警察嗎?”

裴西洲最讨厭肢體接觸。此刻他看着她尚且泛紅的眼圈,心裏的煩躁難以說清,卻沒有把人丢開。如果他沒有在這裏,會怎樣。

到底是小孩心性,南風第一次見到警察抓人,就差拍拍小手鼓掌叫好了:“果然跟電視上演的一樣哎,警察抓人都是穿便衣。”

說完,她又仔仔細細打量裴西洲,這哥們一身黑衣肩背挺直似利劍,笑眯眯道:“你比便衣警察還像便衣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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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西洲半搭的眼皮微微掀起,并不難為自己跟她溝通:“去公安局做個筆錄。”

南風在經歷過極致的恐懼之後腦袋有些懵懵的,點點頭,亦步亦趨跟在裴西洲身後。

她做筆錄的時候,裴西洲人間蒸發。等她做完筆錄,才發現他雙手抄兜等在公安局門口,背影高而清瘦幾乎融在夜色裏。他們這種職業,肯定對于這種地方避之不及。他竟然還能在這等自己,也是感天動地。

街上已經少有行人,除了幾個臨近收攤的攤販。月光清清冷冷,空氣都是凜冽的,兩人的身影被路燈無限拉長。

裴西洲看着那個耷拉着腦袋的姑娘,抿了抿唇,自己是不是應該說點什麽。

結果下一秒,小姑娘轉過身,可憐巴巴看着他:“能借我十塊錢嗎?我想買個烤地瓜。”

裴西洲安慰人的話煙消雲散,無可奈何跟着她走到烤地瓜攤。

南風踮着腳挑地瓜,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爺爺,我要兩個大大的、紅心的。”

爺爺稱重,把兩個烤地瓜遞給她,倆烤地瓜拼在一塊,能有南風的臉大。

“快,付錢,”南風戳裴西洲,戳完還掂掂手裏的烤地瓜,“這倆有點小,我好像吃不飽。”

甜而軟糯的烤地瓜香氣治愈,南風遞給裴西洲一個。

裴西洲平直的嘴角微微松動:“我不吃。”

南風遞給他一個無語的小眼神兒:“我讓你幫我拿着,我拿倆烤地瓜怎麽剝皮呀。”

裴西洲接過來,南風白他一眼:“笨!”

裴西洲簡直想把烤地瓜扣她腦袋上,他看着她小倉鼠一樣鼓起來的側臉:“你為什麽在那。”

南風擡頭,嘴巴裏鼓鼓的,眼神兒幽幽怨怨的:“還不是因為你。”

裴西洲輕輕蹙眉。

“我去找房子了,”南風嘆口氣,“誰能想到,房東是個老色胚。”

“還是你好,雖然你晝伏夜出夜不歸宿職業不方便講,但是起碼你人好,不會動手動腳的。”

南風咬着烤地瓜,字音含混軟糯。她說完才想起來,裴西洲當然不會跟她“動手動腳”,裴西洲跟人“動手動腳”都是要付錢的,三萬起步呢!動不起!

找房子路漫漫其修遠兮,南風發現烤地瓜都治愈不了她糟糕的小心情。漸漸地,她喪失所有食欲,把烤地瓜封口、把塑料袋子套在手腕上,雙手抄兜垂頭喪氣,小圓臉徹底垮成個驢臉。

裴西洲神情微動:“那最後找到了嗎。”

這可真是哪壺不提開哪壺,南風都要氣死了,昂着小腦袋跟學前班小學生吵架似的對着他喊:“沒沒沒!行了吧!比你條件好的房子沒你的便宜!比你房子便宜的房東沒你帥!比你房子位置好的房東是個老色胚!”

裴西洲深以為然點點頭,就連總是平直的嘴角都有了漫不經心的弧度。那個表情被南風理解為挑釁、幸災樂禍,但是不得不否認,美人臉上的任何表情都好看得要命。

好半天,她轉過身猛地站定,仰起腦袋看裴西洲:“我剛才忘了問了,你為什麽在那?還是跟那麽多警察在一起?”

裴西洲剛要說話,南風拍拍腦門,答案呼之欲出:“我懂了,你是不是……”

居民樓、上門服務、大晚上的,南風眼睛越睜越大:“你被掃黃了?丢飯碗了?”

裴西洲一張俊臉發黑,像是被氣不活了。

跟裴西洲住在一起後,南風經常從他臉上讀出“我想把你從窗戶扔出去”的表情。

而現在,他個高腿長一米八八居高臨下睨着她:“你在說什麽夢話。”

南風可憐兮兮癟了癟嘴角說:“不是就好。”

裴西洲眼睛冷冷掃過,她縮了縮脖子,只覺寒風陣陣後背發涼:“你可別犯事兒,我窮得叮當響,租房子都租不起,沒有錢保你。”

北風真冷,南風忍不住把脖子、臉完完全全縮到圍巾裏。

她一邊走,還一邊留意路邊中介的小廣告,嘴裏還嘟嘟囔囔的:

“這個好像不錯,坐北朝南,房租還低!”

“這個離我單位好近哦!沒事兒走幾步就到了……”

“哎哎哎這個更好,也是在公安局家屬院,棒棒噠!”

就在這時,她的帽子被裴西洲勾住。

他惡作劇似的,反手把她帽子扣在了腦袋上,擋住了她的視線。

那個瞬間,南風突然想起自己初高中班裏那些死傲嬌小男生:“你幹嘛呀?”

她仰起臉,剛好撞上路燈下他冷冷淡淡的淺色瞳孔。

裴西洲比泉水還要清澈幾分的聲音,就這樣毫無預兆輕輕落在耳邊:“跟我回家。”

南風在那個瞬間她一下子愣住了。

可能是因為寒冷冬夜讓這四個字多了難以言說的南情。

可能是遇到壞人、遇到他之後懸在嗓子眼兒的心髒終于可以放放心心落回胸腔。

可能是路燈落在他眉眼,那雙眼睛看人的時候溫柔得像有一片湖面,雖然只是錯覺。

可能“家”這個字眼,無論從誰的嘴裏說出來都是暖的,即使那個人是冷得像雪山一樣的裴西洲。

社交牛逼症如南風,刀槍不入如南風,那個瞬間心尖最軟的部分突然就被輕輕戳了一下,且後勁兒十足地讓她有落淚沖動。那種感覺,莫名讓南風想起小時候在幼兒園受到欺負,一放學就看到外婆站在門口笑着等她。

月光攏着裴西洲冷淡至極的修長身影,突然讓人很有抱上去的沖動。

南風鼻腔酸澀,突然很想問問裴西洲,抱你一下需要多少錢?

三十行嗎?看在我們是室友的份上,能不能再打個折?給我抱一百塊錢的。

裴西洲走出去很遠,回頭才發現南風還站在原地,不知道在發什麽愣。

剛下過雪,她身後有個憨态可掬的小雪人,跟她很像,而她腦袋低垂,表情看不分明。

是吓到了嗎。工作原因,他見過太多被欺負的女孩子。

裴西洲停住腳步,聲音不自覺放輕:“走了。”

南風這才如夢初醒一般,趕緊小跑着到他身邊:“你剛才說回家?”

燈光跳躍在她卷翹的眼睫,她的眼圈紅着鼻尖也是,牙齒咬着下嘴唇,唇角微微顫抖。

是吓哭了嗎。裴西洲想起警犬基地剛剛出生的緝毒犬,也是這樣一雙眼睛,可憐兮兮扒着你的褲腿。

南風長到這麽大,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第一次發現危險離自己如此近,第一次很想很想依賴一個人。

她從居民樓裏跑出來的時候,喉嚨腥甜腿發軟,眼前閃過的全是裴西洲幫她安裝的小夜燈。

暖黃的燈光,雞蛋殼的形狀,從她的房間一直到衛生間門口,讓她差點就哭出來。

她突然就不想要三倍房租,也不想搬走了,就想賴在公安局家屬院。

南風癟了癟嘴角,忍着上湧的恐懼、委屈和酸澀,輕輕揪住裴西洲的沖鋒衣袖口:“你說跟你回家,意思是不用我再找房子了?”

她拼命牽起嘴角朝着他笑,故作無所謂,睫毛卻漸漸濕潤了,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裴西洲終于輕輕“嗯”了一聲,對上她錯愕的、慢慢亮起小星星的眼睛,又低聲補充:“住我的吧。”

南風手背擋住臉,眼淚瞬間就掉出來了。

其實,裴西洲說話的聲音特別好聽,不光好聽,還屬于溫溫柔柔的那一挂,語速放慢的時候還有些輕聲細語的感覺。只不過所有的時間,他都冷着一張臉說話,讓人無法發現這一點罷了。

南風癟着嘴角,像個被人認領回家的小朋友:“那你以後能別讨厭我了嗎?”

裴西洲一怔,眼睫低垂,鳳眼的弧度不再鋒利,而是像有一柄小鈎子,輕輕照着人心尖撓過去。

他有讨厭她嗎。

他今早上就想說你不用搬了,不是她連人帶狗要搬走的嗎。

裴西洲垂着漂亮濃密的睫毛不說話,南風想,這問題可能有點蹬鼻子上臉了,她特別狗腿地笑笑:“你是我見過的長得最好看最善良的鴨……”

裴西洲好看的眉毛皺起來,一臉“再胡說八道給你把頭擰掉”。

南風腦袋瓜光速運轉:“你是我見過長得最好看最善良的人!呀!”

那個“呀”她咬得特別重特別誇張,說完還慘兮兮沖着裴西洲笑。

裴西洲受不了她變臉像變天,一會可憐兮兮一會狗腿得要命。他一臉冷漠地走開,就好像那短暫的溫柔都是她的錯覺。

南風看着他高高瘦瘦的背影,眼睛忍不住彎起來。

裝什麽酷蓋!明明就是個傲嬌大狗狗!嘴硬心軟的小天使!

裴西洲個子那麽高,腿那麽長,眼睛那麽漂亮,性格又這麽可愛,屁股也挺翹。

除了三萬起步,哪兒哪兒都挑不出毛病。

啊不是,南風你瘋啦?

烤地瓜暖心暖胃,南風到家才想起,自己樓下還有一只小狗狗!

她外套都沒顧上穿就要往樓下跑,突然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狗狗跑出來咬住她的褲腳,眼睛亮晶晶地沖着她汪汪叫,就好像在說:你也來啦!我都在這一天啦!

南風笑出一口小白牙,把它抱起來舉高高:“你怎麽在這兒?!”

狗狗去看裴西洲:喏,就是那個可怕的人類把我抱回來噠!

裴西洲人坐在沙發上,黑色衛衣黑色長褲,淡淡看了一人一狗一眼,清清冷冷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南風眉眼甜甜彎起:“你撿回來的?”

他這才“嗯”了聲,話是真的少。

南風在屋裏舉着狗狗轉圈圈,轉夠了才抱着狗蹲到裴西洲腿邊:“我們給它起個名字吧,好不好?”

裴西洲垂眸,南風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嗯……就叫南博萬好啦!”

裴西洲:“嗯?”

南風得意到小眉梢上挑,昂着下巴尖兒語氣誇張道:“南博萬!number 1的南博萬!”

裴西洲一副看她如看空氣的表情:“随你。”

南風獻寶一樣把狗狗抱到他的膝蓋:“你抱一抱它嘛,你看它一直在看你。”

裴西洲懶懶撩起眼皮,南博萬被他看了一眼,就嗚嗚咽咽躲進南風的懷裏,像是被吓到。

南風不知道,南博萬害怕裴西洲并不是它的錯,市局警犬基地的緝毒犬看到裴西洲都不敢輕易上前。

裴西洲站起身,像是一眼都不想多看她和南博萬,往自己卧室的方向走去。

南風有些憂愁地摸摸南博萬的小腦袋:“沒關系的,我喜歡你,你跟我混。”

南博萬嗚咽了兩聲,看起來好像很委屈。

深夜,睡着又被渴醒的南風起床倒水喝,陽臺亮着暖黃的小燈。

裴西洲人高高大大蹲在那,穿着簡簡單單的長袖白T恤和淺灰運動庫,露出的那一截腳踝線條嶙峋清晰。

暖黃燈光勾勒出他側臉,沒有平日裏不近人情的冷淡。

他一手把南博萬抱在懷裏,另一只手重新幫狗狗搭了個窩,整個人透出幾分近乎錯覺的溫柔。

“這樣會暖和一些。”他輕聲說話,那個瞬間溫柔不再是錯覺,好像是從他骨子裏透出來的。

他小心翼翼把狗狗放到多放了一層棉墊的窩裏,清瘦白皙的手指輕輕落在狗狗的腦袋上摸了摸,蹲在那,像個少年氣十足的大男孩,眼裏都是幹幹淨淨的光。

南風聽見他輕聲開口:“沒有不喜歡你。”

片刻後,他又低聲道:“和她一起,在我家好好住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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